丽姬在桌上放了碗土豆炖肉,还冒着热气。
“我做的。”
金絮也不客气,走过去,抓起筷子开吃。
窗外烛火悠悠,蝉鸣不寂。
丽姬斜倚在榻上,忽地抬起脚,没穿鞋袜的脚丫触到金絮腰边,拿脚背轻轻蹭,像是想要引起金絮注意。
“别闹。”
丽姬收脚,抓着手枕身子一转,斜躺在金絮旁边,抬头笑看她,“不待在京城,打算去哪儿?”
金絮咽下一口土豆,反问:“你打算去哪儿?”
“我?我当然是去拾回老本行啊。”丽姬微抬下巴,一脸理所当然。
金絮沉脸,责怪道:“做点正经事吧。”
丽姬的老本行是做小骗子。挑个大户人家,在雨夜里卖可怜、躲雨,进门后随便摸点珠宝,揣兜里立刻就跑。一年骗个一两次,足够存活的了。
“我那样也算劫富济贫了。”丽姬说得坦然,“是侠盗。”
“你可拉倒吧。侠盗济自己的贫啊?你现在长大了,再卖可怜不好使了。”
“所以啊,我不卖可怜了,卖别的。”
“卖啥?”
丽姬昂起脸,“卖我这副皮囊。”
金絮笑出声,仔细端详丽姬的脸,认同地点点头。
丽姬十七岁入馆,这四年来长开了不少,也成熟艳丽了许多。
论生计,馆里所有人金絮最不担心的就是丽姬,她不管是靠自己还是靠男人,都能活下去,甚至活得还挺好。
像是刚才,用脚勾的那么几下,还真有点感觉,这要是换个男人来,一定一勾一个准。
这些年,温柔馆在丽姬身上赚的钱,比其他一半的姑娘加起来还多,即便之后被雪姬占了魁首,每天只为丽姬而来的人仍旧超过雪姬。
“可惜啊,”金絮泼盆凉水,“还不是在林公子身上栽了跟头。”
提起林公子,丽姬脸色顿时有些火气,“那个林童忆......虚伪得很,哪个人上青楼只顾喝酒吃饭,别的啥都不干?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金絮闻言笑了笑,“你跟火蓉真是一个路子的。”她戳戳丽姬的腰,“你这是吃了瘪,才带有偏见地去看他。为什么来青楼就非得做只有在青楼才能做的事?馆里很多姑娘都喜欢林童忆这作风呢。”
丽姬被戳得更不爽,“你也虚伪!”
金絮笑笑没说话,拿筷子继续吃土豆炖肉,快吃完时慢慢凉了。
吃完后,她趴到丽姬旁边,“哎哎,说真的,往后打算去做什么?”
丽姬转眼珠子,双手枕着脑袋边想边道:“有银子了嘛,去边塞、去大漠看看都挺好,也可以闯江湖、去拉帮结派,我听说,武林盟主特别好女色......”
丽姬说着挑了挑眉,暗示地看着金絮。
金絮笑道:“那你身上带着银子多不方便,要不这样,你将银子给我,我帮你放进掌葫钱庄里,再做个子母取钱令,你拿子令,我拿母令,免得你跑远了,我抓不到。”
丽姬登时肃脸,仔细看了她一会儿。金絮陪着笑,任丽姬打量。丽姬眼珠子一瞪,翻身将她压下,“你当我傻?不是说不要银子的吗?!你这个老鸨,你这个压榨姑娘的老鸨!到散伙了还想着捞银子!”
丽姬一面说一面对金絮掐脖挠痒。
“咳咳,可不就是到了散伙的时候才要捞银子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等一下......哈哈你先住手......”
丽姬收手抱胸,正襟危坐在她身上看着她。
金絮顺了口气道:“我把你的银子和我的银子放在一起,做两个相同的取钱令,你一块,我一块,我的银子你也能用,怎么样?”她诱哄道:“我的银子肯定比你的多吧?”
子母令,母令不仅能单方面知道子令的取钱位置,而且能约束子令的取银限额,但同等的取钱令就没有限额,也能通过掌葫钱庄打听到双方的取银位置和数目。
丽姬先是肃脸思考,最后一挑眉痛快道:“可以。我一定拿你的银子全去吃肉,吃最贵的肉。”
金絮哈哈一笑,“好,这么说定了。”
她还没笑完,听见外边有人敲门,她应一声,门被打开,来人是大厢。
“阿絮姐,梁公子又来了。”
“啊?”金絮坐起身。
他怎么又挑着闭馆的时候来?
金絮拍拍丽姬的腰,“快下来。”
出了房间后,快速赶去前馆。此时才刚过亥时,前馆还有丫鬟在打理,应该没熄灯,情况至少比上次好点。
到堂肆,他不在,金絮抬起头,看见他房中亮着灯。她快步上楼,在门口一眼看见了他。
房门敞着,梁风坐在塌边,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一身华服还未换。
金絮刚要走过去,他睁开了眼。
“梁公子你......”
“过来。”
他的声音沙哑而且疲惫。
金絮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了眉,一靠近就被他抓住手腕,带入浴室中。
金絮揣度他的神色道:“梁公子是准备在馆里过夜么?”
“嗯,不想在府里睡。”
他站在衣架子前,张开双手,金絮自觉上前给他宽衣。
丫鬟在倒热水,蒸气氲开,混着茶麸香气,熏得她困意上来。她想起整个白天都没有补觉。
“梁公子用饭了吗?”
“嗯。”
金絮还想惯例问他要不要点姑娘。他之前一向是不要的,也吩咐过不用问他这些问题,可上次顺嘴问出来时他又要了,而且点的还是她。
嗯......
那就不问了吧,免得给自己找事,今夜要好好睡一觉的。
她一边给他解腰带一边想着各种事情,没留神抬头看他,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忙吧眼神躲开。
“躲什么?”他似乎笑了一下。
“呃......没躲什么的。”
耳边听见一声轻哼,金絮动作不自觉停住,慢慢抬起头,又撞上他的视线。
他眼底有些乌青,眉毛凌乱,脸色不太好,倦意很浓。她张嘴正欲说话,梁风突然开口抢先道:“昨晚没睡好?”
“啊?......哦,没有。”金絮收起表情,“睡得还行。”
将他腰带挂到架子上,回身继续给他脱时他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金絮眨了眨眼,手伸向他衣领的动作不自觉变慢,想了一会才答:“想提醒梁公子多注意休息。”
他笑出声,好像很开心,笑意驱赶了倦意,眉目清朗许多。
外袍慢慢脱掉。
“之后再不开馆吗?”
“不一定。”
金絮说完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冷淡,忙补充一句:“但梁公子若是来,温柔馆就一定是开着的。”
“哦。”他一笑,“你不是打算卖馆?”
“你卖馆之后,我即便来,温柔馆也没有了。”
“是。”将他脱得只剩中衣,金絮垂头盯地面,不看他,“没有了。”
她在一旁安静站着,也不再脱了,视线放在鞋子上,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感到周围气氛和谐地安静了一会儿。
“出去等我。”
金絮松大口气,随即发现自己松气的动作太过明显,忙将气提回去,挥手招呼丫鬟出了浴室,气才彻底松了出来。
丫鬟收拾脏衣离开,金絮确认一眼大厢在外待命,便安心等梁风洗完。
怎么又要她等......不会是还让陪他睡觉吧?
她可不陪。
快困死了。
梁风夜间房中的蜡烛比较特别,点燃会散发一股幽幽香味,十分助眠。
室内温度正适宜,金絮越感受越想就着这暖意往她的凉被里一滚,简直惬意。
她打个哈欠,在金丝织成的地毯上走圈,强打精神。
拿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出来,金絮备好毛巾,在角落低头乖乖站着。
快睡着时,听见屏风动响,她下意识抬头,梁风就在两步远的眼前,穿着换新的中衣,头发微微滴水,一声不响看着她,像是静等她的伺候。
金絮赶紧服侍他在镜前坐下,拿毛巾给她擦发,暗悔刚才应该留几个丫鬟打打下手的。
她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往常他来过夜时都会带一、两个婢女随身服侍,以代替温柔馆的丫鬟,可最近两次过夜都没见到他的随身婢女。也难怪昨天早上他府里的李管家会亲自过来看他被照料得如何了。
昨天看李管家显然不满意的样子,今天要是再不把他伺候好,不知道明早李管家会不会训话。
若敢训的话,她就驳回去,温柔馆又不是他家,挑剔的话就别来。
不过,他这两日的行为倒是和薛老板有点像,都是想在临走前尽兴一回,如果是梁风的话,她就不奇怪他能提前预示到温柔馆会倒闭了。
火蓉和丽姬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会上青楼的男人不过如此。
“在想什么?”
思绪骤然被打断,金絮身体略为受惊地一颤,看向镜中的他,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应过来,道:“没想什么。”
“我觉得你心里在腹诽我。”
金絮听了,也不管他是用怎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话,只管把头低下,诺诺答一句:“不敢。”
视线里他的衣摆转过来,似乎面对着她。梁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往前扯了一点。
“诽便诽了,我又不会说你的不是。”
金絮纠结于要不要把他这话当真,他便收了手道:“继续。”
冬奥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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