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一连几日。
姜允生这几日都好乖,姜甜看他的时候,他就冲她露出可爱的笑脸,不看他,他大部分时候目光停留在陪伴他的阿爸身上,有时候也看姜甜,但只要姜甜一发现,他就露一个笑,然后挪开目光。
不看他青白的肤色,当他这样笑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这几日都不忙,姜甜陆陆续续已经捡起曾经七八成的法术,余留几个多年前她练的不甚熟练的,只待日后慢慢的悟。
时光不匆不忙,日子悠闲下来,姜甜陡然想到了他。
唐挚……
她离开这么多天,他怎么样了呢?
手机故意没有充电,在到达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就自动关机了。
照他一天必定要给她打一个电话的频率,她失联这么多天,唐挚该有多着急呢?
可是,从她决定回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心脏绵绵密密地痛着,并不剧烈,却不容忽视。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节,日子细水长流,温馨和睦,两个人就觉得刚刚好。
曾经她觉得,他们未来可期,可是现在……
姜甜重重闭目,什么都不必想了罢!
忘记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给自己找事做。
姜甜大宅院里各个地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到菜地里走一走。
积雪深深,一脚踩下去淹没小腿,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菜地,姜甜发现根本看不到菜的影子了。只有雪地上一个个凸起一块的白雪包,表示下面不是空无一物。
好了,接下来有得活干了。
姜甜叉会儿腰,目测这一大块菜地里的白菜,心里盘算着要是全都砍回去厨房里能不能放得下。
……啊,不管了,她只想找点儿事做做!
姜允生看着她一趟趟往家里搬回来堆成小山般的白菜,终于在她又要出门前喊住她,“姐姐。”
姜甜累得头上冒汗,一句话都不想说,只回头疑问地“嗯?”了一声。
姜允生说:“放外面会被冻坏,阿爸以前都是放到祠堂后面的地窖里,这样可以放好久。”
姜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出门。
累到四肢发软,身体无力,姜甜把所有的白菜都从地里收了回来,在大院里堆成两座白菜山。
她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白色的天空,放空的大脑一瞬间有灵光激闪而过。
不对啊,她为什么要自己搬?
纸人搬运术是学了当摆设的吗?
……姜甜眼神放空,觉得自己可能是傻了。
“白菜……白菜……”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椅子,蹲在白菜山前,摸摸这颗,抱抱那颗,然后他抬头冲姜甜喊,“白菜坏了……”
姜甜听了两遍才听懂,她直起腰,看着一地还沾雪的白菜,说:“外面的叶子坏了。我应该早几天收的。”
“搬进去……搬进去……”老爹抱起一颗白菜,脚步蹒跚往祠堂后面走去。
姜甜施法,一连串的小小纸人从她的房间里飘出来,落地变成大纸人,弯腰抱起一颗白菜,跟上姜父的步伐,组成一串队列。
姜允生看着这一切的目光稀疏平常,在他的眼里,这样的操作才是正常的。
走过几日,迎来了姜允生的二七。
这一次他比头七时异化地更加严重,除了还有一个人形,五官全不似人样了。
有了法术傍身,不用老爹留下的阵符,姜甜也能轻轻松松压制了他。
一个晚上过去,小鬼又没能夺回命牌,怨恨败退。
随着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大雪又飘飘洒洒落下来了,这一次真是大雪封山,放眼望去,世界银装素裹,天地间除了一片白,全无其他颜色。
这样的天气,适合在家里猫冬。
日常给姜允生供奉了香烛,然后给白天一定要待在院子里不肯离开的老爹加了衣服,换了一个更大的火炉,姜甜在房间里给自己准备好炭盆,热茶,小零嘴儿,就着昏黄色的电灯灯光,慢悠悠的剥瓜子吃零嘴儿。
远在百里之外的上山路上,一行两人裹着羽绒服大围巾,背着登山包,拄着拐杖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风雪交加,两人头脸都被帽子遮挡着,只能听说话的声音辨认出,这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师兄啊,快到了吧?”
“应该快了。”
“师兄啊,你说姜天师能收留咱们吗?”
“应该会吧。”
“要是不收留咱们,咱们去哪儿啊?”
“不知道啊。”
“要是不收留咱们,咱还是回城里吧,这乡下太落后了,我一定住不惯。”
“应该不行。”
“师兄啊,你说师父突然发什么疯呢?把咱们往穷乡僻壤赶,不要咱养老啦?”
“……”
“师兄,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
“哎,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
“还要走多久才到嘛?师父只说进山往东,没说走到哪儿停啊。”
“……”
“师兄。”
“……”
“师兄。”
“……”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
“闭嘴!”
“哦。”
许堂抬头,目光透过兜帽罩下的缝隙看前方白雪皑皑,仿佛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走这样的路,时间长了可真叫人心生绝望。
许堂心想:也不知道师父说的姜天师究竟住哪座山上,这样往东一直走,真的能找到姜天师吗?大雪封山了,如果没有及时找到姜天师,他和许羡会不会被大雪埋在山里?
许堂一步拔出一个脚印,满腹忧心忡忡。
白天很快过去,夜晚来临。
深厚积雪下面,临时挖出的冰屋里,师兄弟两个挤在一块儿互相取暖。许堂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跟许羡分着吃。
许羡捏着硬邦邦的饼干唉声叹气:“祖师爷保佑,让我们快点找到姜天师吧,不然徒孙怕是要早于师父殉道了!”说完,拿着压缩饼干慢慢磨牙。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下火车又是八个小时的汽车,到县城后对照着地图走进深山,星夜兼程,两日两夜,师兄弟二人带的果腹之物已不剩多少。最主要的是,劳累一路,又吃了两天的压缩饼干配矿泉水,两人都有些受不住了。
依靠着过去一夜,次日天光大亮,二人爬出冰屋继续前行。
大雪飘摇似鹅毛,噗噗簌簌落下声响,冷刺骨的寒风呼号刮过,被厚厚羽绒服挡在外面,卷了几圈的围巾却无法完全抵挡这冷,一股寒风顺着前边缝隙浸得脖子发凉。
踽踽前行,又是一日。
雪花填满了深深的脚印,来时足迹被风雪隐没,只有四面八方,一望无际的白。
大雪飘飘摇摇下了半日,到下午时雪停了,天气慢慢晴朗。
许羡把兜帽、围巾拉开,深深呼吸一口雪后冷冽清新的空气,看天、看远、看雪地在冬日天光下白到发光,觉得眼前一亮,连日来的憋闷被一扫而空。
“祖师保佑,希望今天可以找到姜大师。”许羡边看边走,嘴里念念叨叨。
看天光雪色的时间久了,眼睛有些眩晕,只瞧见满目雪白,看不见别的东西。即使闭上眼睛,依然抹不去脑海里的白。时间再久些,眼部竟开始感觉疼痛。
许羡有些慌忙,连忙伸手往前方,喊:“师兄,我、我好像瞎了!”
许堂心里很想打他一顿,但是环境不允许。他停下脚步,膝盖以下全部陷在深雪中,臃肿的穿着限制行动不那么灵活,尽力扭身往后看,然后许堂被许羡的样子气到了。
“你个蠢货!我跟你说过不要把帽子取下来,不要盯着雪地看,你现在雪盲你活该啊!”
许羡眼睛痛,看不到他师兄的人影,还挨了一顿骂,心里可委屈,“雪停了嘛,我出来透透气。再这么走下去没饿死我就要先憋死了。”
许堂气到不想说话。
许羡有些慌,问:“雪盲?师兄,我是不是瞎了?看雪也能把眼睛看瞎的吗?”
许堂气冲冲道:“对,你瞎了。”
“那怎么办啊?师兄,我的眼睛还有救吗?”许羡摸摸刺痛的眼睛,绝望,想哭。
许堂硬邦邦道:“没救了。”
“……”许羡嘴一瘪,“呜”的一声就哭了,十**岁的少年人模样,长得俊俏,看着十分可怜。
“呜呜呜……师父……”
许堂在雪地里转过了身,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叫你平时多看书,你当耳旁风!蠢成这样,别告诉别人你是我师弟!”
许羡哭着说:“我、我小学没毕业,不知道怎么啦!”
“啪!”许堂又是一巴掌下去,恨铁不成钢:“你还好意思说!别跟人说你是我师弟,丢人!”
这一下打的可真痛,许羡捂着脑门默默流泪。
许堂忍了忍,想到这是自己的师弟,自己的师弟,自己的师弟,终于忍住了再次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三言两语给这个文盲解释了什么是雪盲:“雪盲是眼睛被雪地里折射的紫外线伤到了,暂时的,不会瞎,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药,你只能靠自我修复。”
“真的不会瞎?”
“不会。”
许羡不哭了,但还是委屈,“那你骗我会瞎!”
许堂不耐烦的给他把兜帽戴回来,把围巾整理一下,将头面部保护的严实,只留了一条缝隙呼吸。
许堂说:“眼睛闭着,接下来的路我牵你走。”
许羡乖乖跟着,“哦。师兄你说你为什么骗我?”
“你闭嘴。”许堂不想回答他无聊的问题,前边埋头赶路。
短暂的白天过去,夜晚又来临了,停止了半天的大雪又降落下来,寒风呼啸极冷。
许羡的情况不太好。
眼皮红肿得厉害,刺痛,流眼泪,许堂近在眼前,却看不清许堂的样子。
到停下脚步,准备挖冰屋过夜的时候,许羡的眼睛痛的厉害,他忍着,一声不吭跟许堂配合着挖出一个冰屋,两人钻进去,堆雪堵住了大部分洞口,只留一个小小的出气孔。
这个夜晚,许羡无法安眠。
这个夜晚,姜甜守着姜允生的命牌,面对三七之日实力暴涨的厉鬼,头一次动了真功夫。
“嗷——”
厉鬼的尖啸声刺耳欲聋,仿佛要震碎大院之外的黑夜,鬼气森森冲天而起,撞在大院的护镇之上,爆发璀璨金光。
“镇!”
三道木符激射而出,自成三才,一线相连,成包围之势将厉鬼圈在当中,随着姜甜口吐真言,镇压之术,成。
远在冰屋里的许堂和许羡,在那一刻感受到强烈的灵压波动,许堂眨眼的功夫钻出地面,在黑夜中看向波动传来的方向,心潮起伏,难掩激动,“找到姜天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