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
他下班回家,在玄关放下公文包、钥匙。
她从厨房探出头,像往日一样对他招呼,声音轻缓温柔,“浴室水放好了,衣服在床尾凳上。再等半个小时吃饭。”
他换了鞋,一边脱下大衣一边应答:“好。”
然后按部就班的,两个人一个去洗澡,一个继续在厨房里忙活。
这样的生活千篇一律,却处处充满着家的默契与温馨。
唐挚裹着浴袍出来,看着在餐厅里摆放碗筷的女人,走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并吻吻她的脸颊。
“辛苦了,宝贝。”
姜甜脸颊有点红,温柔推了推他,说:“吃饭。”
这样的情景,基本上每天都在这套房子里发生。
但是今天似乎跟往常有点不一样。
两个人温馨的用完晚餐,唐挚帮着姜甜把碗盘收拾好放进洗碗机,清理完桌子,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娱乐频道。
姜甜很喜欢靠在唐挚怀里,最好是他也抱着她,这能让她有满满的安心感。
而在这种随手可为的小事上,唐挚一向不吝满足她。
唐挚是很关注着她的,所以,当姜甜目光看着电视,心神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时,他没过多久就发现了。
唐挚以为她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姜甜是个画手,以绘图为生,网络绘图或是纸上作画,很多时候她需要灵感,于是能绘出拥有灵魂的画作。
她从前也有为了灵感苦恼的时候。
唐挚抱着她,耳鬓厮磨,问:“在想什么呢?”
姜甜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抬头看他,目光专注,脸上神情一如从前温柔。
她总是这样的。温柔地笑着,温柔地说话,哪怕不笑的时候,也是温柔的、给人以毫无攻击力的感觉。
但这绝不是温顺,她仍然有着自己的思想和原则。
只是她,实在是个太温柔的女人。
唐挚为她的温柔着迷。
姜甜说:“我明天要回家去一趟。”
唐挚微微皱了眉头,“这么多年都没听你提过回去,怎么突然……”
他一直以为姜甜跟家里人关系不好。因为他们在一起八年,姜甜很少提到过家里,也从来没有回去过。
“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嗯。我弟弟去世了。”姜甜说,她仰着头靠在唐挚肩膀上,宁静目光看着他的脸,似乎哀伤。
唐挚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问:“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的飞机。”
“什么时候回来?”
“……”
姜甜看着他,沉默着。
她想说应该不会回来了,但是看着唐挚的脸,她张张嘴,最后低声说:“还不确定。”
唐挚有点不开心。
他抱起她放在腿上,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脸上难得带了些少年人的执拗,说:“你要早点回来。”
姜甜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其实她心里有最想说最想问的一句话,这句话在她陪伴他这些年的时间里,有好多次都涌到了喉头,可惜总不能顺畅的讲出来,在那一瞬间的冲动过后,又慢慢的、慢慢的沉到了心底,于是这么多年了,她也还没将这句话说出来,没得到想要的那一个答案。
可是今天……如果再不说出来的话,可能就没机会了吧。
姜甜心里很明确地知道,这次离开,她不能回来,也回不来了。
那为什么不在离开前,给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题,找一个答案呢?
她看着唐挚,轻声说:“你会跟我结婚吗?”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姜甜看到他下意识皱了一下的眉头。
怀着微弱期望的心,于是悄悄地沉没谷底。
不等唐挚说话,她转开头笑了一下,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弟弟去世了,我家里就我爸一个人,他、他忙不过来的,他年纪也大了,我总得安顿好了他才能……”
才能什么呢?
就骗他一次吧。
反正、反正要离开了,以后未必还能见面,就骗他一次,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分别吧。
姜甜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表面还平静着,可是心里,苦水升腾,渐渐淹没了心脏。
八年的感情,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呢?
她想这么问他。
八年的陪伴,难道还不够让你给我一个确切的名分吗?
她想这么问他。
你总说的爱我,究竟是什么样的爱呢?
她有好多的话想要问他,但是喉咙是哽住的,心上像落了一把锁,锁住了所有想往外涌的心里话。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姜甜对情绪的掩饰非常好。
唐挚没有发觉一点儿异常,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也确实说不准,所以,最后也只是强调了“你一定要早点回来”这个想法。
至于姜甜问的问题,他想:大概是因为家里有人去世,所以心里有点脆弱,想要寻求安全感的表现吧。
于是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在一起八年,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姜甜也从没谈论过,于是他也默认了,姜甜与他一样,是不考虑这件事情的。
十点半,两人相拥而眠。
关灯后,姜甜等唐挚睡熟,轻轻地挪开他的手臂,翻转身体背对着他,用被子蒙住脸,让泪水肆意奔涌。
第二天,姜甜像往常一样早起,做好早餐,像往常一样送唐挚出门。
出门前唐挚叮嘱她:“我下午回不来,不能送你了。你打车去机场,上飞机前给我电话,到了给我电话,路上小心点,照顾好自己。”
“好。”姜甜一一应下,然后像从前一样,目送他步入电梯,合上的电梯门隔绝两人视线。
空气寂静下来,姜甜微翘的唇角也慢慢掉下成直线,脸上的柔和微笑几瞬间消逝在风里。
她呆呆的在电梯前站了半晌,才恍然回神,挪动脚步慢慢回到屋里。
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整理了寥寥几件需要带走的东西,连一个行李箱都没有填满。在离开前,姜甜站在客厅的中间,环视周围,她住了七年的这间屋子。
这是除了老家之外,她最熟悉的一个地方。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离开了。
“叮叮咚咚……”
手机响起了正午十二点的闹铃,姜甜按掉闹钟,拉起行李箱,将屋门钥匙留在玄关,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门。
“咔。”
屋门阖上,像是隔绝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