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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彧挥手,四面火焰聚成火墙,将仙力挡了回去,“老子心情好才放过你,你还不依不饶了?”
怀岁挽如今,要想办法把赤火妖引到缚妖阵中。方才交手,他知这大妖极其自负,收了玉箫,朗声道,“赤火也不过如此……或者……是你的修炼不到家,竟未伤我分毫。不知道的,还以为赤火只能烧烧木头。”
“你说什么?”银彧抽抽嘴角,“你敢嘲笑老子?找死!”
他虽是赤火妖族,不被人世所容,却一直以自己是赤火妖为傲。自己的同族都在无尽树底,唯独自己得以自由和逍遥。连仙门七宗都畏惧的赤火,世上唯有他能使得出。
他要走,是因为他懒得惹麻烦,不代表随随便便什么人,可以嘲笑他赤火修为不行。
就让这无知七宗小辈,尝尝赤火的真正厉害。
山火大盛,在银彧手上凝成一把火焰长刀,指向怀岁挽,“有本事,别躲躲闪闪的。”
怀岁挽见激将法成功,悬天光剑折向南方缚妖阵,银彧紧追上去,“又躲,看你能躲到几何。”
火焰红霞映满天,云溪谷半面山体,都被火点燃,悬天光剑游走于火光之间,与那红发大妖的影子不断交缠。
壮观又华丽,就如爷爷故事中三千年的仙妖战场。杨同羽看的痴了,杨小昭戳戳变成望夫石的二哥,“你不是说,你不想乘飞剑修仙了吗?”
“谁说的?”杨同羽早把之前的话忘了,“踏剑御风,乃吾之毕生夙愿。”
“你不是恐高吗?”
“我可以克服,”杨同羽有自信克服一切艰难困苦,只可惜自己超龄了,连仙门试炼的资格都没有。
“二哥,你除了看他们飞来飞去,还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
杨小昭指着一仙一妖交错的位置,“他们从北边,移到了南边,刚才小师姐就往南边去了。那位师兄,想把赤火妖引到南边山林。那里一定有陷阱,等着那赤火妖去跳。”
远处,只见怀岁挽悬天光剑骤然下沉,直沉入谷地,那林中燃烧不尽的赤火,被那谷地浓雾吞噬,越来越小,逐渐熄灭了。
追着怀岁挽到此的银彧,见火势消散,伸手察觉妖气聚不起来。他暗道不好,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不过仙门的大阵,不过就是几个破结界破阵法,困住他一时而已。人一旦凝了心丹,学了仙法,就不能再触碰赤火,否则必焚身而亡,永不可愈。仙门弟子谁也不敢近他的身,更何况想夺他性命。
百年前宗禹祖师,修为高深,堪称人皇再世,也只能将妖王段笙和一众赤火妖,封印在无尽树底,寄希望于无尽树夺走妖族的生气,却无法直接近身斩杀他。
银彧后退,却发现周遭变了模样,不再是来时的树林。脚下的泥土,像是知道他想要往哪里走,随着他的脚步,只要他一踩,就深深的凹陷下去。
想仙门七宗就爱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着实让他看不起。
但鄙视归鄙视,自己如今的处境,容不得他抱怨。
他得想办法出去。
这阵法他从没见过,银彧催动妖丹,妖力始终凝结不成,赤火在这阵法汇总无用,他双脚深陷泥坑,连动也动不得。
想那个把自己引到这古怪阵法中的仙门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怀岁挽半身靠在一颗树干粗大的古树下。
缚妖阵成,银彧受困。可阵法之外,赤火几乎烧秃了半个山头,葱绿缭绕的云溪谷地,四处都是烧焦木柴的呛人味道。赤火难收,熊熊不止,不知有何办法熄灭。
唯有等七宗掌门来想办法了。
好在鹿致早有安排语燕带弟子将那些凡人,护在麟观阵中。
他连走一步路的力气也没有了。今时流仙局,他先是为救求考弟子,全力挡下流仙牌,内丹已然受震,又使出本命法宝设碧落法阵,被银彧以连翻赤火破阵重创。鹿致已经如约准备好了缚妖阵,他为了引银彧到了南边阵中,勉强撑住表面仙力不减,和银彧你来我往,既要避开赤火,又要不让银彧察觉出他的意图,不断变换身法,心丹运转,早已消耗到了极限。
运转到了极限,丹将产生裂纹,继而裂纹越来越长,越来越深,最终丹将会破碎,四分五裂。
丹是修炼的根基,只有凝了丹,才能开神识海,继而窥探到不同于凡夫俗子的大境界。人修仙凝丹为心丹,妖修妖凝丹为妖丹,丹之伤,如赤火之伤一般,于修炼之人之妖,都是不治之伤。一旦烙下,便是终生痛苦不堪的受折磨,且修为再不得增进。
可他与银彧交手,明知依自己修为和伤势,最终一定会变成这样,他还是不想放过唯一能够制住赤火大妖的机会。
赤火妖危害人间,百年前妖王段笙带赤火妖族,险些让人间覆灭。他绝不能让赤火妖继续作恶。
之后,就都交给鹿致了。
怀岁挽缓缓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睡醒时,师尊和七宗掌门来援,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大师兄,”旁边有人摇他,“大师兄,你受伤了?”
怀岁挽只有睁眼,是他们临江宗的师妹,好像是和离珠住在一起的那个。
“我没事,只是小伤,”虽不知含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和语燕他们一起结麟观阵。但此时有自己人在,总让人觉得安心。
含章一直在缚妖阵外,她又难过又气愤,难过自己修炼境界不成,被鹿致师姐当着七宗几个师兄的面,一点面子不给她让她滚远些,又气愤鹿致师姐竟然让离珠那个半妖帮她,说缚妖阵复杂,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修为,远在离珠之上,却不想离珠的境界,已经在她们同辈之中为上乘。
且她这回不自量力,丢人丢到了别的宗门去,回头等着她的,一定是师尊的重罚。
眼见大妖被大师兄引来,赤火也跟着一起烧过来,她不敢现身,怕一个不小心被赤火烧到,小命不保。
缚妖阵将大妖困住,大师兄却迟迟不见踪影。
含章小心翼翼的走近,没想到大师兄受了如此重伤。
“大师兄,我带你离开这儿,”含章怕赤火烧过来,且大师兄看上去脸色苍白的厉害,得赶紧带大师兄去找二师兄。
怀岁挽道,“多谢。”
含章忙伸手去扶,压抑着噗通跳动的心脏,她从入临江宗,大师兄就是七宗弟子里谪仙一般的存在。强大,温柔,静雅,像那遥不可及的月,明明能经常见到,却总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像所有仙宗弟子一般,她仰慕着大师兄怀岁挽,甚至偶尔生出爱慕这般不切实际的念想。
之前大师兄护着离珠,让她们从离珠的院子里搬出去,她不解,愤恨,甚至妒忌,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能够有机会靠着大师兄这样近。
她召唤出悬天光剑,先扶大师兄上去。
怀岁挽站在剑锋上,望向缚妖阵中,大妖银彧周身泛起了金色的光芒,想缚妖阵克制一切术法,仙宝也无法发挥用处。
心丹妖丹在阵中无法运转成力,大妖在阵中根本使不出妖力,那像极了仙术的光芒又是从何处来。
缚妖阵是有异常,施法做阵者是看不见的,他得赶紧告诉鹿致,从悬天光剑上一跃落地。
含章停住剑,听怀岁挽道,“缚妖阵有变,我需以传音术突破五感封印,将情形告知鹿致。”
“神识海传音……我可以帮忙……”
“你做不到。”
传音术本身不难,可结缚妖阵的仙宗弟子,都封印了自己的五感。传音术若要冲破五感封印,必须是比他们修为更高的境界,才能做到。
含章多年困于无知境界,是仙宗修为最末等的,而与鹿致一同结阵的弟子,最起码是无为境界的,含章的传音术,根本进不到封印五感专心结阵的鹿致神识海中。
怀岁挽回忆临江宗中禁忌法术,凝神于心丹运转,强行拔出了心丹一分仙力。他恢复了些许力气,神识海中寻到了一个离着他最近的结阵弟子。
含章见大师兄脸色更加苍白,“可大师兄你的伤……”
“我无碍,你先走,”怀岁挽必须立刻告知鹿致阵中异况。
含章怎能丢下大师兄,一个人独自回去,“我留下,为大师兄护法。”
怀岁挽进入神识海,这位师妹的境界虽不如他,但仙术根基极好,五感封印十分牢固。若他无伤,破之轻而易举,可如今他只提了心丹一分仙气,需得费一番功夫。
他的神识轻轻触碰封印,直觉有些奇怪。神识海中除了仙气浩荡,竟有妖气浑浊其中,若隐若现。
仙修仙术,妖修妖术,世上他只认识一个人,虽修仙术正统,却天生妖丹。
离珠?
她怎么会在这里?
离珠的修为,竟能撑得起缚妖阵吗?
怀岁挽惊讶之余,不忘自己入神识海的目的,将仙气注入离珠五感封印中。
浑浊的妖气遇仙气,突然成形,如一道盾牌,横生在封印之前。
怀岁挽本就虚弱,毫无防备的被妖气一震,仙力骤失,从神识海中脱出。
离珠正专注阵法,匆忙布阵,鹿致师姐只同她把缚妖阵形和仙诀讲了一遍,生死关天,她绝不能出任何岔子,拖了同门的后腿。
仿佛一丝凉意钻入脑壳,神识海间,有人欲要同她传音。
能突破她的五感封印,这人定比她的境界还高。可离珠正要搭上神识海的传音时,突入的那股仙气,突然就消失了。
仙气似曾相识,有股她很熟悉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想要传音,却突然又不传了?她不敢随意解除自己的五感封印,只能等着那传音术再来。
怀岁挽想再借心丹一分仙力,想再进一次神识海,他必须将异常告诉离珠,离珠和鹿致同在阵中,一人知,就能众人皆知。
可他的心丹毫无回应,他再三加重催动,只有丹上裂缝加深,他喉下涌出一口血,眸瞳漆黑一片。
耳间巨响,天地震荡。
山体如被巨斧由中劈断,形成一条无底横沟,两边悬崖峭壁,巨石和断木不断的滚落而下。
他还是晚了一步。
怀岁挽足下,正是横沟裂处,无力的身体,直直跌落于那横生出的山涧断崖。痛楚入滔滔江水,涌入五脏六腑。此时的他,神识尚且清明,却因为心丹裂缝之故,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大师兄!”
落下的刹那,一双手紧紧抱住了怀岁挽,与他一同坠落入断崖中。
须臾之间,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