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渡闻言愣了愣,轻叹:“这话,该问你会不会一辈子陪着为师才是。”
陆峥的眼里多了点困惑,他张口想说什么,燕渡已经垂下眼去,并没有瞧见他的反应,只自顾自地继续道:“你如今才刚入道途,日后还会见到许多人,说不定很快在你眼里便会有比为师更亲近的人,还会有许多伙伴,甚至遇到你命中注定的那个道侣。”
他笑笑,调侃他:“到时候怕是早就把陪着为师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
“不会!”陆峥听完他的话却笑不出来,认真地瞧着他,一字一句道,“在弟子眼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师尊,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哪有什么永远。”燕渡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毕竟放在几年前,他自己怕是也想不到穿书这等荒谬的事情会出现在他身上,更别说还修上仙了。
却没想到他这话一出,面前的少年神情愈发严肃,甚至抬起手来,做了个要起誓的姿势:“弟子说到做到,若是在弟子心里再有旁人,就——唔!”
燕渡被他吓了一跳,陆峥语速快,他反应过来连忙伸手过去捂他的嘴。
他们两人还盘膝对坐着,这样一倾身燕渡顿时重心不稳,直接朝陆峥那侧到过去,后者也是人仰马翻。等到掌心覆上少年的双唇,陆峥已经彻底倒下去,燕渡勉强才抽手在一侧撑住。
陆峥的眼睛里一瞬间好像有风云变幻,燕渡顾不上多管当下的情况,只急着呵斥:“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少年眉峰低了低,委屈地看着他,看模样却还是犟着没打算跟他服软。
燕渡生怕他刚一松开手这祖宗把这毒誓给续上,只好继续着这个姿势:“你再这般我就给你下了禁言咒,干脆这一路也别开口了。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今日说的话便是种下的因,若是日后数千年你没跟着你起的誓走,你到底清不清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陆峥垂下眸眨了眨眼。
那长得过分的睫毛又扫到他掌侧,燕渡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手,但在收回之前狠狠戳了他眉心两下,恐吓:“到时候就是魂飞魄散,天道追着你杀,除非你能一辈子躲在天道无法到达的地方不出来,不然别说继续修炼,你不爆体而亡都难。”
燕渡强行把自己心底那口气给压下去,慢慢挪着重心直起身,起到一半陆峥又忽然抓住他袖角拽了拽,力气还不算小,拽得他差点倒在人身上。
“做什么?动手动脚,也不怕我摔下去把你给压着。”他甩开少年的手,没好气地开口。
“师尊又不重。”陆峥小声嘟嚷一句,燕渡差点以为自己是幻听,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上来,他正要忍无可忍不管不顾先把这逆徒揍一顿再考虑什么讨好男主的事,忽然听到陆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师尊生气了?”
才准备撸起来的袖子在半路被陆峥再度抓住,少年的神情也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燕渡冷笑,别过脸去,没理会他。
陆峥脸色顿时一变,松开他的手下榻。燕渡半阖上眼,余光瞥着他的动作,忽然瞧见他膝盖一屈,看着要往下跪。
祖宗诶——
燕渡猛地睁开眼,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的胳膊,用力气把他给拉起来:“有什么话就好好说,一言不合跪什么!”
“弟子惹了师尊不快,给师尊赔罪也是应当的。”陆峥顺着他的力气站起身,但还是垂着眼,声音发闷。
“那就站着。”燕渡生怕被他跪折寿了,没好气地说一句。
陆峥低低应声,这一次没有多折腾他,但也就只是那般干站着,垂着头一言未发。
燕渡闭了一会儿眼,没等到他什么反应,掀眸看看他这副模样,兀自咬牙切齿半晌:“陆峥。”
“师尊?”陆峥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他。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燕渡冷着声音。
陆峥眼神顿时一动,燕渡如今已经模模糊糊学会了对男主察言观色,一瞧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果不其然,少年抿着唇一言未发。
到底再瞎犟什么。
燕渡没想到这祖宗会因为这种事就想着跟他冷战,一边腹诽一句青春期的小男生果然捉摸不透,一边继续板着一张脸,避开站在榻边的陆峥起身,转头往外走。
“师尊!”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陆峥还是开口,猛地抓住他手腕。
“做什么。”燕渡本想甩开,但他攥得实在太紧,他担心用了劲若是没能甩开实在是太伤他身为师长的面子,只好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陆峥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他胳膊:“师尊别生气,弟子日后不说了便是。”
“当真?”燕渡没有回头去看他,只垂下眼看着那两只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当真!”陆峥在他身后狠狠点头,抱得又紧了些,“师尊莫要生气了,若是实在是气不过,直接罚弟子便是,这般闷在心里伤身。”
“那你不如别惹我生气,”燕渡把他的手从胳膊上扒拉下来,转过头面对着他,“这种事不是儿戏。你如今离着大道还有百年千年,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给自己埋下隐患。”
要是男主因为这种事情中道崩殂了,燕渡觉得就算陆峥自己没空追杀他,天道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陆峥还是抿着唇,慢吞吞地点下头:“弟子知道了。”
燕渡还是忍不住叹气。
罢了。
“不说此事了,你自己记下便好,”燕渡道,“不然若是日后当真出了事,涉及天道,为师也救不得你。”
“是,弟子知道了,”也不知是真知道假知道,总之男主当前难得地乖顺,“弟子不会再提了,师尊消消气……可要歇息一会儿?”
“嗯,”燕渡觉得自己的确要静静,便顺着他的话颔首,“你就在这歇下吧。若是觉得不难受了就出去修炼,这次凤凰一族的祭祖大典情况并不简单,你修为高些,也能多些自保的能力。”
“那不如师尊就在此处歇息?弟子若是心中有惑也可以随时来寻师尊。”陆峥道。
燕渡诧异:“你不休息了?”
少年摇摇头,大概是因为刚惹完他,眼下乖得很:“有师尊方才的灵力,弟子已经完全无碍了,想来要修炼也是无妨……再者,若是实在难受,弟子再重新寻一处休息也是来得及——师尊不是说这舱内随处可去么?”
说的也是。
燕渡被他说服,点点头,向后重新坐到榻上,轻阖下眼,没再管陆峥,只是多嘱咐一句:“若是身体不适,莫要逞强。”
少年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燕渡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门关合的声音后,长舒一口气。
虽然男主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懂事,但是偶尔也的确犟得让他头疼——尤其是在跟他有关的事情上。
怎么能这么黏人。
燕渡盘坐在榻上长吁短叹半晌,最后干脆决定借酒消愁,从空间戒指里抱出一坛酒,若有所思地晃了晃。
这酒有温养经脉的效用,先前他身上寒疾严重,喝酒能消解些许,就是不知道他眼下身上暂且无碍,这酒会不会直接把他经脉给烧了。
就算效果没有浮生三醉那般可怕,这酒也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灵酒,蕴含的灵力不可小觑,也就是燕泽惯着他,这样的酒能直接由着他几百坛地囤着喝。
要不还是罢了。
燕渡想想,放下酒坛,片刻后又觉得有些馋。
怎么原主这里也没别的什么酒给他尝尝鲜……
身体难得康健的燕宫主在喝不喝酒之间纠结了大半晌,最后还是放弃挣扎,认命地往外走去,打算瞧瞧陆峥如今修炼的情况。
他推开门重新回到甲板上,目光瞬间被舞剑的少年抓住。
他没有入定修行,只一遍一遍重复着剑招,招式熟悉中又带着点不同,燕渡看得眼花缭乱,看不太明白其中门道,但隐隐能猜测出男主这是自己逐渐把那挤出的剑招融会贯通后,又另辟蹊径。
这可是九玄宗传承了数千年的剑招。
果然,不愧是男主。
燕渡又忍不住感慨,不远处的少年却忽然停下剑势,挽出一道剑花后便收了力,转头朝他看过来,欣喜:“师尊怎么出来了?”
“发现我了?”燕渡方才一看到他就隐匿了气息,没想到还能打扰到陆峥。
“弟子愚钝,”陆峥摇摇头,“是无名剑察觉到了师尊所在,知会了弟子一声。”
燕渡看看在被他握在手中没有收回的无名剑。
不愧是男主的剑,当真是剑不可貌相。
他正心想着,无名剑忽然嗡鸣一声。燕渡还记着先前被它缠上的事,下意识后退一步,剑脱了手,却并非对他,而是忽然指向远处。
他们两个人一同转头看过去,楼船外面的屏障不知何时聚了人,隐约可见几道红色的凤凰虚影。
燕渡一愣——这么快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