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皮划出十字,浇上热水,稍微凉一下后剥皮,将番茄切成小块,下锅煸炒出红油,炒好的番茄备用。姜丝、蒜末、葱段也切好后下锅煸炒。在番茄锅里加水,煮至沸腾,一片一片下肥牛,接着下金针菇,倒点料酒,撒点香菜,最后盖上锅盖焖一会儿。
“就出锅啦!”邵书雪一边嚼着肥牛,一边解释番茄肥牛锅的做法。
安无恙在福利院长大,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会,毕竟福利院要求成年的孩子若无特殊情况,必须独立生活。炒几个简单的菜自然不在话下。
但是像番茄肥牛锅这种,原材料比较贵,安无恙倒是没有做过。
此时认真听邵书雪教学,想着多学一点,既可以做给室友吃,总不能老是让人家辛苦做饭,又可以做给对她很好的院长吃,自己一个人做饭的时候也不用总是那几个菜。
夹一大块肥牛放在米饭上,肥牛上沾着青绿色的香菜,带出来的番茄汤汁浸透周围的米饭。用筷子拨一大口,咽进口中,酸酸甜甜在味蕾中炸开,肥牛有嚼劲,米饭不黏牙,一切刚刚好。
再夹一大块金针菇,顺带一小块番茄,舀一勺汤汁,都不需要其它菜,就可以把一碗米饭吃完。
众人吃得浑身冒汗,戚梦松将空调温度打低了一点。
安无恙的购物袋正好对着空调出风口。
塑料袋里的草叶大半露在外面,被空调风吹得摇摇欲坠。
安无恙端起茶色玻璃杯,喝了口饮料,余光瞥见塑料袋。
当时就只把草根塞进塑料袋的吗?
可能是路上颠簸,滑出来了。
饭后,安无恙和戚梦松洗了碗。安无恙将购物袋拎回房间前,顺手捏起草叶丢进垃圾桶。
邵书雪作为大厨,有特殊待遇,可以最早洗漱,回卧室睡觉。
安无恙洗过澡,惬意地靠在床头,点开购物软件。
今天在商场里,只买了一些急需使用的生活用品,还有许多零碎物品,可以在网上买,网上价格相对便宜。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独立生活后才知道生活需要考虑方方面面。
安无恙在手机上点点点,领红包,凑满减。
哎。
生活不易。
突然,手机自带的铃声响起。
安无恙盯着熟悉的电话号码,向右滑开,接通。
电话里传来不陌生的声音:“无恙,这些天怎么样?”
声音温润柔和,却掩不住疲惫。
“挺好的。”安无恙垂下眸子。
“宿舍搬好了吗?”声音充满关切。
安无恙眨眨眼睛:“都收拾好了,以后我就在南城实习了。”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为她说了一长句话感到开心,声音都带上喜悦:“那就好,东西不够直接买,拿卡刷,卡里的钱管够。”
“你放心,随便用,以后我手上的,都是你的。”
听到这里,安无恙的眼神黯淡下来,语气不变:“好的。”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猜到她的心里想了什么,叹了口气:“你这性格,像你妈妈。”
“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开心就好。”电话那边的人有些出神,“人这一生就年轻一次。”
对面的人回过神后又絮絮叨叨几句,无非是注意照顾好自己之类。
安无恙耐心听完。
“不早了,”对面的人声音带着笑意,也许仅仅几乎全是单方面的交流就足以让他开心,“早点休息吧。”
“嗯,”安无恙的声音有点闷,“您也是。”
挂断电话,安无恙仰头看着天花板。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天花板,被正中间方形的灯照射出的暖黄色的灯光,映照成浅黄色。
果然,很快,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安无恙等待铃声响了片刻后接起。
“无恙,最近怎么样?”类似的开头语,只是这次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安无恙也没有改变回答:“挺好的。”
电话对面的人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简单交代几句,最后总结:“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
“家里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
两边都是一片安静。
过了良久,安无恙“嗯”了一声。
卧室的灯光开关靠近床尾,安无恙懒得爬起来,用脚够着,“啪嗒”把灯关掉。
宿舍在二楼,窗帘没有拉,窗外是一棵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树。
夏天了,树叶长得茂密。
室外的路灯灯光照进室内,投下婆娑树影。
树影晃晃悠悠,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像她一样。她是一只可以看清人的情绪的怪物。
安无恙,今年22岁。18岁以前,在福利院长大,18岁以后,发现自己有一个狗血的身世。
她的生母出生书香世家,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温柔美人;她的生父是家中长子,家里世代从商。两人大学期间相遇,一见倾心,迅速进入热恋,两家父母也没有反对,毕业后就立即结婚,婚礼举行的非常盛大,邀请了各方名流。郎才女貌,在当时是一段佳话。
然而,凡事最怕的就是然而。新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不久,女方怀有身孕。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奈何女方有遗传的先心病,小时候前往世界各地的医院寻医,使用了很多药才顺利长大,虽然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但是医生还是不建议妊娠。
如果是普通人家,就夫妻两人的关系而言,不能生就不生了,喜欢孩子,可以领养一个。
可惜这不是普通人家,男方家的资产遍布各行各业。外人对这偌大的家业虎视眈眈,家族内也不安定。主家一脉只有男方和他的妹妹,旁支众多,谁都想寻找机会从主家身上咬下一块肉。养子也有继承权,但是毕竟不是亲子,这给了旁支一个向主家发难的理由。
女方想要留下孩子,不为其它,单纯喜欢孩子,既然孩子到了她的肚子里,就是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她的父亲年事已高,是老来得子,极力反对,因为妻子就是产后体弱离世,但是拗不过千娇万宠长大的宝贝。
男方在多方面权衡下,同意女方留下孩子的决定。
意外还是发生了,女方临盆之际,发生车祸。两人都在后座,男方及时紧紧拥住女方。救护车赶到时,女方的心脏病发作,已经性命垂危。抢救室外,女方的父亲白发苍苍,只等来一张死亡通知单,佝偻的脊背瞬间倒下。
男方也受了重伤,正在抢救。新生的婴儿咬着手指头,好奇地睁开眼睛,观察这个忙碌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忙,婴儿躺在婴儿车内,没有人有时间一直看着她。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婴儿已经不见了。
两家耗尽所有的人力物力去寻找,遍寻无踪。
安无恙自有记忆起就在福利院,过中曲折,她也不清楚。
在她高考结束以后,她的家人找到了她。
她父亲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小姑,有一个孩子,比她小大半年,和她同一届高考。当年小姑知道母亲不可以妊娠后就开始备孕,两人的关系很好,小姑也不希望母亲冒风险,如果自己怀上,就过继给他们。既可以满足母亲想要孩子的愿望,又让主家拥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母亲也可以免受风险。可惜迟迟怀不上。
她的高考成绩很好,照片被学校张贴在荣誉墙上。表弟高考结束后来到她的学校找兄弟玩,无意间看到她的照片,和家里墙上照片里的人很像,回去和他的母亲提了一嘴。
即使寻找多年无果,小姑还是不放心地来学校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孩子。
和她的母亲太像了。
福利院的孩子多半都会经历一个心理路程,从盼望着亲生父母找到自己,到有一户好人家领养,最后不再需要。
安无恙当时已经成年,早已过了渴求父爱母爱的年纪。但是找到原生家庭,还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回到家,看到一个穿着整洁衬衫,打着领带的儒雅中年男性,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坐在轮椅上。
是她的父亲。
当年抢救回了命,却没有保住腿。
在外是女强人形象的姑姑,在她面前,温柔地讲述当年的事情。
她知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得知自己必须要继承被许多人眼馋的家业。
墙上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藕荷色旗袍,温婉美丽,面带微笑,注视着她。端庄温和的气质穿透了照片,她停留在了最好的年纪。
他们都说她和她很像,她扯了扯身上已经洗的领子发白的校服,觉得一点都不像。
没来由的,她感觉自己的出生是一个错误。
没有她,或许就没有那场交通事故。岁月从不败美人,她仿佛可以看到,照片上的女人坐在藤椅上喝茶,美得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卷,儒雅的男人坐在另一边,手捧咖啡,认真阅读文件。
外公不会因为急火攻心,一年中的大半年都要躺在床上。姑姑不会因为当年的事情繁琐混乱,忙得怀孕了都不知道,早产烙下病根。表弟也不会因为早产,生下来体弱,只能呆在恒温箱里。
也许,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父亲和姑姑的头上萦绕着喜悦的红色,只有在心情极度喜悦的时候,颜色才会这么红。
她张了张口,话说不出口。
父亲温和地注视着她:“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原来的生活,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选择权在你。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你,是认为你有知道的权利。”
他们给她一张卡,告诉她原本是她从小到大的生活费,只是没用的上。是一个天文数字。
每个月,卡里都会有一笔进账。她定期取出一部分,捐给曾经生活过的福利院,也会捐给其它社会公益组织。
他们果真没有干预她的任何选择。她学了医,勤工俭学,平稳度过大学四年。
偶尔会通话,询问近况。刚好保持在一个让她觉得舒适的范围里。
*
安无恙迷迷糊糊睡着了。
房间内空调的温度打的偏低,安无恙半夜被冻醒。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才睡四个多小时。
调高空调温度,安无恙掀开被子,准备继续睡。
模模糊糊看见床上有一根细细长长的不明物体。
安无恙瞬间一个激灵,清醒了。
摸索着打开灯,安无恙眯了眯眼,适应突然亮起的光线。
定睛朝不明物体望去,是那根草!
安无恙的第一反应是:
床单脏成这样,不能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