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rlpool 第1章 正文完

BGM:Trouble I\'m In - Twinbed

*

宫野志保到达会场的时间不算晚，但是会场里的座位已经满了大半。会场的工作人员里有几个注意到了她，窃窃私语一阵之后一个姑娘跑过来问她是不是提前过来看会场的，毕竟宫野小姐你的演讲在明天啊。

宫野志保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朝面前的年轻女孩扬了扬手里的门票，右手的尾戒闪闪发光：“高中同学送了我一张演讲的门票，说我应该来看一看他的知名校友。”

女孩笑了：“白马君现在应该是东大最受欢迎的副教授了，尤其是受女性群体的喜爱。除了档期问题，这也是我们邀请他做演讲的原因之一。”

宫野志保露出的微笑现在有点僵硬，她试图不让对面的人看出来：“那就预祝你们的活动圆满成功。”

“那我们就先谢谢宫野教授了。请赶快就坐，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

工作人员走远之后宫野志保转身踏上观众席的台阶，对着门票寻找她特意挑选的后排座位。穿过重重人潮坐下后，她低头扫了一眼其他观众。一大半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子，前排是最多的。她们表情兴奋嘴上叽叽喳喳，单反条幅之类的东西随处可见。

不明真相的路人一看，估计会以为即将出场的不是东京大学研究理论物理的副教授，是哪个开粉丝见面会的idol。

宫野志保蹙眉收回目光，抿着嘴从提包里拿出一本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

还是那么受欢迎啊，白马探。

[Pretending is not enough]

[I wanna feel lost together.]

白马探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受女生欢迎。

九月正是在夏天的尾巴，阳光灿烂而耀眼。今年17岁的宫野志保背着书包，在车站等着去学校的电车。天气炎热，宫野志保在车站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瓶桃子味的气泡水。她拿着冰凉的瓶身贴着脸颊，借此得到一点夏日里难得的凉意。

通向近郊的电车上不会有东京都内通勤列车拥挤的景象，即使加上开学日报名的学生，车厢内的空间仍然绰绰有余。这个年纪的女高中生没什么心机，心思简单得就像宫野志保手里那瓶有着清淡甜味的气泡水。现在她们有的大概只是少女的小心思和浪漫情怀。斜对面坐着的几个同级生正在窃窃私语，不用猜也知道她们讨论的不是年长的前辈、同级的风云人物就是明星时装或八卦。宫野志保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闭眼假寐，出于尊重他人**的想法带上了耳机。阳光经过玻璃窗的折射之后已经柔和了许多，宫野志保不知不觉就迷糊起来。

电车经过一个个站点，有人在她的身旁坐下。

手里握着的东西被拿走，然后传来了开启气泡饮料时特有的响声。一只耳朵上的耳机被轻柔地拔下，另一只耳朵感觉到耳机线正在被轻轻拉扯。宫野志保迷茫地睁开眼，看见身旁的白马探把刚刚还戴在自己耳朵上的耳机给自己戴好，熟门熟路地拎起另一端空空荡荡的插头插在了他的手机上。轻音乐从耳机中传了出来。

白马探感知到宫野志保迷茫的注视转头看她，顺便递上那瓶开封的气泡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地问她：“睡傻了吗？”

宫野志保想反驳，但是刚睡醒的人嗓子还是哑的，出声的瞬间她的表情堪称精彩。她无奈的就着白马探的手喝了口水，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本来没打算睡着的。”

白马探替宫野志保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我知道，你又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都怪今天阳光太暖和了。”

“是不是，宫野小姐？”

话说到最后上挑的尾音效果显著，宫野志保的耳尖通红。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听不见白马探在说什么。

白马探知道宫野志保在别扭什么，所以只是笑了笑。白马探把一个黑色眼罩塞进她手里，跨过车厢提醒对面的女生声音小一点，因为坐在他旁边的女孩需要休息。

正在胡乱把眼罩往头上套的宫野志保听着对面女孩压低音量的尖叫，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白马探那张脸自带的魅力。

红颜祸水，她愤愤不平的想。

……

[I wanna feel you tough]

[It\'s burning me like an ember.]

等到宫野志保回神，白马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台。今天他穿着标准的三件套西装，站在舞台中央作演讲的开场白：“在场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我是东京大学理学部物理学科的副教授白马探。感谢在座诸位抽出时间来听我的演讲，今天我演讲的内容是‘理论物理的发展史及基本事实’。”

他身姿挺拔，将英伦风格的西装撑得恰到好处，侧脸线条利落漂亮，面带标准化微笑。

宫野志保扫了一眼观众席，发现小姑娘们已经扛着单反开始拍照了，并且有素质有经验的没开闪光灯。

好，现在更像idol的日常营业了。

宫野志保：“……”

这真的是一场科学家大会吗！

今天是公历新年倒数最后一天，既是日本的元旦假期，也是西方国家的圣诞节假期。某互联网公司趁着这次假期办了一场科学家大会，主要受众是日本普通民众，以科普为主。大会邀请了在分子生物学、理论物理、人工智能等各个前沿领域中世界排名较高的高等院校中任教的专业人士前往东京负责这次科学家大会流程中有关讲座的部分。日本是诺奖大国，邀请的科学家也多为日籍或日裔的科学家。当然，这和欧美国家的科学家们希望与家人共度假期而不愿参加也不无关系。宫野志保作为普林斯顿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女教授收到了大会邀请，在犹豫了半个月之后发去了确认参加的邮件。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确认行程的时候，从同学圈里听说白马探已经答应了演讲的邀请。

她为了这个问题烦恼了很久，甚至想在匿名论坛上发个帖：

李涛：如何才能在前任面前保持自我形象？

而现在，宫野志保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几分钟之后的Instagram和Youtobe——一群大龄少女对着新鲜出炉的白马探近照毫不掩饰的尖叫发花痴，赞美着博主懊恼着没去，还有人在求博主多发几张。

一个教着艰深学科的副教授兼科普作家，仿佛得到了顶流的待遇。

东京大学出版社的营销策略真是是太成功了，宫野志保无话可说。

算了，她自暴自弃的想，毕竟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宫野志保翻开《漫长的告别》，顺着丝带书签翻到上次看毕的位置。

[飞机在背后掀起满天的尘土，然后就起飞了。我望着它在大风阵阵的空中逐渐爬升，最终消失在东南方毫无遮蔽的蓝色天空中。]

宫野志保和白马探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一入学那天的自我介绍。

在同龄人中身材已属高挑的少年有一张好看的混血面孔，欧美血统所带来的白皙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润泽。他穿着经典的白衬衫和西裤，衬衫的袖口因为在黑板上写字的动作滑落些许，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腕。宫野志保盯着他研究了片刻，觉得这位白马探同学可以作为高加索人种基因表达高于蒙古人种基因表达的少见个例——当然，她本人也是这种少见个例中的一员。白马探在黑板上端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向全班同学鞠了一躬，语气措辞中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礼节周全：“在下白马探，很荣幸能与在座诸位成为同学，日后请多指教。”

他的脸上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微笑，宫野志保却莫名有些烦躁。

白马同学在讲台上站了不到五分钟，台下的宫野志保已经被周围的同学强行科普了白马探其人。日英混血、警视总监之子、家境富裕，出身于警官世家却一心想往科学界发展都是他身上的固化标签。传说白马家思想开明支持他的理想，白马警视总监也常带他出席应酬积攒人脉。在阶级化严重的日本，这无疑是必要的。

周围的同学议论着他的家世背景，艳羡着他前途的一帆风顺。女生中对他的外貌议论的更多一些，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了。

而她呢？

被官僚主义祸害的假正经，宫野志保这么认为。

……

白马探站在讲台上，看见了靠窗角落里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茶发脑袋。他想起父亲曾提到，目前在日本工作主攻生态学的科学家宫野夫妇家的小女儿和他同班，是茶发蓝眸的混血面孔。

那么，白马探想，那个女生就是宫野志保了。

那个女孩用手臂支着太阳穴撑在课桌上，额发散乱看不清脸，姿态慵懒随意。

像一只懒洋洋的布偶猫。

白马探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了。

[我第一次瞅见特里·莱诺克斯是在舞蹈家俱乐部的露台外，他喝醉了，坐在一辆劳斯莱斯银魂里。]

白马教授不负他畅销科普作家的头衔，演讲内容非常通俗易懂。他从牛顿经典物理理论在电磁学中的不适用说起，引出量子力学建立的里程碑事件——普朗克黑体公式的提出。白马探顺便提了一句普朗克①的颜值并放出了他年轻时和晚年的照片作为对比，一本正经的说：“他的才华以及颜值为物理学做出了巨大贡献。量子力学是跨时代的进步，而他的颜值在某种程度上为物理学提供了一些年轻血液。我的目标是有朝一日能像他一样为理论物理做出贡献，同时保留自己的头发。”

接着，他由量子力学引入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根据量子力学的基本事实于1905年发表量子论提出光量子假说解决光电效应问题，并于同年完成论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从而完整提出狭义相对论的过程。他的PPT针对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人生经历和贡献做了一个简短的专题，阐述了狭义相对论和1925年提出的广义相对论基本内容，引用了爱因斯坦本人对相对论的解释，即漂亮姑娘和他本人对于年轻人吸引力的差距。白马教授在讲解PPT之余口头传播了一下这位科学家的花边新闻——包括他的婚姻和爆炸式的头发②，赢得了满室笑声。

然后他延伸到薛定谔、狄拉克、玻尔等量子力学先驱，突出了薛定谔波动方程在量子力学中的地位，给1927年的索尔维会议划了个重点。他准备了一张索尔维会议上的合影，开玩笑说：“期末考试之前不要到处求神拜佛，对着这张合影拜说不定效果更好。”

在世界大战期间，理论物理学停滞不前，因此时间线直接跳到了20世纪下半叶。在这一时期演讲的重点则是理查德·费曼、史蒂芬·霍金、杨振宁、李政道等人的贡献和与之相关的奇妙故事，比如费曼教授的多才多艺③和法国人眼中的黑洞无毛定理④。

……

演讲内容过半，宫野志保抬头扫了一眼下面的观众席，结果发现小一半的人都在昏睡的边缘很有技术性地徘徊。如果非要描述一下，就是上一秒被枯燥的历史和理论催眠得昏昏欲睡，下一秒被周围的笑声惊醒。宫野志保回忆了一下她书架上那本《我们能否在黑洞视界边缘玩帆船？》的内容，不得不承认：白马探之所以变成了一个表里反差巨大的段子手，理论物理和他的学生都有贡献。

……他这样还挺有趣的。

讲台上的白马教授还在聊电影《万物理论》⑤，宫野志保从《漫长的告别》中抬头，准备跟上他的节奏。

[你深深打动过我，特里，用一个微笑、一下点头、一次挥手和这儿那儿的安静酒吧里安安静静喝几杯酒。]

高中也许是初中生活的周而复始，也可以是无关过去的重新开始。对于白马探和宫野志保来说，都能算是后者。不过对于入学第一天就被强行扣上“有人脉资源” “不好惹”的帽子，白马探表示很无辜：“我还在英国上学的时候一年都不一定见一次我爸。最近因为我决定在日本高考这几年都会待在他身边，他终于有了‘有家属’的感觉，所以他兴致很高地带我到处炫耀。”

彼时白马探正在走廊上和隔壁班的同学工藤新一闲聊，工藤新一下手很重的拍着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一种非常……狰狞的微笑对他说：“你看你在英国也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要回来？你看，你在日本不仅被误会，而且从你的外表来看也更适合待在地球那边不是吗！”

“众所周知，除了美国高校外物理学科国际排名最高的就是东京大学，留在英国除了申请难度升高对我有什么好处？”白马探淡定地把工藤新一的手从身上拿开并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真实想法，“你放心，我们两个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不会影响你在女生中的人气的。”

白马探在工藤新一回嘴之前又加了一句：“而且你不是喜欢毛利小姐吗？应该不会在%乎人气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吧。”

工藤新一瞪了他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满脸通红的走了，白马探得了个清净。他若有所思的透过教室靠走廊那片窗户上的玻璃看着教室另一头一片模糊的侧影。与周围大部分同学不同，宫野志保似乎很少有过轻松自在的闲暇时分。

研究生态学与研究地质学的学者的工作性质相比除了研究内容以外也没什么不同，都要经常出差跑野外，忙碌的时间和强度与996的社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是在宫野家定居在东京，大女儿宫野明美也在东京上班之后，宫野夫妇也很少有时间在家。也许是从小被父母耳濡目染，宫野志保本人也总是很忙。或者说，她总是让自己变得很忙。

那时的白马探一直在试图和宫野志保搭话、聊天，但是宫野志保总是没时间和他闲聊。

等到白马探好不容易逮着时间和宫野志保独处，已经过去了半个学期。他们在那时成为了朋友，尽管宫野志保因为传言一开始对他的态度不算太好。然后又过了两个月，他找了个熟悉课本实验部分的理由在元旦放假前的下午和宫野志保约好放学后留在学校，在宫野志保和他告别之前，他在实验室向她表白了。

出乎他意料地，宫野志保答应了，并且向他坦诚这是一场双向暗恋的事实。

再往后就是俗套的情节：恋爱、临近毕业、志愿不同、吵架、冷战、分手。

宫野志保毕业之后去了美国的普林斯顿大学，白马探留在东京上了东京大学。

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下次再见到彬彬有礼的醉汉坐在劳斯莱斯银魂里，我保证就地解体，飞快地朝好几个方向逃跑。最致命的陷阱莫过于你为自己设下的陷阱。]

后来白马探变成了白马助教、白马讲师，最后成为现在的白马副教授。女生给他写的情书从来没断过，他开始写书之后也收到了很多女粉丝的礼物，但是他不想搭理。年纪大了家里也会急，逢年过节催他去相亲，他不胜其扰，用潜心教学的借口回绝。那之后的某天他突然意识到，忙碌其实是一种有效的逃避手段。

它可以逃避社交，逃避思考，逃避选择，逃避感情。

等他回忆起多年前透过窗玻璃看到的身影时，他才意识到宫野志保也许是在逃避。她在逃避幼年的亲情缺失，逃避与他人深交时会不自觉显露出的笨拙和无措，逃避一切感情的付出。

她习惯了逃避，最后在爱情上也是这样。

高中时代的宫野志保和白马探谈恋爱之后也没有试着停下脚步。她的生活仍然快节奏，忙到没时间谈恋爱。

那个晚上，宫野志保答应他的告白是因为真心喜欢他。但后来，宫野志保不愿意在这场恋爱中付出太多感情，因为当年白马探的表白听起来太过于轻易草率。学生时代的心动如同莎士比亚笔下早熟芬芳的紫罗兰，脆弱易凋。某一天故事结束，如果她付出太多，会不会因为感情受挫从此再也不能投入到下一次恋爱中去？

谁都没做错。谈恋爱要先考虑自己，这是当代青年该有的素质。

但是谁都没想到两个人各退一步的结果是越退越远。

而故事总是如此相似。

当年宫野志保决定申请美国的大学，白马探在一气之下和她分手。分手之后，白马探不断催眠自己还会有下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他条件那么好，不会因为一次失败的感情经历而一蹶不振，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而现在，白马探意识到自己是为了逃避内心的感情诉求而给自己找事做。无论是他在教授专业课外还接下不少公选课、向学校申请带学生美其名曰增加工作经验，还是他接受本校出版社编辑建议写作第一本科普类大众读物《我们能否在黑洞视界边缘玩帆船？》宣传理论物理，再进一步和工藤新一合作，用侦探小说的形式编写适合青少年的科普读物，潜意识中的动机都是这个。

他其实从来没放弃过喜欢宫野志保。

[So I\'m giving in]

[So I\'m giving in]

[To the trouble I\'m in.]

这场演讲第三部分的混沌理论白马探草草带过，他的演讲也进入尾声。

白马探站在台上，因为两个小时的演讲而口干舌燥，从他的脸色能看出他很疲惫。但是他依然然目光炯炯，身姿挺拔，西装三件套仅有轻微皱褶。

他铿锵有力的开始进行这场演讲最后一部分的总结：“从1900年量子力学建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百二十年。”

“这一百二十年中，我们以牛顿经典物理理论体系和麦克斯韦理论之间的分歧作为基础，从发现牛顿理论的局限性到爱因斯坦提出狭义相对论。爱因斯坦推测真空光速是速度极限，却认为没有物体能够束缚光。我们意识到这个假设有缺陷，猜测并证实了黑洞的存在。我们将黑洞作为一个极限，将这个极限称作奇点。我们发现爱因斯坦理论在奇点处崩溃，由此开始探索宇宙的起源，即大爆炸理论。我们推测宇宙是以奇点的形式在爆炸中产生，并在上个世纪末确认宇宙一直在膨胀。我们的知识面从波粒二象性、平面偏振光扩展到反物质和霍金辐射，从质疑、反对相对论再到LIGO探测到引力波证实了相对论的一部分。最后，我们就宇宙的膨胀是否会达到极限这个命题做出假设，其中最浪漫的当属无边界假说。而现在，我们所知晓的仍然只是宇宙物理奥秘的一小部分，我们正跟随着爱因斯坦的脚步，试图证明统一场论，对宇宙的探索也还在继续。曾有人问Steven · Hawing，理论物理是否会有尽头。现在我们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们正在探索这个答案。”

“最后我要说：欢迎报考东京大学而不是京都大学⑥。”

“今天的全部内容就到这里，感谢所有人的到来。”白马探离开讲席，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观众席掌声雷动。

工作人员急忙给白马探递上一瓶水，然后宣布之后5分钟是休息时间。

五分钟之后是最受期待的提问环节。出乎宫野志保意料的是，现场气氛非常热烈。不过她对此兴致缺缺，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突然，她的右下方一排有个男孩举手，聚光灯随之投射过来。宫野志保不想看到她提前一天飞到东京的事情被发现，她动作迅速的把右耳侧的头发散下来，右手撑头试图挡脸，尾戒在发间闪闪发光。

男孩提出了自己的问题：“白马先生，研究天体物理时需要用到什么技术？”

白马探看向他的方向，瞳孔略微睁大。他在听到男孩的问题之后愣了一下，道歉之后请他再说一遍。男孩重复了一遍。

宫野志保的左手攥着那本书，死盯着书页不敢抬头，祈祷这个问题赶紧结束。

白马探微笑着回答：“望远镜当然是必须的，超级计算机也是。剩下的要看具体需求。不过我在这里加一句，由于严重的空气污染和光污染，有些天文台的望远镜已经不能用了，所以大家在日常生活中要注意保护环境。”

白马探说完之后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问题很好。”

男孩坐下，聚光灯关闭。宫野志保把手放回原处。

《漫长的告别》翻到了某章的尾声，宫野志保刚刚盯着那一页的最后一段。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宫野志保看着那段话手指微颤，冲动促使她做了个决定。

提问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现场陷入安静。工作人员示意白马探再说两句。

白马教授：“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了，我觉得我可以走了。”

全场哄笑。

工作人员略显尴尬的说：“白马教授您就说几句吧。”

白马探眨了眨眼，表情无辜：“但是我为我的演讲就准备了这么多。要不然……明天的演讲是什么？我可以考虑讲一点明天的内容。毕竟只有五分钟，我也说不了几句。”

工作人员没说话，但是观众席里总会有一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群众。

“明天的演讲主题是生命科学！”

“上午是由藤井先生讲授的进化论，下午是由宫野女士讲授的分子生物学！”

白马教授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他转头问一旁的工作人员：“明天下午到场的那位宫野女士，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宫野志保教授吧？”

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宫野志保原本正在盯着手机的line界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惊得抬起了头。

工作人员：“是，而且……”

白马教授打断了对方的话头：“我想我只需要知道这些。”

“那么今天下午我用最后一点时间介绍一下明天下午将会站在我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的宫野志保教授。”

“她和我同岁，是一位日英混血。宫野教授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和唯一一位前女友。”

白马探没管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反应，一脸风平浪静地说了下去。

“虽然当年是我提的分手，但是我现在仍然喜欢她。”

“比分手之前还要更喜欢她。”

宫野志保的手机掉在了桌面上。

宫野志保没有听见白马探之后说了什么。她脸上化着妆不能随便碰，所以宫野教授只能僵坐在座位上发呆。直到旁边的人向她借过，宫野志保才意识到演讲结束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来，随着人流离开她的座位。宫野志保的目光穿过如潮水般退散的人流看见白马探在收拾他带来的教案和笔记本电脑。他的动作不慌不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宫野志保回到了观众席上。

白马探放在讲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点亮手机屏幕打开line，被他注视过无数次的对话框从最底端到了最顶端。

他点进对话框。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从观众席的角度拍摄的讲席照片，照片上的自己在低头收拾东西。

宫野志保：[图片.jpg]

宫野志保：晚上一起跨年吗？

[So I\'m giving in ]

[So I\'m giving in ]

[To the trouble I\'m in.]

白马探抬手回复：好。

白马探收拾好东西后踏上台阶走向观众席，他的女朋友在那里等他。他牵起宫野志保的右手，替她摘下右手的尾戒然后低头轻吻了一下。然后，宫野志保看见了那双她曾在大洋彼岸思念无数次的、漂亮的红褐色眼睛。

宫野志保对面前的人说:“走吧。”

然后他们就走进了灿烂的夕阳里。

[You are You are]

[My favourite medicine]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where the edge began]

[You are You are]

[Just one last time again]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the trouble I\'m in]

END

①:普朗克年轻时的那张脸好看到可以拿去出道。如果他善加利用，那就不会有本文中的白马探什么事了。

②:爱因斯坦虽然是犹太人不能离婚，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他追求爱情。他等到第一任妻子死后光速娶了他的出轨对象，也就是他的表姐。至于他的头发据说是遗传病，症状是毛囊为心形。

③:理查德·费曼由于他的才艺有很多副业，比如撬保险箱，在芭蕾舞表演中打鼓，给妓院画画，他甚至为一家脱衣舞酒店做过辩护。

④“黑洞无毛”定理，指黑洞只表现角动量、体积、和熵三种基本性质。但是这个定理被法国人认为有伤风化，所以他们将黑洞称为冻星。

⑤:《万物理论》是霍金的传记式电影，主要讲述了Steven·Hawking和Jane·Wilde的爱恨情仇，又名《霍金:深藏不露的渣男》。

⑥: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的关系类似于我国的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