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自己 第7章 消失的内容

随着碎裂声音的响起，林生的心徒然一惊，他赶忙半跪下来把东西从白布下摸了出来，是一个相框，但相框里不是任何人的照片，而是一幅水彩涂鸦，渐变的蓝色云层勾勒出一个日暮时的天空和海水的波浪，水天相接处是半轮落日。

林生当然认识这幅涂鸦，因为这幅涂鸦就是他画的，只不过这幅水彩涂鸦是他上课时打发时间随手涂的。他画完之后就和草稿纸一起扔在了一边，韩风致看到后就开玩笑说很好看要给裱起来，他当时并没有当回事，没想到他真的把它带了回来装进了相框，三年前他在韩风致的书桌上看到这个相框时就难过地想哭，这也是这三年来他一直坚持找韩风致的原因之一。

林生将相框的玻璃碎片倒在地上，里面的水彩涂鸦也随之掉了出来，与之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沓纸。

林生死死地盯着那散落的几页纸，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几页纸很明显是日记本后面被裁下来的纸页。

叶淮潇走过来捡起了这几页纸，说：“应该还有一部分。”

林生抬起头，目光落到了书桌上另一个翻倒的相框，叶淮潇会意，转身拿起了相框，这个相框里也是一幅水彩涂鸦，画的是漆黑的夜空和一棵枝桠光秃秃的树，枝头上有一轮硕大的银月牙。

这幅画也是林生画的，林生还记得那轮银月牙是他用高光笔勾的，填充银月牙的不是水彩，只是几根线条。

叶淮潇扣开了相框背面的垫板，在里面找到了同样的纸页，都是从日记本后面裁下来的内容。

叶淮潇将纸页按日期先后叠放在书桌上，有一张没有标注日期的，叶淮潇放在了最上面，林生和韩朔江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首题名为《暗》的小诗，末尾处写了三个字母——HFZ，是韩风致名字的拼音首字母，由此可见这首小诗应是韩风致写的。

……

《暗》

我想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跳下去，

在感受到痛苦之前死去。

所有的记忆都随风散去，

一颗躁动的心也将平息，

我会落入无边的尘埃里，

也不会有什么可惜。

风会掩盖足迹，

雨会洗掉过去。

没有梦的夜里，

哪会有远方的光明，

待一切都沉寂，

死神降临。

——HFZ

……

【 2月3日

“夜深人静时，终于有了想动笔的**，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沉淀下来。

我讨厌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总觉得很烦，每天嬉皮笑脸地去逗他们开心，真的像个小丑一样，呵呵，真可笑，我凭什么要服务你们。

今天他们又吵架了，有什么好吵的。”

2月14日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但没有人知道，我不想让别人为我担心。

林生今天心情似乎也不好，我和他说话他都对我爱搭不理，要不就阴阳怪气地凶我？？？是我惹他心情不好的吗？？？他真的很喜怒无常，我已经很小心照顾他的情绪了，还要我怎么办？

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知不知道自己占有欲很强？我是没什么朋友，但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一起玩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挤走其他人？他总是让我很尴尬。

我的朋友也渐渐疏远我了……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今天又是他们吵架的一天……真吵……”

2月15日

“我今天兴冲冲地和他分享我的趣事，他好像不感兴趣，我说了一半就没说了，他也没有追问，每次都这样，我把所有的热情都浇注在了一个冰冷的机器上，然后再被泼回一盆冷水。

他们总是这样。

没人听我说话。”

2月21日

“这几天林生阴晴不定的，我已经习惯了，他和家里人吵架了吧，脾气很大，我说什么他都怼我。

真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迁怒我，又不是我惹的，我就是话多，这也是错？有本事把我嘴巴缝上，我保证再不说一句话。

我不想跟他吵架，他像个刺头一样逮谁扎谁，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朋友了，呵呵。

他缺爱已经缺到需要别人时时刻刻哄着他的程度了？”

2月28日

“他总是把别人在意的东西轻而易举地毁掉。我欠他的吗？他把我当兄弟？把我当成唯一的朋友？说得好听，谁不会说？朋友就活该受气？”

3月1日

“好难受……”

3月3日

“真的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啊……”

3月7日

“我为什么是个话痨……好想说话……”

3月10日

“不想说话……好累……”

3月15日

“我心中的罪恶感越来越明显了，我可以毫不掩饰地在心里讨厌一个人了，讨厌一个朋友。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要说什么了解我，可笑，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3月19日

这一页的内容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字迹异常凌乱，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其间还有好几个被用力涂黑的字，隐隐约约看起来像是一个，“死”。

3月21日

“我知道自己很矛盾，我看不清这个世界，我的那些个，朋友们，算是吧，他们都不理解我，我变着法子地逗他们开心，听他们说话，开导他们，可谁能来听我说话，开导开导我呢？

我好累。”

3月23日

“好累……不想说话……”

3月27日

“只想一动不动地躺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我很矫情吧，也可以当我是无病呻吟，我早就想摆脱这一切了。

他比我更适合这个黑暗的世界。可是他在哪？

他去哪了？快回来吧！他是死了吗？

如果我死了，他会回来吗？”

4月10日

“我杀人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要赎罪。”

4月19日

“我知道林生不是杀人犯，但他却是帮凶，没有人知道……我要远离他……远离他……”】

……

日记到4月19日便是最后一页了，看到这里，林生的情绪几近崩溃，他向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坐到了地上，手掌按到了碎玻璃，鲜血立马涌了出来，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中间似乎缺了点什么。”叶淮潇前后翻了翻，总觉得好像差了点重要的内容。

韩风致说自己杀人了，杀的什么人？他既然要赎罪，又为什么会扯上林生？

叶淮潇转头看了看两人，韩朔江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一沓日记，而林生瘫坐在地上，手下一片殷红。

叶淮潇叹了口气，对韩朔江说：“你儿子有心理问题你不知道吗？”

韩朔江闻言看向叶淮潇，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一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这些缺失的日记内容所描述的都是一些非常消极的心理，虽说写日记可以宣泄内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排解消极情绪，但韩风致似乎并没有让日记发挥这个作用，反而当作了“记仇”的本子。他把所有的忧愁和对世界的迷茫全部封存在了日记里，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知道，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但是杀人，叶淮潇却想不明白，这个案子并不存在人员伤亡。

叶淮潇用小刀从防尘布上扯了一条白布丢给林生，抬脚向门外走去。

“跟我来。”

叶淮潇把两人带到院子里，三人来到井边，在井口正对面的墙壁里，找到了一个铁盒子。

日记残页的最后一张上，有铅笔勾勒的几根线条，但叶淮潇一眼就认出画的是一口井和一面墙，而墙壁的中间，是一个正方形。

打开铁盒子，盒子里也是几页纸，其中三页用订书机订在一起，题头赫然三个大字——自诉书。

剩下一页是一张手绘的房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