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有佳季 第1章 插队

淅淅沥沥的小雨降落在九月的清晨，雨渍在玻璃窗上洇开来，小区里高大的香樟绿影投射其上，成就了一幅天然的山水画。

“滴答滴答”的闹铃声响，时间刚过6:20。

邱雯从被子里爬起来，因为带着任务，今天早晨从洗漱开始就格外有劲头。

楼下公交站牌附近，有一个新开的煎饼果子铺，邱雯最近天天早上都吃。就是生意很火爆，去晚了要排队。

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帮同桌姜迩带早餐，因为昨天和姜迩打赌看谁考得差，她输了。

邱雯没有想到，自己英语听力漏听了两道还是比姜迩考得高。

自己的一套煎饼果子再加上姜迩的就是两套了，为了节约时间，她前一天晚上就在短信上和老板娘说好，自己7:00去拿。

陶书娴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准备去厨房给邱雯做早餐，就发现这孩子已经背上书包在换鞋了。

“又不在家里吃早餐，外面那些东西都是地沟油做的，天天吃伤身体的知不知道？”

说归说，看着女儿一脸灿笑的模样她还是心软了。都说现在的孩子读书，一代比一代辛苦。就拿自己女儿来说，邱雯一天天早出晚归，自己还没上班她就已经到学校开始晨读了，自己加班回家，她还在学校上晚自习。

而邱雯没怎么和家里抱怨过，从小到大她都很听话。除了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的时候，她唯一的一次叛逆，最后也还是屈服于父母的恩威并施，选了读理。

邱雯的父母在三十五岁那年才有了她，在那个年代，算是典型的晚婚晚育了。因此，夫妻两人都格外疼爱这个女儿，什么都由着她，只是在大事上才替她做主。

陶书娴走到门口，从包里摸了20块钱递给邱雯，“又吃煎饼果子是不是？多加点肉，吃了肉才有精力学习，知不知道？”

邱雯看见20块钱眼睛一亮，嗖地一下就伸手把钱接过来揣进兜里，准备出门。

“慢着，外面在下雨，撑伞。”

陶书娴把邱雯送到楼下，又从包里拿出20块钱钱递给邱雯，“下雨天，等公交来不及就打车去，不可以迟到。”

看见她校服领没翻好，陶书娴又上手给她把衣领理正。眼看着就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做事还是毛毛躁躁的，不让人放心。

邱雯毫无节操地收下那20块钱，放进另一边校服口袋里，她的秘密。

“买上早餐就打车，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去吧妈妈，待会儿你上班也要迟到了。”

邱雯撑着她那把天蓝色的两用伞，雨水滴落在伞面，显现出一朵朵白云印花。因为这个伞的设计，她特别喜欢下雨。

撑着这样的伞走在路上，别人一定觉得很拉风吧？

出了小区左拐，走个100米就到了那家煎饼铺子。这会儿时间刚过7点，只有一个男生撑着伞在排队。

邱雯撑着伞小碎步蹦过去，摆出一种老顾客的优越感。

她不用排队，她提前预约了哟。

煎饼摊一次会被分成两个，邱雯走过去的时候，老板娘正在给两个煎饼果子打包。

邱雯看着里面加的里脊肉和鸡蛋火腿，确信这是自己的。一切都是那么凑巧，她刚刚好走到，而她的煎饼果子刚好出锅。她一天的好心情从此刻开启。

老板娘看见邱雯来了，打包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她喜滋滋地伸手去接，老板娘却将那两个袋子递给了自己身边那个男生。

什么情况？

邱雯明白过来刚才老板娘那个神色是什么意思了。但谁让她是大人呢，邱雯不好向她发难，只能把矛头转向身旁的男生，毕竟同龄人嘛。

只是她发难的方式也很窝囊，在心里嘀咕加眼神威胁罢了。

她把头偏过去。

这位同学，如果你长眼睛了，就一定能看出我眼里的疑惑不解加茫然。那么你一定知道这两个煎饼果子是我的，这样，你还会接吗，哪怕是背着良心受谴责的风险。

邱雯就这样一错不错地鼓圆着眼睛看着他伸出指节修长、线条优越、青筋微凸、指甲泛白的右手，很是自然地接了过去。

这手真好看，都能去做手模了。

不对，她的煎饼果子！

很明显，旁边的这个男生不仅没有良心，甚至没长眼睛。自始至终，那个男生没看她一眼。当然，她也没看见他的脸。

哦，是个爱插队的无脸男唷。

男生接袋子的动作很挑剔，仔细绕过带子上沾了油的部分。从他傲慢的动作来看，他貌似对这种小摊不屑？

不屑你就去西餐厅吃牛排呀，拿走我的煎饼果子算怎么回事。

邱雯把自己的伞抬得高了些，目送着那个穿着一身黑的男生，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融进清晨雾雨中，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长条轿车。

啧，大少爷出来体验生活来了。

她把头转回来，又来了一个新顾客，邱雯警惕地盯着老板娘：

我会一直看着你，一直！

这次老板娘对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小姑娘，你先来的，我先给你做。”

邱雯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不屑，我不仅是先来的，我还是昨天就预定好了的，当然是要先做我的了，怎么还像自己承了她的情似的。

她心里越想越难过，有一种嫁了个不忠的老公，但是迫于压力，这婚又不能离的无力感。

谁让人家摊的煎饼果子好吃呢。

邱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一个煎饼果子就把自己拿捏了。

呵。

看邱雯没笑脸，老板娘决定还是要讨好一下这位小主，毕竟这是最近天天光临自己摊位的客人，日后还得赚她钱的。

“小姑娘啊，刚刚我看你没来，那个帅哥又不愿意多等，刚好你们加的东西一样，我就先给他了。”

“这样，阿姨再给你加个蛋，不加钱啊。”

我都加这么多东西了，还给我往里面加，我也吃不下啊。再说了，陶书娴和自己说，人每天能吸收的营养是有限的，这鸡蛋吃多了她也吸收不了呀。

邱雯正在头脑风暴，眼看着老板娘就要把手伸上台子去拿鸡蛋了，她急忙叫住老板娘：“阿姨，我吃不下。”

老板娘手楞在空中，等着她的下文。

“要不这样吧，您少收我一份鸡蛋钱，一样的道理。”

其实道理不太一样了。鸡蛋的成本一个只要五毛，而加进煎饼果子里的售价是1块，和多加一个鸡蛋比起来，少收她一份鸡蛋钱比较亏。

不过做生意嘛，讲究细水长流，也不能太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老板娘按她说的，两个煎饼果子，退了她2块钱。

老板娘看着这姑娘把两块钱乐呵呵往兜里揣的动作，觉得稀奇。看她的鞋和书包，新新的模样，也不像是会因为2块钱而高兴成这样的人啊？

奇怪，很奇怪。

打包的煎饼果子，老板都会用袋子上下各套一次，方便学生装进书包里。

邱雯拉开自己的书包，把煎饼果子放进去保温。刚拉上书包链子抬头，就看见自己要坐的10路公交开走了。

再等下一辆一定会迟到，邱雯只能丧气地站在路边打车了。

原本今天存下的十多块钱，再加上自己前几天存下来的钱，可以去校外书店买课外书了。没想到今天这么点背。

邱雯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个无脸男。

蒋斯旻上车，一脸嫌弃地把煎饼果子递给坐在副驾的郝韵。自己要吃煎饼果子，又碍于面子，支使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下车去买。要吃就算了，还一下要吃两个。

郝韵看出来后排蒋斯旻的不乐意，一边拆袋子一边诉苦，“儿子，你一出生就在国外，当然习惯了那边的饮食。”

“ 妈妈从小吃这些东西长大，对这些小吃的感情你当然不懂。”

“现在你外婆生病那么严重，妈妈心里当然难受，只能吃点这些儿时的记忆来掩盖心里的痛苦，你知不…”

“行了，不是买来了吗。”

蒋斯旻听不下去，戴上眼罩倒时差，示意她安静地吃。

司机听见郝韵在副驾唱独角戏，没忍住笑。

车开到七中门口停下，郝韵转过来对蒋斯旻说：“儿子，在学校也是要好好学习的，妈妈还要去医院看外婆，你自己进去吧。”

蒋斯旻取下眼罩，放进书包里，撑着伞往大门口走。

旁边一个女生从出租车里下来，没头没脑的，下雨天，还撑着伞一路小跑，裤脚上沾了不少泥渍。

教室里，班主任翟广鹏已经站在了7班讲台。七中的规矩是7:50开始早读，他刚到学校，准备进班转一圈再回办公室。

翟广鹏看了一眼班上的时钟，7:45。

见翟广鹏的眼风就要扫过来，姜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班上唯一一个还突兀地倒放在桌上的凳子抬下来，邱雯的。

邱雯在门口放了伞，迎面撞上从讲台上走下来的翟广鹏。

翟广鹏前后审视了她一道，小姑娘看着文静老实，却总爱做些荒唐事，让他头疼。可是偏偏成绩又好，打不得骂不得。

邱雯笑眯眯点头，叫了声“翟老师好”，静悄悄地护着书包回座位上去了。

“怎么还不走，怎么还不走。”邱雯已经把手探进拉开链子的书包里摸上煎饼果子了，奈何老翟一直在门口站着看表，她不敢拿出来。

“那表盯穿了也不会变得更新，有什么好看的？”姜迩也有点着急，想试试这家煎饼果子究竟有何魅力，让她同桌天天念叨着。

“yes！”

“yes！”

邱雯和姜迩同声庆祝翟广鹏的离开。

“今天不是语文早读吗？”谭云飞从后面冒出一个声音。

“你管我读什么。”姜迩懒得理他，留给他一颗完美的后脑勺。

“怎么样，很不错吧？”邱雯眼巴巴看着姜迩咬了一口煎饼，迫不及待地追问，急于听到肯定自己品味的回答。

“等下小妞儿，我还没咽下去。”

“呃，你先吞，吞了再回答我哈。”邱雯转过身去，害怕姜迩一个不小心，在自己面前放加了煎蛋和火腿的果子烟花。

“我靠要迟到了。”周焕看了眼手表，7:49。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之间由一个走廊连接，他抄近路，打算从高三穿过去。

高三远航楼，一楼大厅是园丁墙。周焕跑过大厅，注意到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伫立在那儿，跟水泥柱子似的。

来不及多看，翟广鹏老爱在门口揪迟到的学生。跑到临班级门口的时候，他匐下身子，一路猫着腰低跑过去，从玻璃窗前看见邱雯和姜迩还在吃煎饼，就知道教室里没老师，松了口气。

立起身子，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谭云飞已经给他把凳子搬下来了，冲他竖大拇指，“哥们儿够意思。”

邱雯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她的凳子也是放下来的，于是转过头，拍了下姜迩的肩胛，学着周焕的语气：“姐妹儿够意思！”

“你有毛病啊？”姜迩从《沁园春·长沙》中抬起头来。

邱雯凑过去看她的小甘，“你都背多久啦，还在这里鹰击长空呢。”

《沁园春·长沙》在她们这版的小甘中排在第一页，地位相当于英语单词书上的abandon。

“邱雯雯你烦不烦！”

“邱雯雯你烦不烦~”邱雯学她说话。

姜迩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总能被邱雯气到。

她看着平平淡淡的一个姑娘，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说上一句乖孩子。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并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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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