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许珂玉在两个花童地跟随下,拖着长长的羽尾进了宴客厅。
大厅的灯光倏然黯淡了下来,只有琼顶上巨型水晶吊灯还在发着潾潾微光。舒缓的钢琴曲响起,四周泛起海浪一样的蓝色波纹,一束追光打到远处玻璃露台的尽头,许珂玉捧着一束花站在光影里被她父亲带领着慢慢向殿堂中心走去。
一身黑色西装的新郎就站在中心等着她,随着她的脚步,钢琴曲渐斩弹到激烈时分,四周的海浪在新娘的脚步下分布两端,头顶浮现出爱琴海蔚蓝的天空。
他们在宾客的见证下,牵手到了一起。
纹清跟着众人一起鼓掌,从心底里祝愿许珂玉往后能幸福。
这样热闹而华贵的婚礼,惹得单身姑娘很是向往,同桌的几个同学就在一起窃窃私语:“我以后要到真正的沙滩上去举办婚礼,海风吹过,头纱飞起,脚下是绵软的沙地,远处的汹涌的海浪,想想都很浪漫。”
几个人跟着打趣,“以后你的婚礼就这么设计,到时候别忘了邀请我们。”
纹清不知怎么的,倒想起某个综艺节目里,一个明星谈论起她海滩婚礼时的场景,海风呼啸,带着她前行的父亲被风吹倒,裹进那层层叠叠的婚纱里无法挣脱。
新郎和新娘在司仪的引导下交换完誓言,灰姑娘完成了蜕变,这场婚姻算是有了实际的保障。
纹清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个刘烁并没有出现,不然这场婚宴绝不会这么顺利,没有人会不在乎爱人的过去,何况那人的地位远比自己显赫。
面对满桌丰富珍贵的菜肴,纹清却没有胃口。她霎了霎眼,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高脚杯,红酒在杯中流光溢彩,像是淌了漫天的星辰。
一道如芒的视线刺来。
纹清回神,顺势把目光投向对面的人。
那张面容有些熟悉,纹清很快就想起来了。
李昕然。
也是她的室友。
不怪她这般记忆生疏,因为在大三时,Y大的新校区建设完工,她们整个系都迁移了过去。
宿舍自然也要重新分配,室友还来不及培养浓厚的感情,就被迫分开去适应新的环境。
李昕然原是她的下铺,这姑娘性格活泼,人际广泛,又兼长相甜美,很受异性的喜爱。
两个人没什么共同点,自然也不会合得来。
双方父母发言完毕后,就要到抢捧花的环节了,单身女宾们跃跃欲试,纹清趁这个时候悄悄起身去了洗手间。
出门时四周正好拉响礼炮,一大汪闪亮亮的纸片扑面而来,一小块彩屑不偏不倚地飞到了眼睛里,纹清抬手一揉,隐形眼镜滑落了出来,她俯下身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
为此她只能睁着模糊的眼睛去了洗手间,并在那耽搁了一段时间。
出来时为免看不清楚路,她捂住了左眼,未及进厅就听到司仪高声让新娘抛捧花的声音。
她略定了定,站在走廊上等待着。
以许珂玉的性格,一定会把她叫上台去,然后亲手把捧花抛给她,她才不愿在众人面前出这个风头,宁愿避过这一节去。
正在发呆中,一阵缓缓的脚步声传来。
纹清回过头去,眼睛微眯,因为看不清人而显得迷茫。
“纹清,那边有个露台,我们去坐一会儿。”
来人是李昕然,她的银色亮片小礼裙,很是醒目。
两个人慢慢往那露台走去,高大的落地窗把繁闹的都市一角框造出来。
茶色的玻璃窗把蓝天映成了浅淡的黄昏。
闭上左眼,纹清能看到侧前方的建筑和街道,那是她熟悉的地方。
一座二十层高的琉璃金字塔,晶莹剔透,璀璨夺目。
那座百货大楼叫做耀世星光,全球最顶级的奢侈品店都能在里面找到身影。巨幅的海报像一块流动的巧克力幕墙从楼顶倾泄而下,长相冷峻的男模,展示中手上华丽的腕表。
“我以为唐丽会来。”李昕然倾靠在栏杆上,侧头笑道。
“是么。”听到这个名字,纹清皱了眉。
“毕竟你在这里。”李昕然淡淡地添了一句。
纹清的脸色就有些沉了,怎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像她这么长情的人,这个世界倒少有了。”李昕然叹道。
纹清微微一哂,厌烦无比:“是么,可我在某瓣经常看到有人偶遇她和新女友,且大多都是追随她的粉丝。”
不等李昕然开口,她又道:“并不是别人喜欢我,我就必须得接受,你们没有权利道德绑架我。”
李昕然呼吸一窒,神情有些尴尬,半晌才道:“你说得对,我实在不该来当说客。”
纹清捋过拂到眼前的发丝,双眼在镜面上投出迷离神采。
李昕然肆意打量着她,不由得自愧弗然:“我一直很不明白她到底喜欢你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你身上有种很强烈的反差感。”
“反差感?”纹清不懂:“什么意思?”
“样子很温婉纯洁,身材却是那么火辣性感。”她视线滑过她的胸口游移至大腿,引得纹清羞红了脸。
没有人会不喜欢赞美,尤其是同性之间,她们的直白大胆往往出自真心。
李昕然看出她的窘迫,决定不再逗弄她,眼见着服务员推送的餐车装上了糕点,心知里面已经酒酣过半。
“回去吧,等会新娘子来敬酒,还以为我们偷跑了。”
午饭后,宾客们散到酒店的休闲区域各作消遣。
纹清陪着许珂玉进了私人化妆室休息。
“抛花的时候你去哪了?”许珂玉瘫倒在沙发椅上,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纹清笑道:“去洗手间了。”
许珂玉撇了撇嘴:“知道你悄悄躲起来了。”
纹清笑而不语。
许珂玉睁开眼睛,满目戏谑:“今天给你化妆是化对了,好多人都在悄悄问我你是谁,连天航的发小对你都很有好感。”
纹清极不自在地抱紧双臂,她很肯定那些男人只是想占便宜而已。
“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如果有人加你,不许拒绝。”
纹清埋怨不迭:“你好像很喜欢随意把我的电话给别人。”
许珂玉眼神躲闪,兀自心虚:“哪有,我只给了一个。”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后。
客人们逐渐散去,远来的亲眷都去了办理好的套房入住。
纹清也准备向主人作别。
许珂玉正在大厅送客,酒红色的鱼尾裙衬得她明艳动人。
纹清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不知怎么的,倒有种特别的伤感,仿佛这个朋友,经过这晚就要开始远离自己的生活了。
许珂玉回抱住她:“让他送你。”说着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新郎身后的伴郎。
纹清的伤感骤无,她恶狠狠地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住得近,不用别人送。”
“还要坐地铁,何必这么麻烦。”许珂玉劝慰道。
纹清哪里还理她,客套话也省了,只摆了摆手,便快速穿过巨大的旋转门来到酒店外。
天幕还未黑尽,边缘留了一条淡红的纱影,远处已是灯光璀璨,车水马龙了。
酒店的地势较高,到达马路旁要走一道阶梯,欧式风格的建筑,雕花精美的罗马柱一直延伸而下,热带的灌木丛林点缀着一方许愿池,水花层层喷涌着。
纹清来到酒店旁边的车道,准备过马路。
她刚走了一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蛮横地压了过来,灯光射到她脸上,让她本来就模糊的眼苍白一片。
纹清退后两步等待它过去,那车却也停了,横桓在半道似乎在等待她先走。
纹清犹疑了数秒,准备动身时,那车也启动了。
她向前作了个手势,示意车主先走。
车轮缓缓滑动到她身前,车窗半降,车里的女人侧眸看了她一眼,加大油门开了过去。
纹清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远去,直到车已进了地库,还犹自怔愣。
那是她吗?
那双眼睛她不会认错的。
回到公寓时,已经快九点了。
纹清刚洗完澡,母亲的电话就如约而至。
“纹清,今天小许的婚礼办得怎么样?”她竟然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纹清如实回道:“很热闹啊。”
“她有没有感觉很幸福?”
纹清不明所以:“当然。”
“她的父母是不是也很幸福?”
“这还用说么。”
母亲加重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什么时候也让你父母感到幸福呢。”
“妈。”纹清拖长了腔调顿觉无奈。
母亲对她的撒娇不为所动:“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婚礼既然已经结束,你就该回来了。”
这还真是一个回家的好时机。
她的工作正好处于待机状态,公司要把整个岭城的待岗职工安排妥当,恐怕要花不下三个月的时间。
可是三个月啊……
那样渡日如年的生活,她怎么能过得下去了。
母亲还在电话那头呼唤:“纹清,你听到了么?外婆年龄大了,你就算不为了我和你爸,也要为了她,她可是整日念叨你呢。”
纹清最是心软,听到这些话,哪还能不答应:“好吧,等我把工作处理好,会马上请假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