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下的停车库里,管线杂乱,在头顶交错成一张密集的蜘蛛网。
纹清下了车神经还处在恍惚中,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虽然是自己给出的地址,不代表就能心无顾忌的把人带回家去。
毕竟这人身份特殊,容易引发关注。
“我家里几个月没住人,一定脏死了,你进去吸了霉菌万一造成肺部感染,那可就糟糕了。”她编造着蹩脚的借口,希望这夸大其词能吓退对方。
谢荧把车钥匙绕着纤长的手指转了一个圈,叹了口气:“所以你想我露宿街头?”
“你会露宿街头?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谢荧活动了一下颈项,缓解久坐的酸痛。她慢慢踱步,白色的刺绣针织套装配上黑衣的大衣,更衬托出她身姿高挑,如芝兰玉树:“我怕刘烁来找我,所以得躲一躲,他现在可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纹清愈加疑惑了,是什么样的危险,会让她这样谨慎:“不会是闹出人命了吧?”她可是在解说视频里看惯了豪门家族的黑暗事迹,不能不这样想。
谢荧侧过头,睫翼扑闪,一张秀颜活色生姿的,哪有什么害怕的迹像:“算是吧,所以我也不能住酒店,不然他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你想他如果来找我,我是收留呢,还是大义灭亲?所以干脆躲远点。”
纹清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有人把人命看得这般儿戏。她不禁皱起眉头,生了点抵触:“我觉得还是大义灭亲的好。”
“好了。”谢荧看着她那张正经的面容,真是忍俊不禁,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往安全出口处行去:“你就当帮帮你的好朋友吧,她可是无辜的。”
两个人相拥进了电梯,老旧的梯厢里,四面包裹了薄薄的木板墙,上面密密麻麻张贴着小广告。
电子屏上明星咿咿呀呀念着词,听不清讲了什么,但这熟悉的氛围让纹清紧张的心绪稍稍放松了下来。
穿过狭窄的走廊,开启拐角处的房门,久未通风的屋子里,一股尘灰味扑面而来。
纹清开了灯,把包搁置在沙发上,向身后这位不速之客表达歉意:“见过这么简陋的家么?这里实在太委屈你了”
谢荧站在客厅中,仰头看着低矮的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黝黑得透不出人影的地面,她双手抄在衣袋里,左右梭视了一圈,闭紧了唇,把想要说的话压在舌尖。
纹清努力想表现得豁达自在一点,但还是赧然别扭,她拉开客厅的窗帘,借着推开窗户的动作,长吐了一口气。
谢荧观赏完这个简单的家,点了点头,强自镇定:“挺好的,房子嘛,小也有小的好处。”
纹清无言以对,只能嘿嘿干笑两声,就差笨拙地摸摸头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到底还是要张罗客人睡觉的地方。
但这里只有一间卧室,不可避免的就要为之尴尬难言、手足无措了。
“你洗澡么,我给你找套干净的睡衣。”纹清试探着提议。
谢荧蹙了蹙眉,那纠拧的样子似乎内心正在经受着理智和抵触的大战,终于她还是松了口:“好吧。”
趁她进了浴室,纹清赶紧把卧室收拾了一下,铺床的时候她臊得耳背发热,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种暧昧难言的意味。
既然知道了谢荧的取向,就不能单纯的把她当做闺友来看待,虽不像异性那样警铃大作,但总归捏着把汗,不知道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半个小时后,谢荧擦着头发出来了,新买的绒毛睡衣穿在她身上竟然不显臃肿。
纹清拿出吹风机来:“要吹一吹么?”
谢荧把湿漉漉的长发尽皆抹到脑后,越发把一张精致洁白的面容凸显得淋漓尽致:“不用。”她从沙发上的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来,站到窗前去,迎着冷风点上火。
橙黄的火星在唇间明灭跳动着,淡淡的烟草味顺风飘散。
纹清拿出干净的毛巾,搭在她身边的椅背上:“洗完头别吹冷风,容易感冒。”
“有酒么?”谢荧回过头,神情淡然无波。
纹清微怔,想了想问道:“啤酒,可以么?”
谢荧轻轻点头,无可无不可,酒精只是她打发时间的工具,不是必须品。
纹清带来一罐啤酒。
谢荧拉开铁环时,脸上现出疑惑来:“你家里怎么会准备着啤酒?”
纹清眸光闪烁,似在躲避。
这明显不愿多说的样子,更加引起谢荧的怀疑了,她撷着香烟的手指举高,旋身把要逃离的人拦在臂弯之前:“说清楚。”
纹清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平时用来烧菜的,不是什么好酒。”她为着只能招待她寒酸的东西而愧疚。
谢荧挑了挑眉头,并不在意:“只要没骗我就行。”说着衔着香烟坐在窗前的凳子上。
天幕上星空尚存,晨曦未达。
这里紧挨着岭城北部的机场,处在航空道下,时不时有飞机匍匐飞过,没有声音,但闪烁的灯光迷惑了距离感,会让人误以为是无人机在顶空盘旋。
“你去洗澡吧。”谢荧背对着她,凝结的水珠从发梢滴落。
“哦。”纹清双手交握,用力揉搓着,为自己积聚勇气。
浴室里充斥着白茫茫的水汽,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莲香,香味顺着水流从脖颈流淌到脚尖,她调大水温,仰起头来,让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肩颈。
真希望时间就在这里静止,好让她永远不用出去。
又或者时间如流水般快速,倏忽一下就到了早上八点。
当当,浴室门被敲了两下:“纹清。”外面的人声音温柔,带着魅惑的低沉。
纹清大惊失色,关上水,抓下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支棱起耳朵警惕地问道:“有事么?”
“我的手机落在里面了。”
纹清左右搜巡,并没有看到什么手机。
“你出来,让我自己进来找,我有个重要的电话需要打。”外面的声音严肃了一些。
纹清只得打开了一丝门縫。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那人就推门进来,一手勒过她的腰把她按在白色的镜面上,随即凑过脸来,慢慢挨近她的唇,叹息似的喃喃道:“纹清,这是你欠我的。”
“我……”纹清的话还未出口,就生生断在了喉间。
啤酒淡涩的味道,带着面包的馨香,一股脑送进嘴里。
纹清先时还挣扎着推拒了两下,后来就妥协了,任由那人的舌尖在唇中缠绕探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从温吞而潮湿的空气中清醒过来。
镜面逐渐清晰,淋漓的水痕一道道往下落,背部贴在上面只感觉一阵渗骨的凉意。
“纹清……”灼热的气息喷拂在耳后,泛起一阵战栗。
纹清缩起肩膀,躲避似地抱紧双臂。
谢荧看着她的样子,吃吃轻笑起来:“怕什么?”
纹清咬唇不言,用沉默抵抗,也用沉默回答。
“你觉得……”谢荧声音拖长,埋下头,尖细的下颚在她肩膀上摩挲:“这样太仓促了?”
纹清捏紧拳头,把指尖抵在唇上,寒意正在缓慢的侵袭,她既觉得冷得发抖,又觉得热得发烫,整个人在冰火两重天中辗转。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荧的手往下探,从浴巾的缝隙伸进去,指腹贴在腰间,换来纹清蜷缩的惊叫:“冷……”
谢荧仰头,轻嘶了一声,鼻息微重,随后便放开了手。
“好吧。”她骤然口气冷淡,失了兴致:“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
纹清拉上浴巾,站在原地不敢动。她惶然而羞怯,不单是因为谢荧大胆的举动,还带着些害怕,害怕她讨厌这样扭捏的自己。
“我……我没有……我不懂。”纹清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愧然得要哽咽出声了,没有酒精的麻醉,没有催生的勇气,她根本无法放开自己接纳一切。
谢荧站在门前,眼神有点发冷,直等到对方颤抖的弧度越来越大,室里的热浪都消失殆尽,她的嘴角才掀出一点略带讽刺的笑意。
“好了。”她上前重新搂抱住这个伤心得红了眼眶的女人:“没事,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是第一次,应该等你心甘情愿的时候。”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前,轻轻拍拂着她的背。
手上的动作是那么温柔而迁就,但若是纹清此时能看到镜面中的那张阴沉的脸和傲睨不屑的眼神,恐怕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并从此与这个人划清界线。
“太迟了,该睡了。”谢荧拉着她的手,把她带了出来,两个人进了卧室中。
不算大的双人床,厚实的羽绒被,躺在里面,未干的水渍浸润下,整个人又冷又紧张。
谢荧从身后抱了过来,双手规矩的搁在她的腹部。
纹清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但不过几分钟,她就睁开了眼,因为她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你的头发还是吹干了再睡吧,我去拿吹风机。”
谢荧确实觉得湿发窝在颈侧很不舒服,因此应许道:“好。”
吹风机拿来,插在床头,纹清就势坐在床边,撩起她的长发吹动起来。
热风隔着手掌的缝隙传到头发上,温暖而舒爽的感觉。
谢荧渐渐觉得睡意袭来,她把额头倾靠在纹清肩膀上,任由她为自己仔细打理这海藻般浓密难干的头发。
手指在头皮上四处游移着,像在进行一次细致的按摩,虽然不像专业技师那般手法娴熟,但青涩的动作更能提升敏感处的酥麻感。
等到终于吹干头发,那人已经呼吸绵长,陷入了深眠。
纹清小心翼翼把她放倒在枕头上,收好杂物,这才又钻进被窝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庆幸这人不嫌弃她这张并不松软的小床,虽然她的存在让自己身体僵硬难以放松下来,但至少可以安全的过渡到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