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周家的第一天,温以惴惴不安地等到半夜,她以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结果什么都没有,没有来电,没有来客,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动静。
她应该庆幸,以周家的手段,他们想要她怎么样她就得怎样。
她累了一整天,早上起得早,中午又没睡午觉,就算心里装着事情,等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裹着被子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长,大概有二十多个小时,之后她在第二天凌晨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天还没亮,看了一眼时|,还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两个小时。
直到天亮以后醒来,她才发现自己睡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依旧无事发生,她中午下楼去吃了个午饭,家常的小炒,还是西红柿炒鸡蛋,十块钱一小份,正好够她一个人吃。
吃饭的时候她忘带手机,回去发现周雅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
很少有谁给她打电话,她也总是接不上,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意外耽误。
她回拨过去,周雅接得倒是快。
电话接通以后谁都没说话,两边静静地沉默着,只听得到细细的电流声。
“小以。”
周雅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很疲惫。
“下午有空吗?”
温以“嗯”了一声。
“见个面,行吗?”周雅问。
“嗯。”
温以没问为什么见面,也没问在哪里见面。
周雅把地点告诉她,又约定下午四点半见面,在第一天上班带她去的那家中餐厅。
周雅说自己下午还有好几场会议,只得麻烦小以过来了。
温以还是“嗯”了一声,像一只温顺的羔羊。
说完这件事以后,她们好像就没事情可以聊了。
“小以。”周雅说,“我一晚上没有睡。”
温以安安静静地听她说。
“他们把我和乔羽叫到一起,让乔羽跪下给我道歉。”
周雅的语调淡淡的,很平静。
“乔羽跪了,也道了歉,只有我,爸爸妈妈,还有乔叔叔和张阿姨。”
“他们说,年轻人不懂事,翻过这茬,以后还是和和美美一家人。”
“小以。”她的平静破碎崩溃,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我们俩这样算什么啊?”
温以说:“不知道。”
周雅吸了吸鼻子,大概是不想在她面前哭出来,又随便说了两句,匆匆忙忙挂断电话。
之后温以四点,提前半小时到达约定地点时,周雅已经等在那里了。
周雅定了一个很大的包间,只有她们两个人。
温以跟着侍者的引导走到门口,侍者为她拉开双开门,周雅站在远远的窗边,听到声音往后看。
如同美人回眸,漂亮得侍者呆在原地,忘了给温以让出位置,挡住了一大半。
温以往旁边挪了挪,这样才算真正看到周雅。
明明只是两天没见,她却像是忽然老了好几岁,脸色憔悴得厉害,原本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光芒黯淡。
她这两天和乔羽还有父母闹得很僵。
乔羽想得到她的原谅,想继续他们的婚约。
周父周母在找温以,想让她说出温以的下落。
他们说是见到人面对面地问清楚,可谁知道到底会怎么做。
反正他们对温以也没多说怜惜或者疼爱的情绪。
周雅想到温以那么瘦瘦弱弱的样子,想到她孤零零蜷缩在角落的身影,说什么也不愿意告诉父母对方的下落。
周父商业上习惯了用强硬手段逼迫对手妥协。
这两天他用了不少办法,乔羽也死缠烂打地纠缠着。
她被折腾得喘不过气来,甚至连悲伤都来不及感受。
直到温以走进来的这一刻,她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乖巧温顺,一言不发,有着最软的毛,和最能安抚人心的温暖气质。
周雅从窗边走过来,还没有走近,远远隔着就泪眼朦胧的含着眼泪,视野渐渐模糊。
她抱住温以,就像抱毛绒玩具熊一样,整个人依靠在温以身上。
她比温以高了半个脑袋,弯着腰才能把脑袋靠在温以的肩膀上。
她弯着腰,身形不再挺拔,不再像从前那样骄傲自信,那样意气风发。
像她这样的人,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
温以静静地抱着她,感受她的呼吸,感受她的小声抽泣。
周雅哭了一会儿,还没有多久,忽然捂着胸口停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
温以被吓了一跳,想到那天晕倒的事情,怕自己不小心的动作会把她弄得更难受,急忙松开了手。
周雅坐下缓了几分钟,所幸并没有什么事情。
她笑了笑,拉着温以坐下,安慰道:“没事的,最近没休息好。”
其实她做完手术以后的感觉一直不太好,听说医生在里面弄了什么支架,她这个病其实挺严重的,本来成功几率不高,但是周家有钱有权,几乎逼迫着医生必须保证手术成功。
她第一次手术不怎么成功,后来又弄了点什么,医生说成功了,她也好端端的醒了过来。
但是她自己的感觉一直不太好,往常她的身体没有这么虚。
她这段时间工作忙,生活上也有忙不完的琐事,一直没空检查身体。
况且她这种病,不发病什么都看不出来,温家人都有,只是他们运气好,从来没有发过病。
周雅不想谈论自己的身体,温以很关心地看着她,但是她的表情不好,温以没敢多问。
周雅缓了口气,勉强地笑了笑,挤出一些温柔的神色,掩盖在疲惫与烦闷之上。
“有一点点累。”她故作轻快地说,“不过没关系,小以,这两天怎么样?”
她问的应该是住得怎么样,休息得怎样,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挺好的。”温以垂眸道,“都差不多。”
周雅说:“钱够用吗?”
温以闻言心里一慌。
“之前那张卡。”周雅把一张银行卡递到她面前。
温以没接。
“你走的时候忘了带。”周雅说,“其实今天没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不想要爸爸妈妈的钱。”
温以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故意把卡留在那里,本来还想写点什么留一封信,写点感谢的话,或者祝福的话。
但是她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不合适,脸皮得有多厚才好意思在把别人家搞得一团糟之后,留下一封所谓的“感谢信”一走了之。
周雅把卡塞进她手里,“我们欠你很多。”
“昨晚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说,没人怪你,小以,这张卡你拿着用。”
“我们都知道你很乖,不会乱花钱,你现在在特殊阶段,说不定哪天忽然急用钱。”
温以看着手心里被强塞进来的银行卡,硬硬的,有棱有角,她握得紧,勒得手疼。
“我不要。”她说。
“我自己有钱。”她执拗地说,“不要你们的钱。”
她把银行卡往回塞,周雅正了正色,按住她的手,认真道:“小以,不要任性。”
又扯到了“任性”这件事上面。
温以听到这个词神色颤了颤,受伤地飞快缩回目光,低低地垂下眼,很可怜的样子。
温母以前总用这个词攻击她,她最怕这种词语,如果用更恶毒、更肮脏的形容骂她,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只是气话,程度过重。
但如果是谁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你太任性了,你太不懂事了,你怎么不知道体谅父母。
她就会觉得这是真实的,真实的失望,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她受不了这种词,听到就会下意识难过。
她抬眼看向周雅,周雅赶紧对她一笑,握握她抓着银行卡的手。
“拿着吧,这样我和爸爸妈妈才能放心。”
温以问:“爸爸妈妈是这么说的吗?”
周雅神色一僵,而后笑道:“是呀,他们是这么说的。”
温以没再质疑什么,很轻很轻地说:“谢谢姐姐。”
她没谢那只认识了两个月的父母,她知道他们不喜欢她,他们说不出这种话,也不会大度到这种程度。
周雅在骗她,周雅想要她好受一点,想通过欺骗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依旧爱她。
可是事实怎样,周父周母根本没有想到她,他们从始至终只觉得她是个累赘,后来又添上一笔厌恶。
她坏了他们的好事,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