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意很喜欢花,不论品种。
有许多异性给她送过花,但除了爸爸,她只收过一个人的。
尽管那个人已经与她再无瓜葛,但他送的花,被风干后好好夹在厚厚的散文集里。
她伸出手,犹豫着接过,看着绽放的玫瑰,也不禁展开笑颜:“我很喜欢。”
顾宴辞眉骨舒展。
服务员端着白玉托盘为他们上菜,有牛排、鹅肝、黑松露披萨和奶油焗蜗牛。
陈风意一一尝过,然后夸他眼光好。
“这么好吃的餐厅我以前竟然没来过。”
“以后你想吃的话,我随时带你来。”
她慢慢擦了擦嘴角,好奇地发问:“顾宴辞,养我是不是还挺费钱的?”
如果他打听过她的喜好,就知道她喜欢的包、衣服、首饰都是奢侈品牌,她喜欢的食物也都精致昂贵但分量少得可怜。
“还好。”他将默默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
“谢谢。”
刚接过盘子,听到耳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
她转过头,看见父亲和周伯伯。
周伯伯是父亲最好的朋友,做的酒店生意,身价不菲。周建柏这三个字放在淮市以外的商圈也是赫赫有名,父亲跟他一起吃饭大概率就是找他借钱,不过周建柏有个难缠的老婆,两人因联姻在一起,并不相爱,实打实的利益捆绑,所以周建柏手里可调动的任何资产,都被严密监控。
她想,就算是周伯伯愿意帮忙,也拿不出多少。
“是意意吧?好几年没见了。”周建柏和蔼地看着她。
陈风意反应慢半拍地打招呼:“周伯伯好,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
周伯伯笑:“刚吃完。”
陈仲康看向她对面:“这位是?”
她正要谎称是跟朋友一起吃饭,搪塞过去,就看见父亲一把拿起桌上那张显眼的红色本本。
陈仲康一边翻开,一边问:“谁的?”
她来不及阻止,父亲就已经打开。
空气凝固。
盯了四五秒,陈仲康合上红色封皮,将崭新的结婚证翻来覆去地看,还捏了捏材质,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来自义乌的小商品之城。
他有些迷惑地抬头:“哪来的?”
陈风意硬着头皮道:“民政局领的。”
陈仲康张大了嘴巴:“这不会是真的吧?”
陈风意点头。
他看了看自己女儿,又看了看莫名其妙就多出来的“女婿”,感觉天旋地转,揉了揉太阳穴,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顾宴辞连忙扶他坐下。
陈仲康努力镇定下来:“今天是几月几号?”
顾宴辞:“五月二十一。”
他又有点崩溃:“也不是愚人节啊!”
坐在凳子上冷静了半分钟,他才觉得有些好转,但面前的年轻人端来一只水晶杯:“爸,喝点水。”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他的血压又蹭蹭上涨。
他推开杯子,目光严厉:“就算你们领证了,只要没办婚礼,没敬酒,就不能随便改口。还有,把你的水拿回去,我不喝陌生人递的茶。”
顾宴辞也不恼,将杯子放回桌面,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一旁的周建柏附耳对陈仲康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才好转过来。
陈仲康看着面前的结婚证,无奈且缓慢地接收了这个事实。
他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陈风意内心:刚刚。
顾宴辞答:“半年。”
他又问:“你喜欢意意什么?”
陈风意内心:当然是美貌啊。你女儿除了天生丽质,现在还有什么优点?
顾宴辞答:“如果我说我喜欢她的一切,您会不会觉得我太虚伪了?其实最吸引我的是她的个性,率直可爱。”
她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看见父亲点头,她才领悟过来,这都是逢场作戏,演给老丈人看的。不得不说,顾宴辞这人情商还是很高。
只问了两个问题,陈仲康心里就安定不少。
半年这个时间点很关键,他们在陈家正盛时相恋,在陈家破产后还愿意结婚,证明彼此是真心;他喜欢意意率直的性格,这样两个人过日子才会长久。
只是脸依旧板着:“结婚又不是小事,怎么不跟父母商量,说结就结了?”
顾宴辞看向陈风意。
陈风意立马明白过来,这题还是由她出面回答比较好。
“爸!”她喊了声,“我不想办婚礼,所以才瞒着你和妈妈的。”
“哪有结婚不办婚礼的?你又不是明星,搞什么隐婚?”陈仲康皱眉。
“看,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你肯定会逼着我们办婚礼,但我就是不想办。我们家刚经历这么多事,然后我就找个高富帅嫁了,外面得多少闲话。”她随口扯了个谎,“我不想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仲康一时无法说服她,就松口道:“这事回去跟你妈妈商量了再说。”
一回家,陈仲康和林温衫两人就联合将她训了一顿。
陈风意也能理解,换作是谁,女儿扯谎去公司团建,实则偷偷结婚领证,做父母的都要抓狂。
所以他们说什么,她都认真听着,一一说好。
除了办婚礼这事。
陈风意始终坚持,不办婚礼,不发请帖,不官宣。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坚持,做父母的终究拗不过她,只能作罢。
家庭会议开完,陈风意回房前,忽然说:“对了爸妈,你们不用到处借钱了,顾宴辞说他来还。”
她没有提以前被称作为表姐的那个人打来电话的事,只装作不知。
陈风意微微一笑:“不管你们筹了多少,都还回去,咱家现在不差钱了。”
陈仲康一怔,然后又板起脸:“不行,这是我们的债,怎么能让做儿女的还?再说了,如果他真帮忙还这么多钱,你以后在家里跟他的地位还平等吗?”
她单手懒洋洋地撑在门把手上,拖长音调:“陈老头~过去二十年的你赚的钱都是给谁花了?做儿女的用钱天经地义,还钱就不合理了?再说了,地位不地位又不是看谁会挣钱,老妈一分钱不挣,你敢说在家里你地位比她高?”
林温衫抱胸瞥了眼陈仲康。
陈风意眨眨眼,厚着脸皮哄他们:“放心吧,我把顾宴辞拿捏得死死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暗叹自己扯谎能力月见增长。
好不容易安抚好父母,在房间静静躺了一会,又听见客厅传来不小的动静。
她推开门,打着呵欠:“又怎么了?”
两人正坐在沙发上挤一块儿看手机,见她出来,陈仲康便把手机拿过去,递到她眼前。
“你看。”是一条短信。
陈风意揉揉惺忪的眼:“尊敬的陈先生您好,您所欠的218503160.3元及滞纳金已缴清...”
睡意顿无。
她有些震惊:“你真借到了两个亿?”
陈仲康摇摇头,神情复杂:“不是我还的。”
“那...是谁还的?”她心中隐约有个答案,但不敢确定。
陈仲康沉吟着问:“会不会.....是顾宴辞?”
陈风意没接话,她也怀疑是他,但又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两个亿,不是两百万,就算是上市公司老板,也不会说凑齐就凑齐,大额存单取款也得提前预约。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连说都没跟自己说,就默不作声替他们把钱还了,他们的婚姻是场交易,而这两亿就是筹码之一,怎么会有人提前就把筹码交出去。
她吸了口气,淡道;“我明天问问他。”
陈仲康神色古怪:“你们不是夫妻吗,还要等到明天再问?”
陈风意一时语塞,现在都晚上十一点了。
在陈仲康和林温衫的审视下,她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才想起自己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有。
切换到微信,拨通语音。
陈仲康瞥见通话界面:“怎么不直接打电话?这么晚了微信还打得通?”
林温衫狠拍了下他的肩:“你怎么话这么多?年轻人习惯用微信,有什么不行的?”
铃声响了三下就接通了。
对方声音有点嘶哑:“你找我?”
陈风意以为他是从睡梦中被吵醒,迟疑道:“抱歉打扰你了,要不明天再聊?”
“没有,你说吧。”
她看了眼父亲,陈仲康用眼神示意她赶紧问。
陈风意无奈开口:“我爸刚刚接到法院短信通知,说债已经还清了,是你吗?”
“嗯。”
没想到真的是他,她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怎么这么快...?”
“因为想让你早点睡个好觉。”
他原本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因此刻嘶哑而如同砂砾刮过,更富磁性。
她说:“那...晚安。”
低沉中夹杂着一丝愉悦,他说:“晚安。”
许多个夜里,尽管她不去想,但负债的数字也会自己往她脑袋里蹦,直到过了凌晨才朦朦胧胧睡着。
她放下手机,如释重负:“爸,是他还的。”
陈仲康和林温衫面面相觑,神情反倒严肃起来。
“意意,他怎么愿意为你还这么多钱?”陈仲康想过女婿可能会帮忙,但也就是还一部分,没想到他会全额缴清。
“还能是为什么?”陈风意笑得很甜,“当然是因为爱你女儿啊。”
“但是他哪来这么多钱?你周伯伯也说过,他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公司市值才4个亿,怎么有这么多现金?”
“或许他贷款了...”
“才半年,他就这么爱你?”陈仲康仍有所怀疑。
“半年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只认识三天就对我爱得死去活来的。”
陈风意从小到大从来不缺爱慕者,陈仲康和林温衫也都知道。
“不要这么骄傲,大部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色衰而爱驰。”陈仲康点了点她的额头。
“知道啦!”
那一天,陈风意睡了个早觉。
一夜无梦。
就连早晨被闹钟吵醒,她也没有烦躁,而是伸个懒腰起床,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
忽然,微信收到顾宴辞发来的一条信息。
【刚结婚就一直住娘家不太好,我晚点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