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君 第6章 第6章

如今秦府挂满了缟素，在嘉南郡秦如海极有名望，他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在身后得以彰显，前两日秦府门口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皆是吊唁之人，更有百姓自发在门口跪拜，就是三岁孩童也会被家中父母拉到门前跪上一跪。

可自从传出杀死秦如海的凶手为一名妓子之后，一些言论在坊间暗暗流传开来。

事情牵扯到青楼女子便足以让整件事抹上香艳的色彩，更何况秦如海本就不清白，那些曾暗中行贿的商贾私下透露出秦如海的贪婪。

短短几日嘉南郡的百姓们便对他嗤之以鼻，若非秦府门口仍有侍卫把守，他们恨不得人人上前吐一口吐沫，天下官员一般黑。

崔峥和宋青到达秦府时，秦府门口冷冷清清。

秦家本就是寒族出身，因秦如海出任郡守而显赫，其他旁支均是芝麻小官，是以他一死，再无人支应门庭，加上秦夫人蒋氏知道了夏芷的事后，犹如吃个苍蝇般恶心，这几日一直躲在房中以伤心过度为由不见客，家中一切事务都落到了老管家的头上。

门房来报司使大人亲来吊唁，于管家忙前来迎接，毕竟这几天基本已无人上门，只等明日一过就可出殡下葬了。

崔峥拜祭完后，于管家恭敬地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一走出灵堂，崔峥便言：“管家留步，府上如今诸事繁杂全赖你支撑，本官记得路，自行出府。”

若是别人，于管家少不得客气推拉一番，可眼前是冷血凶酷的千机司司使，说出的话莫名地让人无法拒绝，他愣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崔峥与宋青转过游廊后，瞧了瞧四下无人，就避着人，沿着墙角一路探到了书房，许是知晓秦府前路茫茫，无人主事，秦府的下人们纷纷躲懒，位于后院的书房此时内外无人。

命宋青在外间把守，崔峥踏入书房细细勘查，在他转动博古架上的金猊红琉璃香炉时，随墙的书架发出噌噌声，旋转出一个三尺宽的门洞，这应该就是夏芷所言的密道。

秦府目前之所在原是前朝郡王府，前朝末年，内乱不断，天下纷争，想必是当时为躲避战乱而修建的密道，当年圣上赐给秦如海这府邸之时并未提及密道，也许秦如海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密道。

崔峥自腰间缓缓拔出匕首，横持胸前，随手点燃书案上的油灯，一手持灯，一手持匕轻步迈入。

密道四周均是由青石板铺成，一入内便渗出丝丝凉意，走过甬道，不想内里另有乾坤。

甬道尽头连着三间房，两间房里放的是红漆木箱，足足有几十口，右侧的房间看着像是一间书房，放着三排书架，上有若干书卷。

走向右边书房，突然灯影晃动，耳朵里传来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他下意识侧开并立马转身。

一黑衣蒙面人正举剑迎面刺来，崔峥长身后仰，急退几步，右手拿起匕首格挡住长剑，顺势抬起脚踢向黑衣人胸口，黑衣人侧身堪堪躲过这一脚。

借着油灯的光亮，瞧见黑衣人胸口衣领处露出一卷书册，他快速扔掉手中油灯，欺身向前，一把抽出书册，油灯倒在地上，光亮消失，密室陷入一片黑暗。

黑衣人见书册被夺，伸手想去抢回，可崔峥哪里会给他机会，匕首一挥，正中黑衣人手臂，打斗中还将他的衣角扯下一片。

几回合下来，黑衣人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不再恋战，几个飞跃逃向书房后面，崔峥紧跟其后，可惜黑暗之中他对密室路线不熟，始终落后几步，跟着推开眼前的门，洒进光亮，竟然进入一民宅，他抬眼看去，黑衣人已跃上墙头，向墙外跳去，连忙跟上，纵身一跃。

甫一落地，竟踏入了闹市之中，站定后，他扫视四周，只见人群熙攘，人声鼎沸，黑衣人已隐入人群消失不见。

千机司的明政堂内，崔峥正翻开从黑衣人那夺来的书卷，没想到竟是一本账簿，他细细翻阅，里面记载了这些年秦如海所收受的钱财，数量之巨，奇珍之多令人咂舌。

那密室内的几十口木箱装满了黄金白银、珠宝奇珍，密道所连之民宅多年前已暗中记在秦如海名下，无人居住，已成一座废弃宅院，昨日他已命人趁夜间从宅院那端将木箱一一运出，并着人清点。

而书架上其他书卷是些前朝名画或是名作孤本，唯一有用的线索便是眼前的账簿了，那黑衣人竟然先他一步进入密室找到账簿，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先是杀人灭口，如今又企图销毁证据。

宋青进入明政堂，行礼后道：“大人，已按照您的吩咐着人值守郡城各处城门，细细盘查出城之人，只要那黑衣人还在郡城之内，便是插翅也难飞。”

黑夜人右手臂有伤，短时间内无法痊愈，若是胆敢出城，必被捉拿。

宋青又道：“秦府内的钱财均已清点完毕，这是清单，请大人过目。”他恭敬地将纸笺递上。

崔峥拿着快速浏览一遍，又细细翻了翻账簿，虽然这纸笺所载财物数量亦不少，然与账簿上记载的相比，却是九牛一毛。他缓缓放下纸笺，秦如海背后另有其人！

这时李季也进来回报：“大人，卑职拿着那布料问了几间铺子，这布料是织锦缎，价格不便宜，但寻常富贵人家与官员皆有采买，较为常见。”

崔峥接过布料，这布料正是他在密室打斗中从黑衣人身上扯下的，布料焌黑，无暗纹，光滑细密，将布料凑近鼻端，有一股淡淡熏香的味道，不知是何香料。

想到香料，他又想起前日顶撞了他的江娘子，不觉眉头浅拧。

他对着李季冷声令道：“再去查查这布料上所沾染香料有何特别之处？”

李季立马回道：“卑职也问过几间香料铺掌柜，言这熏香是龙脑香，虽价贵但也常见，近一个月郡城内有几十户人家采买过。”

司使大人还未吩咐，他已先想到，言语间颇为得意，只可惜没有查到有价值的线索。

他眼珠一转，又道：“云来客栈的线人回报，说江娘子似是生病了，已有两日未出房门。”

崔峥言语冷淡：“提她做甚？”

李季还不知江晚言语冲撞过司使大人：“卑职是想，要不把这布料拿去给江娘子闻闻，说不得能发现什么新线索。”

崔峥沉思不语，前次在夏芷的事情上，江娘子确实是帮了大忙，可她也提了条件，那日她言辞不善，似乎对自己颇有微词，这般不知所谓的女子，难道此番还要去请她帮忙？

万一上次她只是误打误撞，并无特别之处呢？

可如今也不知黑衣人是秦如海背后之人，还是指使夏芷杀害秦如海的凶手？或者，二者是同一人？那多余的钱财究竟去了何处？这是唯一还能追查黑衣人的线索了。

见司使大人半天不语，李季心中打鼓，难道他的提议有何不妥之处？

旁边的宋青满脑黑线，使了使眼色，见他没反应，又瞪了瞪他，瞧见宋青瞪他，李季不明所以，也瞪了回去。

忽听上司沉声道：“拿上东西，去云来客栈。”

李季忙不迭的上前拿起那黑布，还不忘朝宋青递去胜利的微笑。

崔峥快要走出明政堂的时候停下脚步，对着差点要撞上他的李季道：“去请一名大夫到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是郡城内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客栈，正值午间，掌柜正倚着门框打盹，忽觉眼前似有人影，一下便清醒了过来站直起来。

眼前的三人身着藏青窄袖锦服，缀绣金线蟒纹，铜制铆钉皮革腰封，左侧腰间配有一剑，这...是...千机卫！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莫不是他的客栈藏了什么要犯，引得千机司前来探查？

不待他开口，右边的人已开口问道：“江娘子住在哪间房？”

他心脏直跳，额头冒出冷汗，脑中搜索一番：“二楼第三间。”

他的客栈一共才十间房，今日也就三位客人，若是说女子，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看着三人上楼的背影，他才想起抬袖擦拭额头的汗珠。

宋青敲了敲房门，唤了几声“江娘子”，可房内之人并未回应。道了声得罪了，他推开了门。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一张床，此时站了他们三人还有刚刚赶到的大夫，房内显得拥挤不堪。

李季性子更跳脱，年岁小，也不懂得什么男女大防，见宋青半天未动，直接上前，隔着被子轻拍了一下床上之人：“江娘子，司使大人来了。”

可床上之人并未回应，李季细细一看，只见她面色潮红，眼皮微动，唇色煞白，好似昏迷，心下一惊，忙看向崔峥。

崔峥向着身后的大夫道：“有劳了。”

那大夫忙上前，隔着帕子试试了江晚额上的热度，又替江晚把了把脉，片刻后抚了扶自己的长须，心下已了然：“这娘子是肝郁气滞，劳力伤神，导致湿邪外侵，出现内寒外热之症，索性身体底子尚可，老朽这就开一剂药方，按时服用，三五日便可痊愈。”

说完大夫自药箱中取出纸笔，写下药方，李季领过药方便忙去抓药。

大夫又道：“老朽先给娘子扎几针，她几日未进食，身乏体虚，不利恢复，需得醒来进食。”

崔峥点头，又命宋青去找掌柜要些吃食。

江晚自昏沉中醒来，慢慢睁眼，便看到一个男子身影站在床边，身形颀长，像是千机司司使大人。

她想是不是自己烧糊涂了，怎看到了这人，她使劲眨巴眼睛再看，人影更加清晰了，果真是崔司使，那人正看着她，神情冷淡。

大夫见江晚苏醒，领了诊金离开。

两人一站一躺，就这么相互看着，谁也没开口。

江晚还记得那天她说话的语气，实属冲动，她指望着千机司帮她找阿兄，若惹怒了司使大人，就算他言而无信，她也是那他没办法的。

她试着问道：“大人可是有我阿兄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