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君 第4章 第4章

崔峥看着跪在眼前的小娘子，面容姣好，双眸澄亮，此时形容伤心，却更似一朵羸弱的海棠花。

“宋青言你知晓凶手是谁。”

江晚看着站在几尺外的崔峥，凛凛心神：“回禀大人，是的。”

崔峥眉头微挑：“你的条件是？”

江晚定定的看着崔峥，心想这人果然精明，她还未开口，他便知她的打算，便毫不犹豫地说道：“帮民女找到哥哥的下落。”

崔峥早已料到这女子所求，本想径直应下，却话锋一转：“我怎知你不是诓我。”

“凶手是一名女子。”

昨夜回府后，崔峥又将仵作唤来一一细问，当时直插入秦如海胸腔的匕首是自下往上的，秦如海身量七尺五寸，按那匕首插入的角度推算，凶手身长接近六寸，若是女子，倒也说得过去。看来这江娘子确实是知道些什么。

崔峥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好，成交。你速速将知道的讲来。”

听到崔峥应好，江晚微微立起身子，眼眉弯弯，嘴角含笑，此时朝阳已慢慢挂起，金色的暖光透过窗楹照在她身上，仿佛这光是从她身上焕发出的一般。

崔峥道：“江娘子起来回话吧。”

江晚起身后便直言按照自己的推断，杀害秦如海应是一名青楼女子。

那日江晚撞见秦如海倒在血泊之中，虽然惊慌失措，但后来细细思量，却发现了蹊跷之处。

秦如海的书房里混杂了几股气味，一股是他书案上博山炉里散发出的沉水香，另一股却是合宜香，还有一丝女子的香脂气味。这合宜香一般为青楼女子所用，民间良家妇女甚少有人用之，且当日江晚与一众侍女奴仆被看押在花厅，期间并未闻道这股气息。

崔峥虽不似当下的文人大夫喜好熏香，却也听闻过沉水香，只是这合宜香是头回听说。

“这合宜香有什么不妥。为甚凭此便能断定是青楼女子？”

江晚垂在身侧的双手捏了捏衣角，看着崔峥探询的眼神，忽然两朵绯云飞上面颊，吞了口唾液，低头道：“这合宜香有**之用，且价值不菲，一两银子一钱，良家女子甚少用之，秦夫人如今已年过五旬，想来不会用这香方，故民女推断....”

江晚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不可闻。从前在芨县的花容阁，青楼的头牌姑娘曾私下找掌柜买过几回，是以她知道此香，可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这番道出，已是十分害羞。

崔峥握拳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揭过：“你又是如何混进秦府的？”

毕竟千机司早已在秦府周遭布下暗卫，李季和宋青在他面前拍了胸脯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

江晚此刻恨不得再钻一次地洞：“是从后门的狗洞钻入秦府的。”

崔峥又轻咳了一声，轻言道：“知道了，你先歇下。”看她神色，定是吓得一宿未眠。

看着崔峥准备离开，江晚急忙道了一句：“秦大人定不是好官。”

崔峥疑惑地回头看向江晚，她快语道：“沉水香价值千金，奢靡无比，为官清廉者不会用此香。”

崔峥未回应江晚，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崔峥一出门，宋青便立即凑上前：“大人，这江娘子不会真的知道凶手是谁吧？”

“昨夜在秦府布防的可是你的人？”崔峥问道。

监视秦府的暗卫二天一换，由他和李季两人负责，昨夜正是他的人马。虽不知崔大人问此是为何意，宋青还是如实回答：“是。”

崔峥冷冷地道：“自去领十军棍。”

秦如海寒门出身，十年寒窗苦读，一举高中后，从九品知事一路到现在的三品大员，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无不夸他清廉正直，公正无私。

自半年前，崔峥来到嘉南郡，即使秦如海敬小慎微，千机司还是窥得端倪，这秦如海背地里敛财不断，贪赃枉法，实则是大昭朝的一大蛀虫。

本想通过监视秦如海的一举一动，拿到他受贿证据，却不料他竟横死家中。崔峥端坐在案前，细细勾画着此案的关键，思索下一步行动。

廊下，李季聒噪的声音时不时传了过来。

“宋哥，这江娘子胆子可真大，瞧她娇滴滴的模样，竟敢只身混入秦府！”

“她一闻就知是什么香料？那她的鼻子岂不是比狗鼻子还要灵？”

“她说她知道谁是凶手，是不是真的？崔大人可信她？”

“诶！宋哥，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秦雨楼是嘉南郡最大的销金窟，一两银子一钱的香料，也只有这里的妓子用得起。此时正值午后，天色尚早，楼里没有什么客人，老鸨秋娘正在堂前翻看着账本，近几日进项不佳，看得她心烦意乱。

一抬头，两名锦衣玉带的公子踏了进来，一位眉目俊朗，身姿挺拔，手持折扇，端看气度不凡；另一位虽身形不及这一位，却也容色俊美。

秋娘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二位公子怎来得如此早，姑娘们还在休憩呢！”

手持折扇的公子笑道：“我这贤弟，不喜人多，头回逛青楼，怕遇到熟人，这个时辰最好不过。”

秋娘一听，上下打量那容色俊美的公子，身量不高，面色稚嫩，想是年纪小，出来见见世面的。

“好说好说，敢问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这秦雨楼应有尽有。”

秋娘边说边甩手，手帕直往江晚的脸上招呼，手帕熏了浓香，激得江晚打了个喷嚏。

江晚禁不住腹诽，这崔峥平时怕是没少逛青楼。

崔峥道：“将你楼里的姑娘唤来，让我贤弟好生挑一挑喜欢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秋娘看着眼前整整三百两的银票，两眼发直，这可是她几日的进项。

江晚瞧了眼那张银票，抿了抿唇，只觉刺眼。

秋娘速速接过银票放入袖里，眉开眼笑道：“二位公子请上座，我这就将姑娘们都唤过来。”

许是银票的作用，姑娘们都使出浑身解数，一一看过后，江晚暗地里朝崔峥摇摇头，这里没有熟悉的气味，难道她弄错了，那凶手不是青楼女子，或者不是秦雨楼的女子?

崔峥又问过秋娘：“你秦雨楼所有的姑娘都在这里了？无一遗漏？”

“公子，这里有二十多位姑娘呐，除了夏芷姑娘，我秦雨楼的姑娘都在这里了。”

“夏芷姑娘前日感染风寒，不便见客。”

“我这贤弟倒想瞧瞧病美人是何模样，速将她请来。”崔峥手中摇着折扇，发出的声音不容违抗。

秋娘想到那张三百两的银票，莫不应从，便亲自去唤了。

夏芷进入雅间后，江晚鼻头微动，正是这股气息。眼前的女子，身着桃红菱纱裙，容貌绝佳，眉眼含笑，天生媚态，饶同是女子，也让江晚看痴了。

一把折扇在眼前晃了晃，江晚回过神来，她起身又凑近闻了闻，确信无疑后朝崔峥点了点头。

崔峥拂了拂手，屏退其他人，开口问道：“夏芷姑娘可认识秦如海？”

江晚心中微讶，没有想到千机司行事会如此...直接？

崔峥手拿折扇，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桌面上铺了一层锦缎，也还是听得到细微的噔噔声，一下一下地。

夏芷捏着手帕低眉细声回道：“公子说的可是郡守秦大人？奴家不认得。”

门口传来几下叩门声，江晚打开门，是秦雨楼奉茶的小厮，崔峥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小厮低头弯腰恭敬地把茶盏和茶壶放在桌上，道了声慢用，便退下了。

崔峥继续说道：“秦大人日前暴毙，想必姑娘也听闻了，据悉千机司在案发现场拾得一枚玉簪，经辨认，是夏芷姑娘所有。”

夏芷手中的帕子越捏越紧，嘴角牵扯出几分笑意：“公子说笑了，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奴家一弱女子怎会去那血光之地。”

她拿起面前的茶盏浅抿一口接着道：“况且女子玉簪大抵相同，被人错认也是有的。”

“那昨日夜间夏姑娘身在何处？”

“奴家自然是在这秦雨楼里。”

“可有人证？”

夏芷伸出柔夷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笑道：“公子可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倒像是来查案的。”

“夏姑娘说的没错，本官就是来查案的。”

“公子究竟是何...人...”只见夏芷话还未说完，便双手捧腹，面色痛苦，嘴角沁出血丝，人歪倒在地。

江晚急奔到她身旁，扶住她的肩膀，失声道：“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细瞧这情形，江晚便知她应是中毒了。

抬头看向崔峥，只见他神色淡定地朝外间道：“来人。”

宋青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名大夫。大夫从江晚手中接过夏芷，取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又往夏芷口中塞了一颗药丸，紧接着两名侍卫进来抬走了夏芷。

宋青向崔峥道：“大人，卑职已派人跟着那小厮。”

崔峥点点头向外间走去，宋青瞧见江晚失神的模样，关切道：“江娘子可还好？可是吓着了？”

江晚无力的摆摆手，道了声无碍，宋青虽是有些担心她，但秦雨楼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处置，江晚让他先去忙。

她呆坐在地上，良久起身拍拍衣摆出了秦雨楼，向千机司衙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