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队行进了三四个时辰,直到林间的雾气渐起,赵达才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命人扎寨休息。
夜深,阿姌在寂静中隐隐感到脖颈一阵凉意,猛地睁眼,发现赵武和镖队里的另外两人已经悄然无声地站在她床前。
赵武压低了声音,在阿姌耳边轻轻说道:“不想死,就别出声,跟紧了。”
阿姌早已警觉,三人一动,她便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她微微点头,低声应了一句,便如同幽灵般轻盈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三人,直往林深处走去。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一片湖边。夜晚的林子里一片漆黑,唯独这片湖泊,月光洒在水面上,隐约可见周围的景致。
赵武轻轻使了个眼色,身旁的一人便心领神会,粗暴地解开了腰带,封住了阿姌的嘴。
阿姌心知此时不能作声,若过于顺从恐怕反而引起疑心。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嘴角微微一撇,眼中盈满泪水,嘴里呜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一挣扎惹得三位糙汉更加来劲了。
赵武白日只看那敷面外的模样就知道定是个美人胚子,此刻是一秒也忍不住了,伸手便去摘她的敷面。
肉虫大小的疤痕横贯面中,配上月光下半阴半阳的面色和凌乱的长发......
这不活脱脱一女鬼吗。
赵武没个心理准备,哆嗦了下才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赔钱货,真是败了爷的兴致......”
又呸了一口,嫌弃地摆了摆手,“绑起来扔湖里得了,就这脸还指望着玩完了再拿去卖......真是马有失蹄,真他娘走眼了。”
可刚刚解了腰带的汉子此刻早已憋了许久,见到嘴边的鸭子马上要飞了,急地唰地一声拽开了阿姌的外袍。
莹白小巧的肩猛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不自主地瑟缩着。
那汉子激动道,“武哥,身子还是可以的,蒙着脸不都是一个结构!弟兄们憋了许久了,可不兴这么折磨人啊。”
另一个也难耐地附和着。
赵武嫌弃地瞥了他俩一眼,背着手走了,末了还不忘骂了句,“真是糙汉吃不了细糠......你俩完事儿处理地干净点,别留活口。”
那两人得了首肯,连眼神都开始冒绿光,还没等赵武走远便开始手脚并用地解衣服。
阿姌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拔腿就往湖边跑,引得那两人提着脱了一半的裤子就往前追。
跑得快的那人眼见就要捉住那滑溜溜的肩膀了,却见小娘子突然转了身过来正面对着他。
一声“噗通”,却是汉子落了水。
后头那人边嘲笑着他这蹩脚兄弟,连个女娃娃都捉不住,边提着裤头,开足了马力去追阿姌。
没多久又是“噗通”一声,引得没走远的赵武都回了头。
寻着声赵武扭头去看,原以为是二人玩得花,进了湖,刚想笑二人猴急,定睛一瞧才发现了不对劲。
那二人扑腾几下后突然没了动静,直直往下沉去,而那远处半裸着香肩狂奔的女人眼见就要进了竹林。
赵武暗骂了声,“他娘的一群废物!”,拔腿就追了上去。
赵武虽然平日里没个正形,但这么多年押镖的本事还是有的,复杂的林间地形也没拖慢他的速度,只见他左闪右闪着迅速逼近前头的猎物。
林间的冷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掠过阿姌的发丝,贴在冰冷的面颊上,呼吸已经乱了,双腿几乎接近极限,两只鞋早不知跑掉到哪去了,她不敢停下,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忽然,前方的林木间露出一片空地,阿姌咬紧牙关冲了过去,脚步刚踏上空地,身后赵武已飞扑过来,寒光乍现,阿姌瞬间转身,手中的簪子直刺向赵武的颈间。
赵武没想到这女人竟还是个练家子,反应迅速,手法敏捷,直刺他的颈动脉,但他反应极快,手掌迅速抓住她持簪的手,借力将人甩了出去。
阿姌足足被扔出去了数米,后背重重地撞上了棵树,当即就震出来口血腥。
阿姌弓着背蜷缩在地上,紧紧捏着簪子,身子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她这招若是不能一击毙命,便只能坐以待毙。
“你倒是挺有胆量”赵武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可惜,你还是太弱了。”
胸腔的痛楚疼得阿姌直不起腰来,她像只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但依旧张牙舞爪的野猫般匍匐在地上,眯着眼盯着眼前逼近他的男人。
脚步重重地碾在枯叶上,也一步步凌迟着阿姌的希望。
突然风声变得异常尖锐,寒光乍现,赵武急急刹住了脚步,侧身往后一跳才堪堪避开。
短剑直直插在了二人之间,发出“嗡”的一声蜂鸣。
阿姌望过去,只见那浓雾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朝着自己快速狂奔而来,人还未至,剑已挡在了她与赵武之间。
一劈两半的树叶在赵武面前飘落,若非他及时收手,断的可就是他的五个指头了。
此刻那不速之客已闪到了阿姌身前,赵武瞧着身形单薄,不像是练家子,又忌惮刚刚他那霸道的剑式,壮着胆子大放厥词,指着阿姌问道,“这是你相好?”
见温珩不应,以为是个多管闲事的,又道,“若阁下只是路见不平,我劝你不要拔刀相助,否则便是与我赵记镖局为敌,我弟兄们便在不远处歇息,我一个哨声的事儿,这小娘们害我兄弟,恩怨与阁下无关,还请阁下速速离去。”
温珩余光瞧见阿姌嘴角的血渍,也听不得赵武再多说一个字,剑光一闪,直刺对方胸口,赵武身体敏捷一闪,堪堪避过锋芒,剑锋几乎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带起一阵凌冽的风声。
温珩根本不给他蓄力的机会,剑身横扫,直指赵武咽喉,又猛然前冲,剑锋顺势下压,直劈对方肩头。赵武左闪右闪才堪堪避开了每一次都致命的剑锋。
温珩招式越来越快,没有一丝停顿,招招带着强烈的杀气,赵武衣衫已被刺得破破烂烂,到处是浅浅的血痕。
动作越来越迟钝,眼见最后一剑直指天灵盖,赵武退无可退,只能抬起右手,五指紧握,硬生生迎上了这一剑。
“铛!”金铁交击的声音震响,赵武的手指紧扣住剑刃,但鲜血瞬间从掌缝中涌出。他的手腕隐隐发颤,手臂几乎被压得垂下。
温珩猛然发力,剑锋顺势下压,赵武的膝盖终于弯了下去。他单膝跪地,鲜血滴落在地,浸透了枯黄的竹叶。
突然赵武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身后,他只顾着应付眼前人,分心之下竟被阿姌绕到了身后,将那根簪子狠狠送入了肩窝处。
阿姌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起又落,第二次刺入,每次拔出都带出来大量的血,喷的阿姌满脸都是,赵武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扭头要来捉她,温珩心中一惊,正要出手,便见赵武背对着自己捂着喉咙,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双目大睁,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般盯着阿姌,倒在地上的身体还在不住地抽搐,阿姌以为他还没死透,猛地又往他颈间刺去。
直到温珩蹲下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够了,他已经死透了”,她才回过神来。
她不知刺了他多少次,只觉得赵武此刻像只漏气的皮球般往外滋滋冒着血。
温珩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惨淡的月光下,可怖的不是那道疤,而是那张满脸鲜血却冷漠的脸,那双泛红的眼睛空洞地盯着他,幽幽地问道,“你确定他死了?要不要再补几下?”。
温珩皱了皱眉,盯着她手里那枚泛着幽光的簪子,想起来昨日她见血后的疯魔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紧。
下意识想抽走那枚戾气颇深的簪子,刚一碰阿姌便如炸了毛的猫般满脸警戒地盯着他。
温珩心乱得厉害,他望着她,身后是浓重的夜色,额角上赵武的血迹还顺着脸颊往下滴着,她穿着还是他年少时的袍子,领口被扯弄得松松垮垮,大片肌肤外露着,双肩因紧绷耸立着,一双底袜早已辨不清是泥色还是血色。
温珩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拿袖子给她擦干净了脸,饶是再不认同她的做法此刻也只是轻声哄道,“嗯,我确定......”
待她逐渐平静,温珩捉了她的足,摘了底袜,就着月光细细查验,果不其然,也是一番惨不忍睹的模样,血混着木刺糊得到处都是,也辨不清楚哪里有伤口,温珩眉头皱得老高,阿姌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自己没有痛觉般。
温珩手上的茧子摩挲过脚面引得酥酥麻麻的才让阿姌有了别的表情,不一会儿红晕爬上了两颊。
她羞赧,抽回脚,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大碍。”,又看见底袜还搁在他膝上,脸烧得更红了,抢来团了团便往袖笼里塞。
气氛有些奇怪。阿姌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一个死状惨烈的大汉前,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温珩先开了口,问道,“先跟我回去好吗?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无谓的以卵击石没有意义。”
阿姌看着温珩恳切的目光,默不作声,最后一块仇恨铸成的心墙在看见他白衣飞身挡在自己面前时已土崩瓦解,大缙对她犯下的仇,桉良欠她的债,此刻再也跟他扯不上一丝关系。
她抬眼望向温珩身后的树林,雾似乎散了一点点,黑色的杉树依旧像幢幢鬼影般,她突然有点后怕。
经此一役,她也清楚,目前凭借自己的能力怕是连桉良地界都走不到。
她朝着温珩点了点头,扶着他要起身,下一秒却被温珩抱了起来。
她本还嗫嚅着,“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却被温珩一个眼神堵住了话头。
凌晨的树林里静得可怕,除了时不时一两声兽鸣,剩下的只有温珩抱着她前行时粗重的呼吸。
阿姌从他怀里抬起头悄悄看他,他鬓角的发许是因匆匆赶来有些凌乱,高挺的鼻背上此刻聚了些细小的汗珠,上次这个角度看他还是在昭华楼,那时他为了她和郭尽剑拔弩张。
他果然信守承诺救了她出来,可时过境迁,她早已没了当初追求自由和新生的雀跃。
….
林子口,立着两个人影,一个斜斜靠在树上,一个站的笔直。
伯都先瞧见了二人,喊了声“师父”。
温翎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待二人走进的时候拍了拍温珩的后背。
手下是汗涔涔的潮热,温翎揶揄起来,“呦,我的师父啊,这是使了多大劲儿啊,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温珩气不打一出来,剜了他一眼,“你若是跟上来,也不用我废这么多功夫。”
温翎打着哈哈道,“这种下三滥的货色哪用得着我出马,我去了还怎么让您英雄救美?”
这下轮到怀里的阿姌翻个白眼了。
顺着温翎的话,伯都也注意到了温珩后脊的衣服微湿,心中微酸,“师父,您该带上我的。您没有内力,万一对方难缠,出了点岔子......”
温翎讥笑道,“带你?你那怀里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恨不得隔老远就让敌人知道有人来了。要不是为了只破鸟,你把人跟丢了,师父用得着受累吗?”
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伯都领口钻出了个小小的鸟头,青绿色的翎羽,额间一抹白,正是一早顶他头上的那只,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伯都被欺负了,朝着温翎便开始叽叽喳喳一顿输出,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气的温翎张嘴就来,“你个死鸟,信不信回去把你烤了吃?”
伯都一把捂住小鸟的耳朵,轻轻地把鸟按回了衣领里,横眉一拧,拿着剑柄顶着温翎,“温老二,过分了啊,你跟它也算本家,它刚无家可归,你怎么能对它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那厢温翎也不干了,撸起袖子气冲冲地喊道,“谁跟它是本家?”
“师父给你起名翎,怎么不算是本家?”
“??????温大虫,你今天是支棱起来了?你的名字又好到哪去?还不是当初当初师父看你呆头呆脑的?我以后改名叫温大郎得了,专打你这头吊睛白额大虫。”
温珩夹在中间听得头大,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俩骂归骂,能不能不要连着温?温招谁惹谁了?”
世人皆道温家二徒弟性聪颖,心七窍,博闻强记,有辩才,果不其然,连温珩这一句小声嘀咕也传到了他耳朵里,还能在与伯都的唇枪舌战中抽出两句编排温珩,“还不是当初你在那瞎起名字?左手一只鸟,右手一只虎,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温西坡呢?”
......
......
三人都沉默了。
阿姌尴尬地动了动身子,嗫嚅道,“不然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