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会说话?”他挑眉眯眼,微微偏头凝望垂眉敛目却一言不发的女子。
萧怀玉点了点头。
敖宣见其木讷寡言,瞬时失了兴致,停了脚步,“行了,去吧。”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敖府大门口,元冽和苏何作正在马车旁交谈,声音很小听不真切。
如释重负,萧怀玉头也未抬,连忙跟了过去。
“主子,这长孙殿下口味可真特别。”身后跟着的小厮突然发言。
敖宣微勾唇角,鼻尖仿佛还残留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微微抬眉,一双桃花眼里自有一番倜傥风流之意,似感叹道:“这丫鬟虽然口不能言,但身高颈长,冰肌玉骨,身姿窈窕绰约,气质出尘脱俗,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一国身份尊贵的长孙殿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天下美人何其多,怎么会在身边留下一个木讷笨拙的哑巴丫鬟伺候?
既然留下了她,那么她必然有过人之处,或许背后还有他无法窥探的隐秘。
萧怀玉、元冽和苏何作回到城主府时,两座石狮前已经停着两辆马车,还站着一男二女等候。
其中一辆十分熟悉,另一辆应当就是那两位女子的。
为首之人身材高挑,身穿一袭浅紫色精致衣裙,面上覆着同色面纱,唯有一双眼眸定定盯着她们三人。
元冽面色如常,眸里却划过一道暗光,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怎么来了?”
贺靳云迎身上前,落梅扶着她欠身行礼,温言柔语道:“嫔妾思念殿下,担心路途遥远,李执是个男子,难免有所疏漏,照顾不周,嫔妾特地向父君和母妃请辞,前来照顾殿下。”
苏何作俯身作揖,“微臣参见云妃娘娘,娘娘金安。”
贺靳云微微含笑,“城主大人有礼了,行程匆忙,此番叨扰,未曾事先递拜帖,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城主大人见谅。”
“娘娘此言差矣,殿下和娘娘远道而来,能赏脸在寒舍暂住几日,微臣荣幸之至,真是蓬荜生辉啊。”苏何作连连摆手,为人处事八面玲珑。
一番寒暄后,气氛骤然变得沉默,众人眼光齐刷刷落在默默无言的萧怀玉身上。
贺靳云始终挂着温润的笑意,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可那一双眸子半分温意也无。
萧怀脸色倏然一白,她虽然与元冽并未行逾矩之举,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如今正宫骤然来访,逃又逃不出去的她委实进退维谷。
萧怀玉只盼望着面前的云妃娘娘情绪稳定些,莫要当众发怒,兴师问罪,不然场面就不好控制了。
元冽轻暼她一眼,悉数将她的反应映入眼中,“本殿乏了,先进去吧。”
贺靳云从容移开眼神,体贴地搀扶着他,“嫔妾与殿下一起?”
几人一同进府,却在跨入门槛时陡然听见后面传来声响。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宽阔的大道远远行来一队车马,一神采飞扬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他墨发玉冠,一身华服锦袍,在猎猎夜风中飘然如翼,如此装扮,显然也是非富即贵之人。
元冽目色沉静,“原来是堂弟啊。”
贺靳云自然也认出了来人是谁,眉宇间染上一抹愁绪,无人注意下,她身子忽然一软。
幸好落梅眼尖立马扶住了她,脸上盛满担忧,细若蚊蝇道:“小姐?”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集中关注突然到来的男子。
隐在门扉处的萧怀玉渐渐反应过来,此人应该就是南川王世子元冶,自从南川王封王后便一直待在乐陵。
听闻他品行高洁,一生光明磊落,酷爱风花雪月,可偏偏身边无一人相伴,年过二十三还未曾有过通房妾室,更遑论正妻。
年过及冠未曾成亲,于是渐渐有人传言,说元冶心爱之人已嫁作他人妇,伤心欲绝之下才久久不愿意娶妻纳妾。
萧怀玉忽然想到了萧怀凛,他与元冶年岁相仿,身边亦没有一女相伴。
他又是为何迟迟没有娶妻生子呢?
萧怀玉抬眸,眼里蓦然出现元冽的身影,他在这个相当的年龄里,府中内院已是妻妾无数。
元冶见到熟悉的女子身影,立时眸心一亮,踩着脚凳跳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阶前。
他躬身行礼,“臣弟见过堂兄堂嫂,许久未见,近来可还安好?”
元冽淡淡颔首,“一切安好,承蒙堂弟挂念。”
“如此甚好。”元冶擦过贺靳云一眼,转向一旁的苏何作,从怀里取出一枚红底金字的,“城主大人,这是父王送来的拜帖,深夜叨扰,城主大人莫怪。”
苏何作回礼,“世子此言差矣,今夜众位贵客愿意莅临寒舍,是微臣的荣幸。”
“来来来,里边请。”他扬声高笑,满面红光,连忙吩咐管家,“快快快,去给殿下、娘娘,还有世子准备些茶水,一定要好生安顿。”
遇到同室宗亲,元冽和元冶难免多聊了几句。
常规问候一些关怀家人之语后,元冽便切入了正题,“堂弟怎么突然来了九翼城?还带了那么多东西?”
方才他若没有看错,马车上装的都是系着红绸缎花的红箱子,数量还不少。
元冶小心瞥了贺靳云一眼,迟疑半晌后如实说明来由,“父王为臣弟寻了一门亲事,说要亲自前往送聘才显诚意十足。”
元冽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眉梢微挑,“是哪家的小姐?”
“梁平城的沈江月小姐。”
众人边走边聊,步履未停,廊庑下掠过淡淡阴影,正好遮住贺靳云眸里沉沉的晦色。
落梅虎口倏地一阵刺痛,皱着眉头目光关切了一眼。
贺靳云慢慢松开力道,缓缓摇头示意她无碍。
“沈江月?”
元冽眉心微蹙,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此人面貌。
元冶抿唇,手心渐渐冒汗,“是梁平城城主的妹妹。”
萧怀玉心里一惊,没想到沈江月竟然会与南川王世子定下亲事。
前几日她才刚与元冽产生不好的接触,若他存心阻拦恶语中伤,岂不是会对她的婚事产生影响。
元冽倏然弯唇,余光瞥见眉眼紧张的萧怀玉,意有所指道:“本殿现在想起来,好像曾与沈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好的不灵坏的灵,萧怀玉忍不住埋怨自己乌鸦嘴,一边躲避某人的促狭目光,一边伸长耳朵听元冶说话。
若是元冽刻意为难,她必然得说些好话,挽回沈江月在元冶心中的形象。
萧怀玉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对好心帮助过她的人的婚姻埋下隐患。
元冶目色一滞,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真的?堂兄觉得沈小姐如何?”
说话间,他不由自主地关注贺靳云的神色,发现已有不虞。
元冶不禁心生恼恨,早知如此,就不说明来由了,本来是为试探她的心思,没想到把自己搭了进去。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元冽微微抬首,脑海中想起前不久的短暂接触,笑意深长,“沈小姐容颜姣好、心地善良,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是个不错的世子妃人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元冶微有诧异。
“嗯。”元冽淡淡应了一声,隔空轻暼静静垂眸无言的萧怀玉,“玉儿曾经接受过沈小姐的滴水之恩,想来现在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玉儿?”元冶内心早已打翻了苦水,只盼望能早点揭过这个话题。
骤然听见不相干的人名,他立马寻到了契机,迫不及待扭头,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元冶自小跟随南川王待在乐陵,嫌少来往京城,自然不曾识得萧王府的绥阳郡主。
且萧怀玉及笄前一直深居无垢山,直到三年前云禾公主不幸遇刺身亡,才留在京城。
虽然三年有余,但两人从未碰过面,不认识也是理所应当。
萧怀玉抿唇不语,苏何作还在旁边,她骤然出声岂不暴露自己并非哑巴?
元冽似才反应过来,“哦,本殿忘了,玉儿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元冶不想再与他交谈所谓的沈江月,连忙转移话题,一脸艳羡道:“堂兄果真好福气,府中有娇妻美妾也就罢了,就连身边的哑巴丫鬟都相貌不凡,这般齐人之福,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元冽眸光倏然变冷,逐渐凝上一层阴翳,“你若愿意,世间女子也可以随意挑选。”
元冶讪讪一笑,“堂兄莫要打趣臣弟了,臣弟志不在此。”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苏何作安排的小院,元冽和贺靳云住在最好的东侧,李执和落梅轮流守夜。
元冶是南川王世子,且暂居一夜,便住在稍次的西侧。
萧怀玉此时是个丫鬟,则住在简陋的南侧,美其名曰随时等候传唤。
元冽和元冶简单沐浴后,向苏何作讨了几壶酒月下畅聊。
一炷香的功夫后,小院里便只剩下萧怀玉、贺靳云和落梅三人。
萧怀玉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正好现在又是哑巴不能说话,索性就福了福身回到房间休息。
可她手刚刚按上门扉的刹那,身后始料未及地传来贺靳云的声音。
“堂堂王府郡主,竟然做出私相授受之事,真是令本宫大开眼界。”
萧怀玉面容瞬间失去血色,指尖不自觉用力,扣得门锁发出轻微的脆响。
贺靳云缓步走来,停在她身后的三步距离,“萧怀玉,好好的王府郡主不做,竟然学那些不入流的作风,与人私奔?”
她没有答话,她冷着脸,面上仿佛覆了一层寒霜,“如此自甘堕落、自轻自贱,你可知‘聘为妻,纳为妾’?如今你孤身跟随殿下,便是连养在外面的外室都不如,萧王府还真是养了一个好郡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