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已经两天没和关昊说话了。确切地说,关昊已经两天没见过林茜了。
周五晚上林茜抱着电脑去了书房,关昊在卧室打游戏,放松一下连日盯梢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起来的时候,发现林茜已经出门了。临近中午,林茜还没有任何消息,关昊也赌气不去找她。自己找了件不太皱巴的T恤,顶着胡茬儿和黑眼圈,回家蹭饭了。
“妈,家里有什么吃的吗?”关昊一进门就喊。
“马上就熟了,你们真是,不到饭点不回来!”关妈系着围裙,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出来。
看见关昊后,关妈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眉头皱起来:“怎么瘦得跟猴儿似的,你媳妇儿不管你饭吗?还有这个衣服,几天没洗啦,结婚好几年了,还过得跟单身汉一样!”
“妈,有吃的吗?饿了。”关昊自顾自地拖了张椅子坐到桌前,又倒了杯水给自己喝。
“早上没吃饭啊?”关妈没好气道。
“嗯。”关昊懒洋洋地应着。
关妈从厨房端出一小盆盐水毛豆,“铛”地一下墩在桌上,“吃吧!”然后坐在椅子上,拉着一张脸,像别人欠了她八万块钱。
关昊抬眼看了一下,知道她是生了林茜的气了,开始转移话题:“大哥和嫂子呢,他们是从家里过来吗?”
“人家上周刚来过,这周就不来了。年轻人——都忙——,”关妈拉长声音,“抽出点空儿过来吃顿饭都得三请四请,我哪敢周周让人过来呀!万一催的多了,人家直接不接电话了!”说到这,关妈瞥了关昊一眼,“你媳妇儿呢,不会是不来了吧?”
“她这周加班儿。”
“加班加班,天天就知道加班。”关妈小声嘀咕着,见关昊没有反应,又放大声量:“我就知道,人家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大律师,看不上我们这些拆迁户,是我们高攀人家啦!”话是对着空气说的,眼神却不住往儿子这边瞟。
“说什么呢妈?”关昊不耐烦。
“我说的不对吗?”关妈一听来劲了:“要不她怎么不愿意跟你回来!孩子也不生,你都多大啦?你哥家的老大明年都中考了!”
一开启生育这个话题,关妈的嘴简直就像洪水开了闸。可惜这次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被关爸把话头截住了。
“这个媳妇儿啊,得管。”老关走过来,教育儿子和老伴儿:“是,人家是高材生,留学回来的,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但就是再不一样,女的不也得以家庭为重么?当年你奶奶瘫在炕上,你妈还不是提前办了退休,天天在家给你奶奶端尿盆儿?这叫什么呀?这叫孝道。”
“吃饭的点儿提什么尿盆儿!”一提这段关妈就生气:“要不是因为她我提前办了退休,现在每个月退休金能多领好几百!”
“你都6套房了还领什么退休金啊?”老关对儿子说:“你看吧,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要不得管呢?”
关昊在母亲断断续续的催生与对退休金的怨毒以及父亲对家庭管理的长篇大论中吃完了索然无味的一餐,中间不时想起林茜昨晚说的那句话“关昊,我很庆幸我们没有小孩。”
关昊从小长得就好看。大学读的警校,1米87的个头,练了一身精瘦肉,有点痞帅的气质,从来都是女孩喜欢他,没有正经八百追过女孩子。
后来毕业去了公安局,他年轻,精力旺盛,肯钻研,连着破了好几个案子,一路晋升顺风顺水。
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遇见了林茜,温柔、漂亮,名牌大学毕业生,又从美国留学回来,是完美的妻子人选。看着同期的朋友还在为找工作,找老婆发愁,为留在北京还是回家乡发展纠结,他想要的简直手到擒来,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从来也没遇过什么挫折。
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林茜的事业心太强,总是在加班,留给他的时间太少。当然,他也经常加班,已经一个月没休息了。最近同事都熬不住了,日夜盯人也没什么进展,食堂的线索也断了,香港那边又迟迟没有新的消息,本来他们也是协助,干脆休息两天。养足精神,再好好对付余琛。
另一头,老广私厨。
“怎么样?”余琛问。
“很鲜,这家会所不错,环境好,食材新鲜,师傅的手艺也很棒。”林茜笑着赞道。
“那就好,我说要带你试试地道的广东菜,总算没吹牛。”余琛平日自带威严,但每次和林茜相处时,眼里都有一点淡淡的笑意。
“我刚说的计划,你觉得怎么样?”林茜放下汤匙,抬起头看着余琛,眼睛亮亮的,像两颗闪烁的星星。
余琛心里是反对的,可他贪恋这样的目光,一时没有回答。
“余琛?”
余琛垂下眼睑,“有点冒险。”
“是有一点,但只要我不离开你的视线,就不会有事,对不对?”林茜没打算放弃。
“嗯。”余琛宁愿自己被仇家追杀也不想她冒一点风险,可他没办法拒绝林茜的期待。
林茜听到余琛答应下来,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叮嘱道:“还有,万一我真的受了伤,你也不要冲动,只能防御,不要反击对方。这件事原本就是我请你帮忙,要是把你牵扯进来,我……”
“放心,不会有事。”余琛打断她。
“好。”林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要紧事都谈完了,终于可以好好享受美食,林茜慢慢喝着一碗砂锅粥,胃里感到熨帖。
***
林茜早出晚归,为案子做最后的准备。转眼到了周四,法官安排在下午2点开庭。怕路上堵车,林茜和她的搭档律师、助理、客户一行四人12点就到了法院附近,打算午饭就近解决。
这个法院在开发区,位置很偏,附近只有一家肯德基,和一个刚投入使用不久的工业园。午餐高峰,店里都是附近工业园的上班族。林茜从店里出来,似乎是去旁边的停车场取什么东西。
关昊今天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又说不清是什么。直到小李给他打了电话:“头儿,余琛进了海青派出所!”
余琛进局子了?机会啊!
电话那头的小李犹豫了一下,又说:“嫂子也在,还有……”
“还有什么?”关昊直觉不妙。
“嫂子好像受伤了……”
关昊这一路把车开得飞快,他说不清是什么驱动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是担心林茜的伤?是兴奋余琛终于要落到他手里了?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越来越难见到的老婆又和余琛有瓜葛?他不敢想,只是不断往前冲。
关昊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林茜和余琛已经做完了笔录。派出所的同志和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
还是冲着林茜的案子来的。对方跟踪她到停车场,趁她落单的时候拿刀威胁她把证据交出来,林茜不肯,挣扎的过程中受了伤。
据林茜的口供,对方之前已经抢过一次,没有得逞。今天开庭,怕对方再来,已经拜托了朋友在附近暗中保护。
“为什么不直接和她们一起?”关昊问的是这个朋友。
“我们也问了这个问题,说原本以为在法院附近,对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客户是位女士,官司又涉及到情感纠纷,牵扯了不少**,不想有个陌生男士跟着。所以就让他在附近。”
林茜口袋里的手机录下了她和歹徒的对话,停车场新装的摄像头拍下了她被劫持的一幕。歹徒被制伏后林茜迅速报警,然后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林茜披着一件显然宽大的男士夹克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余琛。
这种不详的预感,关昊终于知道是什么了。自从接手了余琛的案子,关昊就处处吃瘪。线索查来查去总是无疾而终,自己的老婆又三番五次牵扯进来,关昊只觉得气血上涌,握紧拳头逼自己冷静下来。
犹豫了一下,关昊还是先走到林茜面前,问:“你怎么样?”
关昊走近后才看到,林茜身上不只一处伤,脖子上有擦伤,应该被匕首划到的,昭示着当时的凶险。衬衣的扣子被扯掉了一颗,隐约露出锁骨的轮廓。肩膀虽然被外套盖住了,但血迹还是透过衬衣浸染到胸前,看着触目惊心。
“我没事。”林茜给他的,只有这平淡的三个字。
关昊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嫌疑人呢?”他转过头问旁边的同志。
“呃,还在医院。”
还在医院?林茜都已经包扎好做完笔录了,嫌疑人怎么在医院?
旁边的警察看出了他的疑惑,指着余琛说:“是这位同志,真是个好手,一拳就打裂了对方的下颌骨。兄弟,您以前练过吧?”
余琛的注意力都在林茜身上,忽然被提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嗯。”
下颌骨骨裂?那有可能够得上轻伤了。关昊敏锐地抓住机会:“同志,你们所长呢?”
旁边的人没想到有这一问,愣了下回道:“在办公室,我带您去。”
关昊转过头对小王说,“你在这盯着。”
小王心领神会,“没问题,关哥!”
林茜看在眼里,觉得不太对劲,向出警的警察说:“同志,我们已经做完笔录,是不是可以走了?”
“可以,保持电话畅通,有情况会通知你。”
“好的,谢谢。”
余琛扶着林茜刚要走,被小王拦住:“嫂子您先回去休息吧,他得在这留一会儿。”
“为什么?”林茜盯着小王问道。
“呃……”小王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总不能把关昊在车上说的话原样复述出来吧,“这小子总算落到咱们手里了,管他是因为什么事,就是无证养狗,咱们也得把这个案子接过来!”
“关哥,那是他们辖区,能放人吗?”
“都是兄弟单位,协助办案有什么不行的,不行我就给科长打电话!”
余琛知道今天可能走不了了,他担心林茜的伤,温声安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不行,”林茜问小王:“为什么不能走?”
“这个……等关哥回来再说吧。”
“你以什么理由不让我们走?”
“工作需要,不方便讲。”小王挺起身板,拿出气势,希望能奏效。
“就算是执行公务,也需要两人以上,你现在不符合条件,已经违反了程序。请让开。”小王这个反应算踢到铁板了。林茜就是刑诉专业毕业的,程序门清儿。
“嫂子,您别为难我。” 小王自己也清楚程序上的瑕疵,语气缓和下来,但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抓余琛不容易,这个机会不能轻易放掉。
关昊出来了。
“余琛,你涉嫌故意伤害罪,跟我们走一趟吧。”关昊走到余琛面前。
“等等,对方正在行凶,余琛是正当防卫。录音和录像都可以清楚显示,他只有防卫动作,没有进攻动作,根本没有犯罪意图!”林茜马上做出解释。
“这个我们会做判断。”
“关昊,这里是海林辖区,就算要管也轮不到你朝北区来管。更何况你是经侦科,这根本不是你的职权范围!”
“所长已经同意,这个案件移交我们处理。”关昊例行公事地回复。
“你以什么理由带他走?”林茜寸步不让。
“现行犯,依法拘留。”
林茜气急:“关昊,你徇私枉法!”
“别干扰我们办案。”关昊的表情有一丝僵硬,越过林茜去抓余琛。
林茜还想说什么,被余琛按住没受伤的一侧肩膀,安慰道:“不会有事,放心。”
“小王,这个案子相关的所有物证,一并带走!”关昊盯着余琛放在林茜肩上的手,“所有”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好嘞,关哥!”
林茜眼睁睁看着关昊带走了余琛,停车场的录像,和她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