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在遥控器的控制下,空调吹出令人舒适的暖气,匆匆从外头进入房间内的人把用完的遥控扔回沙发,又匆匆走向办公桌。
他边走边对随后跟着自己进来的人道:“俊逸你先坐,护照已经办好了,我这就给你拿。坐里边,靠近暖气会暖一点。”
杨俊逸脱下围巾和大衣外套,把两件挂到门边的落地架上,乖乖坐到了靠近暖气的沙发最里头,抬起双手手掌对向落地的暖气,舒服地“啊”出了声音。
“啊……英哥哥的办公室就是好,什么都齐全,不像我的,夏天烤番薯,冬天冻腊肠,我前天跟老爸提起要买个暖气,他说我都要移民瑞得了,办公室再添东西有鸟用,可我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嘛,早知道我就早点儿跟他提就好了……”
叶英笑杨俊逸还像个小孩一样,笑得寂寥:“早一个多月让你走,你死活赖着不肯走,现在都过年了,你才急着走。”
他找到了护照,从办公桌走过舒服区来。
“原本我也不急的,毕竟去到到那边人生地不熟,这儿到底还有你在……”
杨俊逸犹犹豫豫,抬着的双手搓起了拳头,
“可自从上个月……那种事后,我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
他用腕掌部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那些梦都好真,就好像把我拉回去了那个钢铁厂似的……我就想走远一点,换个地方。”
叶英刚要坐下,听到杨俊逸的话,心中悲愤交杂,他让自己平静坐下,把护照放在杨俊逸面前的茶几上,轻轻抚住后者的膝盖。
叶英:“只是一些噩梦而已,事情已经结束了,去了瑞得后安心进修,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了……”
叶英强作高兴地往茶几下搜罗,
“杨叔叔好久以前不是说喜欢我爸的一副茶具嘛,知道你今天要过来,我就去……以前的家里拿来了,你回去的时候顺路交给杨叔叔吧。”
杨俊逸:“哥你可以自己去啊,我爸也挺喜欢你的。”
叶英:“算了吧,你也知道我不方便和父亲的旧友见面,以后能通过李老板(还记得这个龙套中的龙套吗?)联络的,还是尽量让李先生来的好。”
叶英将装好的茶具放到杨俊逸面前,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杨俊逸低下头,双拳紧握放在并住的膝盖上:“英哥哥,对不起啊……我是说真的,对不起,如果我能记起当年叶伯伯发生的事,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东奔西跑,还和这么危险的东西扯上关系……而且打官司的时候也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尽说废话……”
叶英压住杨俊逸的肩膀,心里想着对方原本根本不会遇到那种事情,都怪那两个混账兄弟。
叶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当年你不过六岁,别说不记得,就算记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这次回来找上你,告诉你我还在调查父亲被冤的事,不是为了要你想起以前的事情做证。我还能联系到的父亲家这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同辈的更是绝无仅有,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我原本有的亲情而已。”
一番肉麻的发言,把杨俊逸说愣了。
“好了。”叶英拍拍杨俊逸的肩膀,“你在这里待太久不好,收好护照和茶具,早点回公司吧。”
杨俊逸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送走杨俊逸,叶英的心情依旧久久不能平静,他回到办公桌前工作,想着应该还有几份急着要的规划可以打发打发时间,却怎么也没办法集中精神。
咚咚。
两声粗重的敲门声响起,鲁莽,并且聒噪。
要是平时,叶英肯定为这没礼貌的噪音而对门口的人发火,此时无法专心的他听到这个“打扰”,禁不免感谢起来。
他匆匆离开办公桌,走向大门。
猛然打开门,外头站着一个戴着红色有某快递logo的鸭嘴帽,身穿的也是普通的快递服,鸭舌帽下,一抹戏谑如孩童般的笑容,叫叶英目瞪口呆。
“是你……”
这个人会来,那就表示那个人知道了什么,遥想他最近所做的事,他大概知道了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门口,被惊起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先生早上好。”
“看来你们又做了些让我大跌眼镜的事情了。”
“这里有您的一份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叶英嫌弃:“你这是玩儿哪门子的cosplay?”
快递小哥腰一插,手肘一靠,屁股一抬道:“送上门系列,先生,需要帮您通通管道吗?”
“放下东西赶紧滚!”
“无趣。”
快递小哥丢过去包裹,故意转身要走,又马上回身阻止叶英关门:“对了,寄件人说,让你拿到包裹后,立刻用包裹里的单线手机打回去。”
叶英半句话不回应,只待快递小哥松手,立刻关上了门。
他立刻打了个电话:“俊逸,你赶紧待在李先生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尽快出国!”
挂了电话后,他才打开包装,翻找里面的手机。
不料包裹被包得乱七八糟,他心里窜着火苗随手一倒腾,一个铁板便从包裹里掉了出来,摔到了地上。
铿锵一声,铁板被外力撞开,正好摊开了第一页的内容——《死亡证明》。
叶英心情更糟糕地捡起铁板扔到沙发上,这才用包裹里特别落后的黑色翻盖手机,熟练地直接按下拨通按键,一通电话打了出去。
在几乎要把整首《我从高原来》的广场舞曲听完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声音沉稳而有魅力。
叶英却更不爽:“要我打过去,自己却这么久不接,你有完没完?”
“好听吗?”声音认真又倔强。
“少废话!”叶英怒吼罢,转而冷嘲,“你只是把这个送回来,而不是让门口那个假快递送我一颗子弹,肯定是有什么打算吧?”
“叶兄真聪明!”
“我哪有本事要您称呼一句‘兄’啊?”叶英讥讽,“我比您小,孙区长。”
孙无忌哈哈一笑,格外爽朗:“顺带一提,不仅证明的正本截下了,你的网络信息也给截下了,总部那些人还一无所知,真是可喜可贺。”
叶英:“里面没什么对孙区长有威胁的东西吧?”
“没有吗?刚才还觉得叶兄是明白人,怎么现在不明白了?”孙无忌直言,“张乐的死亡证明还有相关的资料传上去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这个人早该从组织,从任何一个层面消失了,可是……后面还夹了一些其他人的资料,这样就不太好了吧?”
“那个姓陆的真是何德何能啊……”叶英好笑,“竟能让你堂堂一个区长为他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你知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那个砍木头的,我还可以告诉你,我能做到的还有很多呢……”孙无忌话是威胁,语气却格外客气,“不过我什么也没做,例如,我就算是杨俊逸的身份证明,都一个字也没有编辑。”
提到杨俊逸,叶英只觉头顶被泼了一桶冰水。
他听的明白,孙无忌所谓的“一个字”都没有编辑,意思就是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但对方把把柄握在手里,供自己使用。
棋差一著啊。
孙无忌:“既然我没有告密,你想抢先一步在我之前告密也被我拦了下来,那么,我们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如何啊?”
“哼,什么事都……”叶英说着一愣,“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也可以不是开玩笑,他知道孙无忌在意的人的把柄,也就握住了孙无忌的把柄,而孙无忌握着他的把柄,两相抵消,只要一个人不捅破窗户纸,这个平衡就可以产生。
叶英:“哼,我懂了,你是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孙无忌直言不伪,“我们还可以精诚合作。”
“精诚合作?”
叶英再次重复孙无忌的话语,一丝念头一闪而过,而这疯狂的念头又叫他瞠目结舌,
“你难道想……!”
“哎呀,不过好像不太公平是吧,搬木头的那个其实跟我不太熟,你现在也对付不了张乐了,而你家的那个杨俊逸可是太好抓了……”
“卑鄙……!”
孙无忌:“还记得‘秀兰’吧?”
叶英“小人”二字还没说出,对面便出声打断:“……嗯。”
只是后来为杨俊逸的事情操心不少,在还没有联通离岛的时候,调查就被迫打断了。
孙无忌:“我知道你留在这里想要什么,你要的答案就在‘她’后面,你只需要接着查下去,不需要想太多。”
对方的一番话如同撒旦的低语,极尽诱惑地等着他沦陷进去。
他依然非常明白,孙无忌才不是要跟他分享信息,是由对方提供必要信息,而这些信息则会像指令一样让他“自愿”给孙无忌卖命。
组织普通成员——虽然是区长——掌控特行成员?
叶英:“你就不怕……有人知道?”
孙无忌:“你是指像你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人啊,来多几个更好,诶~!越多,我的消息就越灵通!”
这个人真的是……
“你真的是疯了……”
“我疯了吗?好像不只是我疯了吧?谁把工厂的其中一栋大楼炸了来着?”
孙无忌故作不明地说着,轻轻哼笑了两声后,突兀地径自把电话挂断了。
听得手里传来“滴滴滴”的声音,叶英把手机拿远,下一刻,黑烟从手机组合缝隙里滚滚冒出,这部手机算是报废了。
回过神来时,冷汗已经沾湿了额头。
他几欲把手机掐碎,咬牙切齿:
“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