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连翻战斗摧残得乱糟糟的布料与血迹混在一起,连哪里再漏血都没办法短时间分辨清楚。
陆谨一点点整理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全部拆下来重新包扎。待最后一件布料被拿开,那伤痕累累的右上背展现在眼前。
有新伤,有旧伤,枪伤,灼伤,有些伤口则是旧伤被撕扯出来的,几乎没有见过这场景的他本该感到头皮发麻,此刻却只剩下心疼不已。
陆谨:“疼吗?”
靳严:“疼,不过并没有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想到靳严为什么会可以忍受,陆谨扶着靳严的双臂,如鲠在喉:“我帮你清理一下再包回去。”
他一边清理,一边寻找着需要重点包扎的源头,期间不管他碰到了什么地方,靳严都一声不吭,实在疼了,也只是绷紧身体。
陆谨:“疼就喊出来,我不笑你的。”
靳严:“我不怕你笑,我怕你哭。”
陆谨:“我不哭。”
他现在是靳严的后盾,绝对不能哭,他要让靳严在他身边的时候是不用担惊受怕的。
哪怕是最终要送靳严一程,他也一定不要让靳严害怕。
尽量清理罢,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加上靳严身上除下来的还能用的布料,撕成可以用的布条,按曾经学过的方法,以及照顾家人时获得的经验,给靳严的右上背包扎。
看着布条渐渐把伤痕掩盖,他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有成就感,已知的过去一幕幕在眼前重现,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个他爱的人,他仍然没有答案。
最后将布料绑紧,他的手无处安放。
“挺舒服的。”
靳严董动动上身,一边检查包扎情况,一边转过身来,陆谨那不知所措的神情便映入了眼帘。
他仔细看着这张爱人的脸,熟悉中掺杂着陌生,陌生的是脸上的淤青和细微破口。他忍不住用拇指擦了擦破口旁的血迹,只觉自己身上的同一处也疼了一下。
他记得克里斯踹的是肩膀,视线往下移,好在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靳严:“疼吗?”
陆谨:“不疼,嘶……”
靳严:“还说不疼。”
陆谨:“不疼的,就像被你指甲挠了一下,条件反射,哈哈。”
靳严:“嘿,我几时挠过你?看我现在不挠死你!”
他说着就双臂环住陆谨挠陆谨的背,让后者躲都躲不开。
挠着挠着,就变成了拥抱,熟悉的肌肤相亲,让两厢也渐渐安静下来。
靳严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准备告诉陆谨一个答案。
咻——
“咦?烟花?”陆谨疑惑一句。
靳严放开陆谨,顺着后者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天上亮起一枚红色的闪光弹,那是令人熟悉的求救信号。
叶英那边出问题了。
他迅速判断出最佳支援点,只是现在去支援恐怕……
他回头吩咐陆谨:“这里靠近厂边,翻墙就出去了,你先翻出去,我办完事马上来。”他说着已经把狙击步枪背在了背上。
“等等!”陆谨小心地拉住靳严,“我……”
他想说跟靳严一起去,却立刻想起被吴棱箍脖子的事,要不是自己马上闭眼倒下,估计等醒来时已经失去靳严的方向了。
他道:“好,我在外面等你。”
靳严稍急:“不用等我,你……”
他想叫陆谨先走,却想到对方能追到来这里,恐怕是谁也没能拦住他,肯出去已经算听话了,反正等到了那个时候,对方不走也得走。
他道:“好,我马上来。”
能完全压制叶英发出求助信号区域的地方,是其西边的一栋钢架与管道构成的镂空建筑
靳严从楼梯上到二层平台,再沿着高塔的铁梯爬到塔顶,虽然不及高的那栋楼视野更佳,但厂区后方都能尽收眼底。
他回忆着求助信号的方向,判断自己花费的这些时间里,叶英会移动的大概范围,用仅有的潜望镜搜索叶英的身影。
幸运的是,刚找了没多有,但见潜望镜里有脏东西飘过,焦灼追逐的三人就出现在了他的枪口前。
其中一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把另一人挟持在身前,阻挡叶英的威胁,
“呵。”
靳严禁不住赞叹一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那劫匪不是别人,正是叫赵尹小肠寸断的豹子!
可惜豹子还不知道,他防得了处处忌惮的叶英,却防不了他,即使毫无破绽,他还可以选择先打杨俊逸,再打豹子。
靳严:“这一枪,为了我徒儿赵尹。”
不幸的是,当他单膝跪地,调节好参数,准备射击的时候,顿觉右臂着力虚浮,紧接着整个手臂开始止不住地抖动。
他放下狙击步枪,揉了揉酸麻的肩膀,第一次感到了要失败的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是不可逆的,不会因为他稍作调整,或者一鼓作气,就能调节回来。
可是偏偏这一回的狙杀对象豹子,对他来说不是任务,也不仅仅是自己的恶趣味,而是一次纠正错误的机会。
他错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他放下狙击步枪,狠狠捶打自己的右肩,妄图用疼痛激发右肩最后的作用,却只能让右肩更加的麻痹。
他垂下手,陷入迷茫,以至于后来者已经爬到了自己身后,他才震惊地发现有人上来了。
他猜到了来人是谁,缓缓转身,那人便轻轻地单膝跪到了自己身边。
“小陆……”
日出前变天的风拂面而来,吹动彼此的发丝,更吹动着彼此的心弦,在风中纠缠万千。
陆谨拿起狙击步枪:“这个我不太会,我们一起,好吗?”
“嗯。”
靳严点点头,接过狙击步枪架好,
“帮我端着枪,我现在只能扣扳机了。”
陆谨“好。”他将靳严环在双臂之间,握住靳严双手手背,稳稳定住枪身。
靳严借着陆谨手与心的力量,重新瞄准藏尾露头的豹子。
他听着陆谨的心跳,同步陆谨的呼吸,身心渐渐安定沉静,直到风向一转如愿,他扣下扳机。
破空的一声巨响后,潜望镜中的目标脑袋一歪,倒离了视野。
他放开狙击步枪:“终于,完成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如沐新生的朝阳带着缕缕晨光,赶走吃人的黑夜,
轰——轰——轰——!
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工厂里的管道像爆体的大蛇一般,一条接一条地开始破裂,破坏之势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如蜘蛛网般的火苗迅速占领了整个工厂。
紧接着,他们所在的建筑也发出了蠢蠢欲动的声音。
靳严赶紧扔掉狙击步枪,要带陆谨走,然而才刚站起来,高塔下的建筑开始由远而近爆破。
陆谨将靳严扶转身:“我们走这边!”
靳严往下看去,就看见一方宽敞的储水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液体。
靳严:“不会吧……拍大饼摔死,也好过淹死啊……”
陆谨:“还好意思说,你又骗我。”
靳严嘿嘿笑两声:“都怪杨俊逸,猪队友!下次再让我见到他,我还要把他告监事会去!”
此时此刻,他只想像日常那样跟陆谨说话。
要是能活下去,陆谨会记得他在任务中是轻松开朗的。
要是活不下去,陆谨记忆中他最后的样子,也是开心的。
陆谨微怔,后回头看一眼爆破越来越近:“抓紧走吧,别怕,有我在。”
靳严眼中的陆谨好似发着光,片刻后他才道,大概是清晨的光有加持作用,他点点头,应道:“好。”
他们右手牵左手,在不宽敞的塔顶助跑两三步后,跳下了高塔。
爆破在下一刻袭击了高塔,水泥的塔身轰然炸裂,伴随着钢铁,向下沉降,灰土与碎裂的水泥钢筋天女散花般,轰砸着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