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与从被风吹开的窗帘间透进来的光一起,提醒着K床上的客人,已经过了该起床的时候了。
陆谨适应下对他来说有些刺眼的阳光,猛然醒觉这对于他的“早晨”来说有些太亮了,他连忙看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还好,虽然比平时要晚,但还不至于迟到。
他安下心,盘算着昨晚原本打算给靳严做营养早餐,现在的时间只能赶紧热好面包和温热牛奶了。
于是他急匆匆站起身,却忽的,一阵头昏让他重新倒坐在床边上。
他抬手摸摸脑门,摸出一手的冷汗,他随手拿了床头柜里的电子体温计测量,37.8度。
完蛋,他心寻,大概是昨天听了牛妈妈的话,晚上等靳严等得几乎一夜没睡,熬夜上火发烧了。
他觉着,反正大概率不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应该还能工作,勉强撑起身,用酥软乏力的手臂做了洗漱的工作。
正当他走出卫生间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道“矮墙”。
他立刻察觉是靳严。
两人自同居以来,从来没有在早上起床的时候一起出现过,因而没有会碰见的意识,这一撞是半点刹车没有,几乎是全力冲到对方身上。
靳严被撞得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他生怕早晨起来的懒虫会像只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因站不稳而跌倒,拦腰去扶靳严。
却未想,他自己今天也是状态不佳,不但没有稳住靳严,自己也向前倒去。
他被吓醒半分,赶紧用另一只手撑住靳严背后的墙壁,终于在靳严将要撞到墙壁之前,把靳严护在了怀里。
陆谨:“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因发烧而有些沙哑,
“不好意思,今天我起晚了。”
他心道,还好,靳严早上是在家的,按靳严的睡眠习惯,说明至少是天亮前回来的,没有彻夜不归。
靳严闻声,缓缓抬头,抬头间从眼前人的下身看到上身,再看到对方的脸,迷蒙的双眼渐渐变得更如迷漫了水雾一般失真。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陆谨:“靳严?怎么了?撞哪儿了吗?”
陆谨再次呼唤,就见靳严回神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把他推了开去转身就跑。
他本就浑身乏力,再被这一推,差点没整个人塞马桶里,以至于反应过来花了些时间。
等他再出来打算跟靳严解释时,靳严已经回房间锁起来了。
出门前,他又再敲了两回门,靳严都没有回应,待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他只隔着门提醒靳严早餐备好了后,匆匆出了门。
仅仅两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
他病殃殃地跑去上班,在打卡前正巧遇到公司下来巡视的人。
在巡视员和工友的共同敦促下,他奈不过,只能签了请假表离开,在去药房买了些药后,晃晃悠悠回了家。
他将钥匙丢在鞋柜上面,在吧台倒了水吃了药,在药效来到前,他便趴到床上睡了起来。
但,睡不着。
他头昏脑涨,脑海里不断播放今天早晨靳严在自己怀前的样子,还有那,靳严推开自己后冲回房间的关门声。
从刚开始的印象模糊,到后来想清楚起来。
他似乎能清晰得看到,靳严的脸刷一下就红了,那个模样介于可爱与娇媚之间,让人想多了,就容易陷进去。
他想他一定是烧糊涂了,居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些微妙……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头疼下去,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喂……哪位?”
“我,赵尹,诶陆谨,你怎么了?声音怎么那么有气无力的?”
陆谨:“有点发烧,吃了药,睡了一上午了。”
赵尹:“不是吧?要不要紧啊?你搬的靳严他家在哪儿?我和蔡佳佳过来看你。”
“陆谨:不用了,现在我感觉好多……呀!”
他边说边起来,也不知是睡蒙了还是睡太久,以至于手脚发软,踉跄一下倒回了床上。
听着电话里吵吵嚷嚷,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烧得更厉害了,他自信的确比早晨要清醒了许多,因此他依旧坚持自己没事。
陆谨:“……我可以的。”
赵尹:“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变成你的祭日了怎么办?快告诉我们靳严家在哪!”
陆谨懵:“重要的日子?”
赵尹:“地址!”
拗不过赵尹,陆谨先给靳严发了个信息,得到“当然可以,记得把密码说一下”的回复后,把地址连同楼下大门密码一同告诉了赵尹。
不过半小时,门铃作响,两个客人进来后,骇然发现刚才电话里有气无力的人,竟正在准备做晚餐。
汤锅刚起,闻上一股番茄味儿,像是要做罗宋汤,洗碗盆里,几只大螃蟹斗得正欢。
蔡佳佳:“小陆,你没开玩笑吧,生病了还做饭?”
她摸摸陆谨的头,
“好像……也没多烫。”
陆谨虚弱笑笑:“我说吧,我已经好了。”
蔡佳佳:“我去,你什么身体素质?我发个烧都得请假一两天呢。”
赵尹看陆谨的样子,确实还算精神,便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刚才电话里都被你吓死了。”
陆谨:“可能睡太久让身体软了。”他继续倒腾。
赵尹:“这是做螃蟹罗宋汤吧?是不是为了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准备的呀?给我们也喝点儿呗。”
陆谨摸不着头脑,以为赵尹从自己的行动猜出了自己早晨做错了事:
“也没什么特殊的,你们要喝也可以啊,不过得等久一点,要不今晚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等等,他颓然感到不对,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赵尹:“我就不了,今天学校组织活动,我偷空出来,晚上还要回去看那帮兔崽子夜自习呢,蔡佳佳这个无业游民倒是有可能。”
“我也不了!我……”蔡佳佳眼神躲闪,“我妈说晚上炖鸭,很丰盛的,不回去岂不是浪费了。”
赵尹和蔡佳佳互看一眼,确定陆谨似乎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眼神商量左右,蔡佳佳示意赵尹“动手”。
赵尹:“陆谨,今天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今天?”陆谨一边处理螃蟹,一边努力思索着,“八月……几来着?诶?今天八月几号啊?快九月了吗……”
看陆谨要去看日历,蔡佳佳连忙把人拦下:“几月几日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六个人中的一个狮子座的娃儿到了狮子座的月期里的某个重要的一天!”
陆谨:“狮子座?”
蔡佳佳捂头:“别说连自己星座都不知道……”
赵尹看着蔡佳佳的样子都觉得疼,无奈笑笑,开盅:“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陆谨!”
“哦……哦!”陆谨如梦初醒。
“生日快乐!”
异口同声的两句祝福响起,随后便是一个用黑金的包装纸包得漂漂亮亮的礼物盒子被递到了陆谨面前。
蔡佳佳:“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陆谨受宠若惊,“你们真是……”
蔡佳佳:“我们六个人啊,常常一起过生日,虽然分隔多地后少了聚集,我们还是发现每次生日都是你第一个提醒我们的。”
她把礼物塞到陆谨手里,
“可是那么多年来,我们却好像没怎么给你给你庆祝过似的,这个啊,只能算是欠下的利息!”
陆谨是又惊又喜地道谢,完了又要走开:“我先去放好来,今晚拆!”
“不不不!”
蔡佳佳忙把人拦下,
“你肯定不舍的拆,然后一辈子用不上这个的……”
她道,
“总之,你现在就给我拆!”
陆谨被猜中心思,只好听命:“好。”
待陆谨把礼物拆开,他更吃惊了,盒子里居然是一部新手机。
陆谨:“这……这么……贵重……我……不能……”
他不会不知道这是某个知名牌子的最新款,路上都是它的广告,正因如此,他错愕得话都说不清了。
蔡佳佳:“不用担心!我们五个人一人出一点儿,小意思啦!不过赵尹是心疼了一小会儿……”
她说着给赵尹还了一拳,
“快开机设定吧,然后赶紧下载微聊,葛大爷和宇彦宇城都在等着呢!”
赵尹:“对啊,手机不是重点,让你在我们两的监视下申请好账号,加入微聊群,这才是重点!”
他道,
“我们之中,虽然葛大爷年纪最大,可从小到大,你一直像我们大哥一样照顾我们,具体的……我想我妈妈还在,已经是最大的证明了,送你这个算得了什么?”
蔡佳佳:“我初初南下的时候,那么多艰难险阻,要不是你接济,帮我照顾家里,我哪能专心努力进了外企。”
她道,
“入职之初也是许多生活和工作的不便,还是你这个强大的后盾,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呀,是知道感恩的!”
她一言一语发自肺腑,后一转搞怪,
“虽然这个公司很鸟,我同事兼未婚夫很垃圾,而且现在辞职了家里蹲就是了,哈哈……”
陆谨是越听越不好意思,越觉得自己做的事被误会了,他这么做,怎么能是照顾呢?
陆谨:“这是我应该做的,自从我……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之后,你们,叔叔阿姨们都对我很好,我一直被叔叔阿姨们照顾着,你们又愿意做我的朋友,把我当兄弟,这都是……”
都是他承受的恩情。
“你给自己太大负担了……”
赵尹欲言又止,转而催促,
“别说这些了,快拆了礼物下载微聊吧,他们都等着呢!”
陆谨:“好嘞……”
他想用微笑回应,然而眼眶里聚集的晶莹的东西却让他不敢眯住眼睛……
两个“不速之客”并没有在靳严家呆太久,大约五点便离开了。
锅子里的汤已经成熟,用小火温着,屯冰箱的新鲜蔬菜也已经做成沙拉,再加一分乳酪土豆泥,由靳严下单,原本定在休息日的菜单,便在今天完成了。
在微聊里面,大家的谈话也从“生日”这个主题中脱离开来,聊起了别的事情。
陆谨完成了手头工作,回来微聊,犹豫半晌后,在大家欢快地聊着最近的房价的中间,插进了一句话。
“怎么跟别人道歉最有用?”
一群“无头苍蝇”般的网友看到这个问题,一个个突然之间都像找到了有缝的鸡蛋,开始嗡嗡作响。
有的说送礼物,有的问得罪了哪个妞儿,有的还问到了更深入的问题,例如是得罪了一个妞儿还是两个妞儿,还是为了一个妞儿得罪了另一个妞儿。
他看着热心网友们的说法直看得心惊肉跳,忙回复:“只是一位朋友,但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下面又炸出一堆奇怪的回答,类似“宝贝儿别生气”,“我错了,今晚怎么来都可以”,“跪在地上抱大腿”,或者是“吻下去”。
只有一个由蔡佳佳提供的,用?语道歉的方式貌似正常点儿。
他记得靳严很喜欢看?剧,左思右想后,决定采用蔡佳佳的提议。
快七点的时候,随着一阵钥匙捅门洞的声音响起。
他整装待发,端起一大盘子摆得极具美食艺术的螃蟹罗松汤底捧到自己脸前。
门很快被推动,待看到一双熟悉的皮鞋踏进家门,他一歪脑袋,从大盘子后面露出脸来,笑颜如花:
“juin,salanghe!”(主人我爱你)
靳严先是疑惑,后是呆滞,最后,身子向后轰然倒地!
“靳严!”
红彤彤的螃蟹在餐桌上寂寞空虚地等着,该品尝它们的人却已经在沙发上躺了有半个小时了。
“靳严你现在感觉怎样,后脑勺没事儿吧?”
陆谨边说,便递上活络油。
靳严:“我很好……”
靳严接过活络油,捧花一样捧在心口,一边心里着怀疑这个大众首选的作用,一边道:
“下次别再这样做了,太刺激了……”
陆谨:“对不起啊,我只是想为了今天早上的事情给你道歉。”
他说着,更愧疚了,
“不过现在看来,我不但没道歉成,又欠你一个道歉了。”
靳严寻思:“今天早上?你是指撞到我的事儿。”
陆谨八字眉:“嗯……”
“我也没生气啊?我……”
靳严刚要否认,突然捉弄心起,
“好吧,我确实有点儿‘生气’,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陆谨:“我给你做了你一直想吃的螃蟹罗宋汤,够……吗?”
这怎么可能够?
靳严心里万马狂奔……
陆谨啊,你知道今天早上你做了什么吗?
搂腰壁咚啊!
而且还浑身都散发着“alpha”的热量和气息,他都害怕自己再闻多两下就该怀孕了!这是一锅子罗宋汤能解决的吗?!
但面对这纯洁的小黑兔……他忍了。
靳严:“要是你能穿上围裙,喂我吃,那就差不多吧。”
陆谨只道靳严是给自己台阶下,连忙高兴着去取围裙:
“那当然好!你先去洗个手,我把整锅子汤端上来,亲自伺候您老人家!”
靳严:“快点儿啊!老人家等不了的!”
陆谨:“好!”
但等陆谨开始伺候,初初靳严还能安心等着陆谨剥螃蟹,没两下就不耐烦了自己开始动手,到最后,两人互动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了。
吃了半天,靳严才渐渐察觉自己要的筹码浪费了。
哎……面对纯洁的小黑兔,他忍了。
吃了七分饱,靳严的目光到处乱瞄,看到一处物件时一个定睛:“陆谨,你换新手机了啊?”
陆谨看到手机便想到朋友的祝福,心中温暖起来,语气也变得柔和: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这是葛大爷他们合款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你生日?!”
靳严心道糟糕,他一直想查陆谨生日,但老是过了就忘了,没想到就这样错过了对方的第一个生日,
“哎!原来今天是你生日,我还生你气,让你伺候我来着!”
也怪不得今天蔡佳佳有理由杀上门来……
“这没关系。”陆谨摆摆手,“生日是生日,做错事是做错事,一码归一码。”
“不行不行,这样我心里难受!来,把围裙给我!”
靳严说着就伸手脱陆谨围裙,奈何被他一拉拉成死结,陆谨是阻止也不是,帮手也不是,拉扯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陆谨原还不觉得怎么,等被靳严抱得越来越热,闻着对方仍旧清新的发香,脸竟渐渐热起来。
他奇怪于自己的反应,紧张地举着双手不敢乱放,想要转身,却被呵斥不准动,只就这样笔直僵硬地站着,任由靳严上下摸索。
折腾约摸有四、五分钟,两人从打闹到吵闹到沉默……
陆谨:“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靳严:“好。”
靳严闪电般抽回双手背到身后,低头看向地面。
陆谨麻利解下围裙后发愣,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最后,他愣愣放下围裙:
“要不吃吧!”
靳严:“好。”
睡觉的时间总是来得很快,陆谨洗过澡、吹干头发后,如往常一般和准备熬夜赶文件的靳严说晚安,顺便闲聊了几句。
睡了一天,陆谨的精神当然还像喝了浓茶一般,起初格外清醒,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自己和靳严之间的事情。
这次倒不是撞到靳严的那个片段了,而是靳严在给自己解围裙的时候的那个稚气执拗的模样,呼吸之间,似乎还能闻到靳严头顶上的发丝的香气,竟有了对方还在身边的错觉。
末了却释然,这大概是自己的味道,因为自己和靳严用的是同一支洗发露,谁又会不是这种香味呢……
这么想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