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随遇倒也没否认,看着他笑了声,“那谢了啊。”
渝辞安偏头看她,轻呵一声往酒柜边走去,“这有什么好谢的。”
看着他过去的方向,随遇了然,眼带好奇地跟上他的步伐,“喂渝辞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你每天早上都要喝酒啊?”
他拿酒杯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随遇手肘撑在台面上打量他,她随手拨弄了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上,思索道:“没什么啊,就是早上空腹喝酒挺伤身体的,我在关心你。”
说出来之后她又觉得似乎有点宽得太宽的意思。
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渝辞安好像不喜欢别人管他,而且自己说的那句话好像听起来有点……越界了。
反应过来后,随遇快速瞄了他一眼后垂眸,别扭地蹙了下眉,有些慌乱地赶紧补充道:
“我不是想管你的意思。”
她顿了一下,“……”
怎么觉得越描越黑了。
随遇放下手,坦然看向渝辞安,言辞义正地给自己下了定义,“别想多了,只是礼尚往来的那种关心。”
静默两秒,渝辞安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
“随遇。”
“……叫我干嘛?”
随遇被他打量的眼神弄得有些莫名心虚,自己只是不想让渝辞安觉得她爱多管闲事,又恰好他昨晚安慰了自己而已。
不会让他误会什么了吧,那要再解释解释吗……
沉吟片刻,渝辞安才摸索着杯身缓缓开口,“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
这句话将她的思绪融断,随遇回过神,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振动。
她掏出电话一看,是徐思雨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随遇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焦急又疼痛难忍的声音急忙从听筒钻了出来。
“随遇,你现在有时间来帮我一下吗,我今早上被同事送市医院了,我快被痛死了……”
随遇神情忽然凝重起来,担忧地拧起了眉,“你怎么了?做了检查了吗?”
渝辞安循声看去。
“做了,结果还没出,”徐思雨哀嚎道,“我今早上到杂志社,突然反胃呕吐,浑身还有些发热,肚子里根本不知道是哪儿在痛,根本支撑不住直接就倒了……”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这就过去。”
匆忙挂断电话后,她转身就要上楼换衣服。
“随遇。”
刚迈出一步,渝辞安忽然叫住她。
先前距离离得近,徐思雨的话全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随遇闻声回头。
“我送你过去。”渝辞安微扬下颌。
她也没心思去推脱什么,点着头应了下来,
天空阴沉沉的,远方地平线处乌云压城。
副驾驶上,随遇盯着前上方的红灯倒计时,神情有些恍惚。
徐思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这份未知让她的心里异常不安,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你别担心,”渝辞安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她,“她在医院,不会出什么事。”
在这一瞬间,听着渝辞安沉着冷静的声音,随遇忽然感觉心落了一些回来,她揉着眉心,有些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
时间被感知力放缓了此刻的感受。
红灯忽闪,跳换成了绿灯,渝辞安收回视线,发动车子入了前方的车流。
**
到医院后,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急诊科楼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随遇在护士台问了徐思雨的病房位置后,到住院部上了八楼。
出电梯时,门口一个一米七左右的姑娘,在慌着去电梯的行人推搡之下被迫往前站了两步,她神情极为不悦,一脚踩在了随遇的白鞋上。
“不好意思。”毫无诚意的道歉,似乎对一切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没关系。”电梯门口,随遇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原本打算收回视线离开,可这一眼让随遇有些愕然。
显然是没料到再见她竟然会是在眼下这般场景。
更没料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明媚大小姐如今竟变得这般阴郁。
“安……”沈郁婕忽然收住快脱口而出的名字,赶紧改换称呼,“随遇?”
她如死水一般的表情,看到随遇后,才起了些波澜,“你怎么会在这儿?”
电梯门关闭,她没来得及进梯厢,沈郁婕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朋友住院,”随遇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大步离开,“我先走了。”
“诶——当年的事!”沈郁婕有些慌张地叫住她,她怕错过今天,也许就很难会有下一次见面。
快转角时,随遇闻言顿住脚步,神色有些落寞。
只听身后,在这带有回音的楼道口,沈郁婕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地方。
电梯门再度打开,她站在进出交换的人群间。
轻声开口。
“对不起了。”
人流攒动,沈郁婕被挤着进了电梯。
叮的一声,银色的电梯门关闭。
随遇没有回头,两秒后她缓缓迈出一步。
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她瞬间敛了心思大踏步离开。
8001病房在八楼的护士台正对面,只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
病房是三人间,进去以后,她一眼就见到,在靠窗那张床上躺着输液的徐思雨。
“我来了,你没事吧,检查报告出来了吗?”随遇说着走了过去。
徐思雨勉强睁开眼,低声哀嚎着,想借此来表达自己身上的难受,她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医用口袋。
随遇拿出来一看,这才松了口气。
急性胰腺炎,幸好被送来得及时。
“随遇,我明早要动手术,”徐思雨一脸拒绝的表情,“我害怕,你晚上在这儿陪我吧……”
“叔叔阿姨知道你住院了吗?”随遇坐到旁边靠墙的陪床椅上,把乳白色的包随手放到一边。
徐思雨无力地摇了摇头,“没呢,不想让他们担心,护士刚给我打完止痛针,已经没刚才那么痛了,你帮我把病床摇起来一些吧。”
徐思雨大学毕业后没有像寝室同学那样回老家找工作,直接留在了南里。
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性格,可随遇明白她其实心思尤为细腻。
在这边工作两年的时间里,徐思雨和其他漂泊在外的打工人一样。
在大城市里辗转数个地方,搬了无数次家,辞了好几次职,风风雨雨,牙碎了自己往肚子里咽,总是对家里报喜不报忧。
“你真是的,”随遇戳了戳她的手,起身走过去将病床抬高了些,“平时叫你注意身体注意身体,这下好了,非得遭了罪才知道痛。”
“喂,”徐思雨躺在床上病恹恹地反驳她,“我们两个人到底谁更不注意身体啊。”
随遇蹲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坐了回去,有些心虚地强行反驳她,“我们的情况……那能一样嘛。”
“我懒得理你,”徐思雨皱着眉哼了声,“诶我问你,你这段时间胃病复发了没?”
“……没有啊。”
“你少骗我,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每次说假话前都会习惯性地犹豫一下,”徐思雨侧了侧身,好正对她,“老实告诉我,你搬出去到底是干嘛的?”
随遇感觉这次的询问有些不同往常,但仍然固执地继续着之前的谎言,“都说了多少次了,陪朋友嘛。”
“少来这套说辞,”徐思雨这次也不跟她打太极了,直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蒙我,上次我试探你让你把朋友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信你这句话了,再说了,陪什么朋友要陪两个多月啊。”
“真——”的。
两个字还没说完,徐思雨直接打断她,“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在哪儿工作?”
“……”
随遇有些为难地垂下了头。
“随遇,”徐思雨缓和了声线,“我不是在逼你告诉我什么真相,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嘛,友情也是会吃醋的,我徐思雨性子直接,我就直说了,我只是怕万一你是讨厌跟我一起住了然后才找借口搬出去的呢对吧。”
听到这番话后随遇连忙抬起头来,赶紧反驳她,“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这番无力的辩白,徐思雨非但没完全安下心来,甚至内心的担心愈来愈浓。
“你不会是在外面碰到什么事了吧,喂随遇,你有事可别瞒着我,我能帮就帮,认识这么久,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直说的吗?”
能一见如故的人能有几个。
随遇反复权衡思量着利弊关系,这到底是出于自己对徐思雨信任不够,还是自己本身太过胆小,又或者,是因为渝辞安这个人本身就太具有话题性。
忽然想起昨晚跟渝辞安说的,那些在爱情里不停权衡的人,此刻不由得有些许讽刺,随遇恍然觉得这番话竟然同样适用于友情。
“行了,”随遇舒缓了神色,“诶对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渝辞安警告了你们杂志社,然后呢?”
想到这里,徐思雨一声惆怅叹息,“还要什么然后啊,报道这事儿的人被开除了,以后能不能继续在这一行混下去都是个未知数,现在不止我们,同行都不敢盯着他那边的新闻,他还挺狠的,不就一个八卦嘛,哪个名人还没点花边新闻了。”
“不过,”转念一想,徐思雨啧了啧嘴,“如果那个新闻里的姑娘真是他女朋友或者老婆的话,那我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随遇无奈道:“也确实算对别人产生不好的猜测和影响了嘛。”
“也是,”徐思雨认同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她又继续道:
“反正在这个心浮气躁的时代,就比如他那个热搜,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和他结没结婚对他们来说重要吗,我看不见得,就算她露了脸那又怎样,无非被评价一下外貌长相。
讨论度最高的还是她的家世,现在看来,她和渝辞安我觉得更像是两个符号,与其说是娱乐事件,不如说这件事是性别对立、阶级对立的‘代理人’,而网上那群人都是这场网络战争的话事人,话事人一堆,可话语权就那么点。”
随遇给她削着苹果,可注意力显然不在苹果本身,“资本分了一部分话语权给营销号,营销号又将这部分话语权拆分成几部分下放给网友。
而网友为了服务自己所在的立场,就需要抢夺这为数不多的话语权,即所谓的流量,所以很多营销号为了这个,就会有人把话题朝性别对立方向来引,所以给当事人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我看到了,”徐思雨感叹了声,“无证据就说那姑娘是小三、攀高枝,好像恶意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真是世道不公。”
听到自己想听的一类话之后,随遇浅笑了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水果刀接着道:
“也是因为她是这场事件里最神秘的一方啊,再加上大家对于渝辞安这种阶级的默认印象就是花花公子哥,私生活不检点。
所以就算他不是,都不用营销号刻意引导,大家自然而然会往这方面去想。
于是这就让他们潜意识里以为自己了解渝辞安了解得足够多,默认他身上没什么可挖掘的点,那么这个事件本身唯一有价值的就只有那个女生咯。”
想到自己成为他们宣泄情绪的工具人,随遇说话的语速不自觉放缓了些。
“可我有时候在想,社会真正的根本问题是否被性别对立这几个字给遮盖起来了,因为真的问题没摆到明面上,所以就算把男女问题吵上了天也吵不出一个结果。”
“嗯哼?”徐思雨挑眉。
“黑白对立、多元性别对立、男女对立亦或者还有地域歧视,这不是在进行内部拆分吗?
最根本的难道不是资源分配不平衡或者说是阶级分化吗,我一向觉得,只要能恨具体的人就别陷入虚无主义或是群体精致主义。”
“这个概念倒是稀奇,”徐思雨饶有兴致地正侧了身体,“说来听听。”
“不止是对立与统一,还有傲慢和各种偏见,而对立的本质是想整合自身所在的群体。
用娱乐圈的话来说就是提纯。
于是一个群体里出现了和大众不同的声音那么立马被同类围攻绞杀,比如当有人只想依附男人或是女人的时候会被无数同类怜悯加谴责甚至衍生成驱逐或语言暴力。
亦或是一个人想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结果被老一辈的人用语言羞辱或者是其他,因为依附别人、不结婚都不符合某个群体默认的规则。
当别人的这个决定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利益需求时,我觉得没必要把可以独立衍生成必须独立,把别人的多选强行化为必选。
在就是一种群体精致主义,是一种超出一定范围的控制欲,俗称管得太宽,而精致这个词的背后又是数不尽的枷锁,于是恶性循环。
看到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事在背后吐槽这没问题,可是语言暴力真的不觉得很可怕吗?”
“所以你觉得就算渝辞安送回去的那个女生就算是真的趋炎附势,或者说渝辞安真就是个喜欢在外面乱搞的人也是可以的吗?”
“还是那句话,与我无关的事我都懒得管,况且是与不是我都没有证据。
就算有,那我保证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就行了,难道不是吗?即使我不认同,但我尊重每一个人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去选择自己想要并且能承担责任后果的生活。”
徐思雨耸肩,“你综上所述,我觉得有些以偏概全,部分观点我持保留意见可以吗?我还是觉得很多事发声会比独自修身养性要好一些。
虽然是会有副作用,比如误伤了那个女生,说起来或许不近人情,但是当插足小三或者是完全依附在别人身上这两件事,我觉得一有苗头就拿出来批判一下没什么问题,不敏感才是真有问题了。”
“也许你是对的,”随遇顿了一下,“可我觉得只把自己顾好,把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排除在外有什么不好吗。”
她第一次在徐思雨面前展现自己冷漠事不关己的一面,可又像是一场微风过境的试探。
“可是随遇,那个事件里面的女生或许下一次就变成我,那些人在网上为她发言就是因为代入了自己被人造谣。
我不是说你当个纯粹的旁观者不好,我只是觉得社会有时候需要一些积极的感性和模糊的界限来中和一下理性的沉默。
沉默的人想等真相水落石出那一天再发言不是不可以,可是有一个名词也叫做‘冷暴力’不是吗。
还有啊,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我跟别人介绍说你是我‘朋友’,过了几天我又说你是我‘室友’,你当时问我,为什么这次说是你的‘室友’而不是‘朋友’。
我当时就愣了,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称呼上的变化,我说我觉得这没区别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感觉你一直很不安。
随遇,你有时候把什么关系的含义或者说人与人之间都界定得太明确了。”
这番话像是为她凿开了某道口子,随遇不禁凝神沉思。
和人与人之间的界定太明确了?自己吗?
可那只是个人距离,难道不是吗,心理距离也算距离啊。
“我只是觉得关系一旦定性了就很难发生改变,你不觉得吗?
我不是指友情变爱情那种大概念上的转变,而是像同事、室友、朋友这种相近的概念,如果你一开始把我放在很明确的‘室友’的概念上的话,我们之间一定会有无形的距离感。
甚至冷战吵架的时候,解决方式都不会是普通朋友间的那种,各自只会愈发保持好心理上的礼貌距离,直到最后变成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徐思雨愕然片刻,却仍是点了点头,不是赞同,只是出于观念不和的尊重。
随遇明白,此刻回想,似乎她们之间从来无需多言。
既然徐思雨对热搜里那个女生没有任何歧视可言,那自己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等我一下。”随遇眼含笑意地看向她。
出门后,在昏暗的楼道里,随遇靠在墙上,拨通了渝辞安的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有事吗随遇?”
随遇垂眸思索片刻,抬头时眼底多了份坚定,“我可以把我们的事告诉徐思雨吗?”
或许是觉得不公平,她顿了下,又补充道:“公平起见,你也可以跟你的朋友说。”
听筒处传来渝辞安的低笑,他的声音向来好听,却很少会笑,此刻,静谧的楼道让耳畔的声音变得尤为清晰,随遇感觉心里有些发痒。
“随遇,”他顿了一下,“我不会勉强你任何事。”
原以为渝辞安会回答可以或是不可以,随遇有些诧异,他这句话似乎包含了一切东西,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不会勉强你不去告诉徐思雨,也不会勉强你非得同意我告诉别人。
随遇眼底是一片意料之外,“谢谢。”
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只是表明女主喜欢通过交换想法的方式去深入了解一个人,真诚坦率是获得她信任的唯一方式
——
后面对男主也会是这样,她不会因为对方的长相性格好就轻易交付自己,更得三观相合,又或是对方能与她做到亦师亦友亦知己,女主追求的是真诚纯粹与炙热,不喜欢只看外表就喜欢上了的爱情
同样,如果对方因为她的外表就开始追求她接近她的话,女主会彻底疏远这类人,所以此后她在观察一个人的时候会有很多试探,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
爱情在她心里不重要,但知己爱情可以变得重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