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青 第17章 十七朵青

晏宁烧上水后，站在流理台边包馄饨。

她安静低着头，手上动作麻利又迅速，好像薄皮只是从她的手和馅料中转了圈，一只馄饨便包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旁边的盘子里。

云崝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晏宁额前的头发散落，垂在远山和黑夜之间，灶台上的水汽不断向上凝结成水雾，那水雾轻薄，而晏宁的眼神明冽清亮，灯光在她的周围晃着丝丝涟漪。

本能的，云崝拿起手机想记录这样的画面，原相机点开的瞬间，他像是被人按下定格键，整个人没再动作，云崝顿了两秒，将手机锁屏放回桌面。

在过去的时间，记录和创作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偶有心神一凛的瞬间，错过也可能会遗憾半许，唯独眼下，让云崝只想静静坐着，在这转瞬即逝的须臾中，感受晚风，听虫鸣，看看锅炉上的氤氲热气。

毫无准备的，晏宁转过头看他，眼睛微张了下：“怎么了？”

云崝收拾好情绪，问她：“需要帮忙吗？”

晏宁摇头拒绝：“不用了，你的肩膀需要多休息。”

云崝已经站起身往这头走：“小事儿。”

“那——”晏宁也不再坚持，从果篮里抓了把什么东西扔进盆里，放了水对他说：“你把这个洗了。”

云崝走到水池边，问：“滇橄榄？”

晏宁惊讶道：“你认识？”

云崝答：“在网上看到过。”

“滇橄榄冬天才能成熟，这个是普通的油柑。”

“哦。”

“过目不忘，好本事。”即便如此，晏宁仍旧由衷的称赞。

云崝看着她将最后一只馄饨摆好，抬头与她对视：“你的菜做的也很好。”

“术业有专攻。”晏宁道，她语气认真：“就像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摄影师。”

说完这句话，水汽蒸腾发出响声，晏宁提起水壶将热水倒进锅里，开始一只一只往下放馄饨，随着锅里开水的沸腾，馄饨在其中来回地翻滚。

在一片簌簌水声中，云崝突然接她的话：“我已经快一年没有像样的作品了。”

这句话被云崝说的很轻，可他的声音又沉又重，连带着室内前一秒的活泛都消歇，晏宁转过头，云崝站在朦胧的水雾那头，也站在一片暗夜的寂淡中。

晏宁问：“就因为这个不爱吃饭？”

云崝低眸：“一半原因。”

接着一顿无声沉默，晏宁没继续往下说，而是捻起盘中的一只馄饨，重重地往水里一丢，如此丢了几只过后，她似是觉得不痛快，又将剩下的半盘子馄饨一股脑倒进水里。

锅里的水溅出来滴到她手背上，云崝见了皱眉问：“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对啊。”晏宁学着他的语气，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听见这句反问，云崝愣了下，他一手握着一颗油柑，一直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晏宁拿勺子在锅里搅了搅，在锅沿上“铛铛”敲了两下后，她转过头，眼神与云崝的对上：“我现在把没熟的馄饨捞出来你吃吗？”

云崝想都没想：“吃。”

“说事儿呢。”晏宁瞪了云崝一眼，语态格外正经，“两分钟的馄饨冷，三分钟的馄饨生，就算想吃你也得等它熟。换个角度想，馄饨煮熟只要十分钟，但如果吃饺子，你就得等二十分钟。”

晏宁轻吸一口气，瞳孔深黑有如点墨：“人这一辈子要吃那么多饭，偶尔有那么一两顿吃的比别人晚点儿，没关系的。”

她没直说，云崝透过平实字眼里的缝隙，看见一轮皎洁而明净的春月，挂在微风摇晃的枝头，月亮的光芒恬静略带温柔，她自己不知道，却真实的照亮了赶路人的方向。

好半天时间，云崝终于开口：“其实有时候，人需要适当的着急。”

在晏宁疑惑的眼光中，云崝看向晏宁身后，故意放慢声音慢吞吞说：“如果不着急的话，馄饨就糊了。”

话锋急转，晏宁心里一惊，赶紧接了碗凉水倒进锅里，这才没让翻腾的白色浮沫涌到锅外，她刚刚全神贯注开导云崝，完全忘了这一切。

几米开外，云崝侧目看一眼正手忙脚乱收拾的晏宁，而后低下头继续洗手里的油柑，洗干净的李油柑丢到盆里发出清脆的响，锅里的“扑簌”水声越来越大，晚风从门外吹进来，将云崝的头发拨乱，也将他抿紧的唇线轻轻拨弯。

......

除去三碗馄饨，晏宁又炒了两个云南菜，上桌前，她洗了一把青提，连着云崝洗净的油柑给他做了杯开胃的果汁，浅绿当中漂浮着几颗冰块，透过玻璃杯色泽莹亮清润。

大厅内，云崝端着果汁尝了一口，唇齿间清甜回甘，他问：“这杯有名字吗？”

取名小天才再次上线：“不焦绿。”

云崝心领神会地笑笑，没说话。

有路过的客人听见两人的对话起了玩心，故意站在在楼梯口逗晏宁：“晏老板，这不焦绿还有吗？”

晏宁一乐：“没有啦。”

客人不死心：“那明儿还有吗？”

晏宁笑着摇头：“以后都没有啦！”

客人笑着上楼：“行吧。”

云崝似笑非笑，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什么以后没有了？”

晏宁不答，而是环视一周后问云崝：“你朋友呢？”

云崝这才记起来还有一人：“在天台。”

“我去叫他。”说着，晏宁抬脚往楼梯走，刚踏上两级台阶，云崝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走过来抓住晏宁的手腕，表情有些不自然：“还是我去吧。”

在晏宁半是诧异半是疑惑的眼光中，云崝松开手，挠挠自己的眉毛道：“他社恐。”

“云青山。”晏宁微微躬身往前探了几寸，紧紧盯着云崝试探性地问：“你藏人了？”

云崝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对视几秒，无端的都笑了出来，云崝笑着别开眼，晏宁站在台阶上笑着低了低头，一个为这无理的询问，一个为这苍白的解释。

晏宁从楼梯上蹦下来，对云崝摆摆手：“去吧，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柏西明下来的很快，他刚在燥热的天台忙完，肚子里正空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勺馄饨，又夹了几块菌子大快朵颐，餍足的快感让他眉毛都舒适的瘫软，柏西明向晏宁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夸赞：“林妹妹好手艺！”

晏宁大方回应：“谢谢！”

柏西明问她：“你什么时候学的？”

晏宁回答的很随意：“失恋的时候。”

云淡风轻的态度倒把柏西明弄的不淡定，他舔舔唇还打算说什么，不经意间对上云崝的目光，立刻将那些好奇心理压得干干净净。

三千块的教训历历在目。

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尴尬。

柏西明扯远话题：“席女士最近办巡回展了。”

“嗯。”云崝看向晏宁，“席女士是我妈。”

柏西明感叹：“什么时候我也能全球旅行啊。”

云崝：“你让温怡多做几个研究，多拿几个奖。”

“可别，真是累得慌。”柏西明伸手向云崝碗边的那杯果汁，指尖刚碰上杯壁，云崝在他手背上敲了下。

他不服气：“哥们儿没有？”然后让他转头看向晏宁，语态戏谑：“林妹妹还偏心呢？”

晏宁立刻起身：“我现在去给你做一杯。”

云崝拽住晏宁的手腕，晏宁低头看了眼微一蹙眉，用眼神问怎么了。

云崝没说话，松开手将盛着凉白开的玻璃壶和空杯子一起推给柏西明，语气十分的理所应当：“你喝这个。”

连水都懒得帮着倒的。

柏西明冷笑：“凭什么？”

云崝右手越过椅背歪靠在座椅上，整个人混不吝的一昂下巴，像在炫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说话的神情既骄傲又气人：“云崝专供，只此一份。”

柏西明顿时气结，他抬手点点云崝，然后低下头掏出手机翻到【青山情未了】的群聊，一桩桩一件件的揭露云崝今天犯下的“罪行”。

他声嘶力竭，字字泣血：【让我帮他干这干那！结果连口水都不让我喝！我简直比悲伤蛙还悲伤蛙！】

隔几秒，向昭回复：【在？看看活的悲伤蛙。】

柏西明：【......】

柏西明：【你见过死的？】

裴渡：【我见过标本。】

柏西明：【？】

向昭：【？？？】

裴渡：【两元店。】

这是一份来自大洋彼岸的嘲讽。

饭后，柏西明回去，云崝和晏宁在后院洗碗。

照例的，云崝负责洗碗，晏宁把噎喽抱下楼，蹲在树下开了盒罐头喂它。

云崝说：“柏西明很喜欢你的厨艺。”

晏宁摸了下噎喽的肥脑袋：“是吗？”

“他走之前还问我，你在馄饨里加了什么这么好吃。”

“你猜呢？”

云崝说：“独家配方？”

晏宁轻笑：“魔法。”

云崝抬起头，看见蹲在树下的晏宁，她手肘抵在膝盖上，拖着下巴朝他眨眨眼睛，表情里藏了几分神秘，晏宁对他说：“云青山，这碗馄饨我用了魔法了。”

“所以，你一定能拍到自己喜欢的作品。”

细长的水流从指尖划过，与此同时，云崝感觉有一股暖流淌进心底，他直直对上晏宁的眼睛，无声地看她，光线垂落，在晏宁的发顶镀了一层光晕，她脚边的小噎喽脑袋埋在罐头里发出细微声响，云崝的手撑在水池边，指尖扶在大理石台上轻摁了下。

他说：“好。”

#

晚上，晏宁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打哈欠。

手机提示音响起，云崝发过来的消息：【来天台。】

晏宁以为有什么事，踢踏着拖鞋打开门，从台阶上去时她还在打哈欠，眼睛困的快睁不开，云崝坐在小马扎上看她：“困了？”

话落晏宁又打了个哈欠：“有点儿。”

云崝额头往另一边倾了瞬：“试完了赶紧回去睡觉。”

下一秒，晏宁的哈欠被彻底赶走，不能再清醒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月夜里，灯光下，天台原本矮桌的地方放了张秋千吊椅，遮阳伞下吊着一盏小灯，伞下空间明亮而安静。

惊诧而喜悦，晏宁说不明白内心的感受，她只能问：“你做的？”

云崝：“不是。”

晏宁：“啊？”

云崝肩膀耸了下，故弄玄虚：“魔法。”

晏宁笑，她小跑过去坐到秋千上，撑住吊椅往后退几步，小腿在地面轻轻一蹬，连人带椅在半空中晃悠悠的荡，地上的影子来回舞动，比影子的主人更要兴奋欢乐。

她仰起头冲着云崝笑：“谢谢。”

云崝问：“高度合适吗？”

晏宁低头看看：“噎喽估计爬不上来。”

云崝指她手边：“它也有。”

晏宁转头，在她右手边果然还有一只小的架子，大小刚巧够噎喽一猫趴在上头，晏宁越看越喜欢，伸手拨弄了下小的，又在这大的上头荡了许久。

夜色已深，云崝坐在小马扎上，见她不愿意下来，只能柔声催促她：“回去睡觉了。”

晏宁坐在秋千上伸了个懒腰，撇了下唇恋恋不舍地往回走，云崝看的暗笑了下，他插兜立在原地，目送着晏宁下楼。

踏下几层台阶后，晏宁回过头，看一眼秋千架，又看一眼云崝。

云崝同样在看她。

“云青山。”

“嗯？”

晏宁：“这个魔法，我很喜欢。”

她喜欢的不得了。

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静皎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沙粒不了解自己是沙砾，任何事物都不了解它独特的模样——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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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个《夏日盛开法则》的预收～

逃离北京倒计时三个月的时候，姜南西在酒吧的纸巾上写下待办事项。

1、去一趟不排队的环球影城

2、去爬一次长城

3、去颐和园划一次船

4、拍一个高质量告别北京vlog

5、和前男友彻底断联

这张纸巾被宁朝捡到，他跟发小打趣：“又是一被渣男伤心的纯情少女。”

半小时后，纯情少女拽着他衣服问：“帅哥，你接受一夜情吗？”

宁朝：我当时害怕极了。

姜南西：我又不会生扑你。

宁朝：我怕你掉头扑别人。

那天晚上，宁朝站在酒吧门口抽烟，衣角被人拽了下。

回头看，一特漂亮的小姑娘，睁着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赴死的表情，但说的话贼大胆。

身后酒吧门一关一合，冷气吹得他头皮发麻。

要死。

是心动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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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