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荆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整个人半趴在元钺的床榻边。
按理来说,卞荆此刻身处幻境,又刚刚遭遇黑袍人的袭杀,无论如何也不该陷入沉眠,但他就是睡着了,在一个危险的环境,放任自己落入了一场无梦的睡眠。
可对于修士而言,睡眠不是必需的,他不该这么松懈。
“醒了?”察觉到动静,元钺轻声道。
“嗯。”卞荆搓了把脸,点点头。
“我想你也该醒了。”
元钺依旧靠坐着,手上捧了本书,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书页上,说话时也没有移开目光。他身上换了一件绒毛更加厚实的裘衣,脸颊苍白而缺少血色,不知是天气愈发寒冷的缘故,还是因为之前的伤势过重尚未恢复。
顶着担忧的目光,元钺终于放下了书册,伸手拍在卞荆的肩上,笑道:“醒了就起身,我们该走了。青隐就在屋外,他天没亮就等着了,几次三番进来查看你都没醒,恨不得端盆冷水浇在你头上。”
仿佛是在印证这句话,一声马匹的嘶鸣从门外传来,与之相随的还有急躁的踩踏声,似乎是在催促。
父子二人很快收拾妥当,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外边一片昏沉,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在冬日里显得格外阴寒,厚重的阴云积聚在头顶,压的人喘不过气。
卞荆身负灵力倒是不惧寒冷,他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穹,心里不是很舒服,总觉得坏天气预示着某种不好的结果。
至于元钺,面对冬日的阴雨,他不动声色地裹紧裘衣,就差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青隐驾着一辆简易的马车缓缓靠近,小童模样的他短手短脚,驾车的本事却很娴熟。
他靠近元钺,停稳马车,先是从车里取了一把油纸伞,随即从车辕上蹦了下来,光脚踩在水里,很快就哒哒哒地跑到了元钺的面前。
元钺接过伞,摸摸小童的头,道了声谢,随即一手撑伞,一手揽过卞荆的肩膀,二人一前一后爬上了马车。
“他为什么总是光着脚啊?”
卞荆靠坐在马车里,隔着纱帘看小童赤脚在水坑里跑来跑去,最后重新跳上车辕,忍不住问道。
“器灵嘛,你不能拿人的眼光去看他。”元钺淡淡地说道,整个人半卧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幻象吧?”
“当然不是。”元钺摇头,忽然把手伸进了衣袖,“说到青隐,我想把他交给你。”
说着,他拿出一把小臂长短的弯刀递给了卞荆。
那是一把通体碧绿的弯刀,整体呈鱼型,材质不明,但看起来就像是用一整块的碧玺雕刻而成,通透明亮,栩栩如生,仿佛一尾从山泉中跳出来的灵鱼。
“我这辈子除了本命灵器,随身携带过的兵刃只有三把,且都诞生了器灵。其中一把已经损毁,另一把在石壁城的大火中下落不明,这是第三把,弯刀青隐,也是三者中最强的。”
元钺一边说,一边将弯刀出鞘,碧绿透亮的刀面呈现出动人心魄的弧度,在昏暗的马车内依旧闪烁着微光。
比起兵器,它更像是一件昂贵的珍宝。
“但他没见过血。”元钺话锋一转,将刀收入鞘,放在了卞荆的手上。
“啊?”卞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没见过血?昨夜那小童光是黑袍人就杀了不下三十个,这叫没见过血?那屠夫都能说自己没杀过生。
“我的意思是,这把刀本身,没有沾过血。”元钺看了一眼车外驾车的小童,解释道,“青隐非常特殊,来历也非同寻常,但我不能告诉你,将来你有机缘或许能够得知。
“当年,我在秘境中布下幻阵,就此将他留在了这里,一来我需要他的力量抵御某些意外,比如昨夜出现的黑袍修士,二来我希望他最终能交到你的手里。”
闻言,卞荆想要说话,却被元钺用眼神制止,他继续道:“我方才说他没见过血,不是因为他不趁手,又或者我过于爱惜的缘故,而是因为青隐是一把不能见血的刀。”
“不能见血?”卞荆一怔。
“是,不能见血,因为刀刃一旦触碰到鲜血,就会立即崩裂,这与青隐的来历有关。所以,比起兵刃,他更像是一个同伴。昨夜你也看见了,他是一个灵窍境的器灵,可以说举世罕见。我将他留给你,希望他能在危难之际,护你一二。这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
阿爹这是给自己找了个护卫啊?
卞荆心中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有那里不对,但他说不上来。
这时,一直在外面驾车的青隐忽然掀开车帘,将脑袋探了进来,两束发丝垂在耳边,随着马车的行进不断晃动,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怎么了?”元钺笑眯眯地问道。
青隐没有说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元钺看了半晌,这才转向卞荆。
青隐又从车帘后伸出一只手,对卞荆比了一个指头,意味不明道:“一次。”
“一次?什么一次?”卞荆不明所以,看不懂这主仆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元钺忽然轻叹了一声,摇头道:“青隐,你没必要告诉他,我答应过你的,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小童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放下车帘,继续驾车去了。马车此时早已驶离元家主宅,正沿着一条寂静的小路穿行,两侧是不断后移的各式建筑,看不见什么人,更看不见昨夜的黑袍人尸首。很显然,元家人的做事效率比想象中还要高,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就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爹,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告诉任何人?还有他说的一次,又是什么东西?”卞荆忍不住问道。
马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能听见车轮在石板上滚动的声响。
“青隐的意思是,他并非不能见血,只是仅有一次机会罢了。”元钺顿了顿,转头看向卞荆,“我方才不是告诉你,刀刃见血就会崩裂吗?这话是真的,但还有后半句,那就是刀刃崩裂之际,会迸发出远超灵霄境的力量。
“也就是说,青隐不仅是护卫,他还能成为你的杀手锏。如果你未来遇到某个想杀却杀不死的存在,你或许可以选择拔出这把弯刀。”
卞荆终于听懂了,所谓的不能见血,不是弯刀本身无法使用,而是只能使用一次。
元钺一开始没有把话说明,也许是想要保全这把刀,但很显然,作为器灵的青隐,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
即便身为一把仅能出鞘一次的弯刀,他也没有试图逃避作为兵刃的命运。
只要有必要,哪怕彻底崩毁,他也会替主人斩开拦路的一切。
“这样也好,以后你在决定使用他的时候会更加谨慎。”元钺对此没有过多评论,他既然把刀送了出去,就不会干涉对方的使用,哪怕持刀之人是他的儿子。
“我明白了。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卞荆点点头,将弯刀妥善地收好,继而望向车外。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元家族地,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穿行。雨依旧在下,只是被树叶阻挡了大半,水声被雨打树叶的声音所覆盖。
“我们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跟你一样,前不久才进入秘境的人。”元钺说着,忽然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知究竟看见了什么,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随即,他起身掀开了车帘,对在外驾车的小童说道:“青隐,去把后面的尾巴收拾一下,死伤不论,别再让人跟过来。”
“是,公子。”小童应声,身形一闪就消失了,马车后方很快传来短促的惊呼以及重物坠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元钺则手握缰绳,很快掌握了马车的方向,他干脆利落地一甩鞭子,顺势坐在了青隐方才驾车的位置。
“有人跟着我们?”卞荆悚然一惊,也掀开车帘往后看,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是啊,自从我们离开族地,后面就跟了不少人。”元钺说道。
“是什么人?难道是昨夜的黑袍人?”卞荆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人,而且这也不重要,哪怕是阿戟派来的人,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此行的目的。这是我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决不能有任何差池。”元钺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意味。
他对青隐的命令很简单,不准任何人靠近,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试图尾随者格杀勿论。
这是一种很容易理解的命令,无论好坏,一律除掉而已,但这也是一种寻常人很难做出的选择。
对于元钺这样的人,却似乎轻而易举。
卞荆被话语中隐藏的含义所震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元钺的身影,看着对方在寒风中驾车疾行,黑发顺着风的方向飘散,露出一双与自己极其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眼眸,忽然意识到此行的目的绝不简单。
难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才是元钺布下这个幻境的最终目的?
作为一种不需要冬眠的生物,我很难解释目前的更新频率。(日更的力量好像随着气温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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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弯刀青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