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的没错,这人身上确实有问题。”
昏暗的屋舍内,柳茵茵对着一具身着黑袍的尸体凝视良久,最终抬头说道。
此时,赵瀞辞正双手抱臂站在角落里闭目养神,闻言当即睁开了眼睛。
“是什么?”另一人反应更快,直接走到了柳茵茵的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油灯的光亮,被柳茵茵不耐烦地拍到了一边。
“你们跟他过招的时候,没觉得哪里古怪吗?”柳茵茵看了一眼周樟宁,又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赵瀞辞。
屋内这具身着黑袍的尸体,赫然就是赵瀞辞从赵家宅院带回来的那一个人。刚到客栈的时候,人虽然重伤好歹还是活着的,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像是一盏燃尽的油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按理来说,这种境界的修士没这么容易死,就算在身上再戳几个窟窿,也不会立即毙命,而且他没有任何自裁的举动,亦没有服毒,可以说死的莫名其妙。
赵瀞辞带他回来的本意,是想从他身上再挖出一点线索,用私刑折磨也好,动用特殊的术法也不错,总归有办法的,只是没想到人死的如此突然。
而要想从一个死人身上挖出点什么,便只能依靠身为炼药师的柳茵茵。因为相比寻常的修士,炼药师往往能看出更多。于是尸体就顺理成章地交到了柳茵茵的手上。
“古怪?没什么古怪的啊?都是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周樟宁说着,想用手扒拉一下黑袍修士的面颊,被柳茵茵先一步拍开了。
“别乱动,小心中毒。”
“有毒?!”周樟宁立即缩回手,惊骇道。
“当然是骗你的。”柳茵茵翻了翻眼睛,把头转了过去,“赵瀞辞你呢,你应该有所发现吧?不然也不会把人带回来了。”
“我都看不出来,他能发现什么……”周樟宁撇撇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某个白衣剑修已经走了过来。
“确实有奇怪的地方,但我不能肯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境界与实力并不匹配,明明身负庞大的灵力,却不能完美地控制,在施展术法时也有些滞涩,就好像……对自己的力量感到生疏。”
赵瀞辞语气平静,一番话倒是给周樟宁提了醒。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柳茵茵点头,说道:“你们的感觉没有错,因为这个黑袍人的修为境界,不是他自己的。”
此话一出,不等众人反应,他直接掀开了尸体上的衣袍,灰白色的躯体立即显露,上面还有不少已经干涸的黑红色血迹,在火光下透着莫名的诡异。
屋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咚”的一声,椅子挪动的声响。
是杨云珂。她自始至终都坐在窗边,看着三名同伴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测,自己则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她没有什么想法,对尸体也没有兴趣。提心吊胆了一夜,好不容易大家都平安回来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茵茵会毫无预兆地开始扒尸体上的衣袍,害得她只能慌忙转身,差点把椅子踢翻。
意识到这里不只有他们三个男子,柳茵茵低咳一声,侧身将尸体挡了挡,这才继续说道,“你们仔细看他的胸腹。”
此时,黑袍人的尸体已经开始逐渐僵硬,由于肢体肌肉的收缩,各处关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硬直姿态,皮肤失去血色,某些位置则出现深色的斑块。
但这都不是关键,柳茵茵伸手指向尸体胸骨正中偏下的位置,也就是鸠尾穴,那里有一个异样的白点,像是一颗痣,又像是一粒白芝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刀,以白点为中心划了一个十字。
拨开血肉,刀尖一挑,一枚足有手指长短的雪亮白针就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我去。”周樟宁低呼一声,拿自己的手掌一比,发现白针的长度几乎可以穿透躯体。
也就是说,这个黑袍修士的体内,一直有一根贯穿躯体的白针!
“这不会是暗器吧?你扎进去的?”周樟宁看向赵瀞辞,没头没脑地发问道。
赵瀞辞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自顾自地盯着白针,似乎在想些什么。
柳茵茵收起短刀,将白针拿了起来,对着光亮仔细端详。谨慎起见,他甚至在手上垫了一块布帛。
白针的样子很古怪,通体雪白,不染血迹,泛着金铁独有的光亮,明明没有任何灵气,却让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这难道是……”赵瀞辞心念一闪,眉头顿时拧紧。
“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柳茵茵转头问。
“我不确定,但我见过类似的东西。”
白针的质地过于特殊,哪怕是见过千万种灵材的柳茵茵,一时也很难找出与它类似的东西,但很凑巧,赵瀞辞在前不久却见过类似的物品。
那就是被封存于北海的白石。
老实说,赵瀞辞没有见过真正的白石,因为它现世的一瞬间就被令银竹夺走了。但他见过无数赝品,在那个特殊的海岛上。
那种散发金铁光芒的白色石块,只要看上一眼就不会忘记,哪怕只是赝品。而面前这枚白针所散发的光泽,与白石几乎一模一样。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枚白针是用你说的那种白石做的?白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柳茵茵也皱起了眉。
赵瀞辞回到客栈之后,在周樟宁的撺掇与催促之下,将自己关于黑袍修士的猜测告诉了柳茵茵与杨云珂二人。即便如此,他们知道的线索也极为有限,且缺失了最为关键的一部分,那就是关于白石的真相。
“我不知道,但我猜卞荆一定知道。因为他爹是最早发现白石踪迹的人。”赵瀞辞收敛目光,低声说道。
“卞荆他爹?他爹谁啊?”周樟宁挠挠下巴,随口问道。
此话一出,包括杨云珂在内的三人,都转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你们都知道啊?卞荆他不是尘世长大的吗?他爹……谁会知道他爹是干什么的?”
柳茵茵真是看不下去了,叹口气,说道:“卞荆是元家血脉,他爹是元钺,就是那个自戕在石壁城的元钺。数年之前,卞荆在御灵城大闹了一场,他的身世很快就传开了,整个灵居界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
这话说得不错,但周樟宁恰好就是其中一个不知道的人。多年来,他一直独自待在飞绝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听闻从山外传来的消息。
“噢……”周樟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突然在柳茵茵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惊讶道,“你说的是那个元钺啊!天啊,卞荆竟然是他的儿子!”
柳茵茵差点魂都被他一掌拍出去了,手里的白针也险些掉落,他转头恼怒道:“除了他还有谁?你这几年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是吗?去去去,一边去。”
他将周樟宁从身边轰开,继而对赵瀞辞说道:“如你所说,要想知道白石的线索,恐怕只能等我们找到卞荆的踪迹。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这枚白针的效用。”
闻言,赵瀞辞眼神一凝:“你知道?”
“算是猜到了大半。”柳茵茵点头,将手中的白针轻轻放下,“虽然不知道白针的来历,但从尸体的变化以及白针所处的位置,这应该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能够短暂改变灵脉的手段。我曾在藏石塔的典籍中见到过类似的手段,只是没有见过实物,这是初次得见。”
“改变灵脉?”赵瀞辞的眼神重新落在了黑袍修士的身上,若有所思。
“没错。我不知道你们看不看得出来,这具躯体天生灵脉残缺,此人按理来说根本无法修行。”
正如柳茵茵所说,自从白针被取出,尸体就发生了某种隐秘的变化,周身灵脉在极短的时间内萎缩、断裂,直至残缺。这不是修士尸体会出现的正常状态,更像是失去白针之后,它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也就是说,黑袍修士生前拥有的修为与境界,从根本上讲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来源于这枚白针。
“这些修为高深的黑袍修士,是有人利用白针生造出来的。”赵瀞辞缓缓说道。
“就是这样。”柳茵茵点头。
“这怎么可能呢?用这样一枚细针,就能让一个天生灵脉残缺的人变成灵宝境修士?”
周樟宁显然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他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可是看赵瀞辞与柳茵茵都是一脸凝重,他终于意识到某些事情恐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总归无法与正常的修士相提并论,你们也清楚,这种力量是有缺陷且无法被彻底掌控的。”柳茵茵干巴巴地说道,试图缓解当前紧张的气氛。
可他心里也很清楚,与得到的力量相比,这种弊端简直无关紧要。
“使用这种手段,有多难?”赵瀞辞语气平静。
柳茵茵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问,幕后之人究竟能靠这种手段生造出多少黑袍修士,这直接决定了我们在跟什么样的势力作对。我可以很肯定地说,这种改变灵脉的手段,在今日之前我都是当故事听的。
“因为使用这种手段所需要的媒介,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存在,即便是我师祖冯予惜,也从未听闻过类似的灵材。”
赵瀞辞的目光落在莹莹的白针上,他低声道:“但你今天看见了,世上的确存在这种媒介。”
“是。所以这种手段的难易程度,关键不在于手法,而是这种白针,对方手里到底有多少。”
“所以还是要查白石。”
“没错,如果白针的确是由白石所造,那白石就是一切的根源。”
赵瀞辞沉默半晌,点点头:“那这种由白针生造出来的修士,除了正面击杀,还有别的制敌手段吗?听你说完,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黑袍修士的数量,应该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几个。”
“……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万物相生相克,白针能够聚积庞大的力量,一定也有某种东西能够轻而易举地击溃它。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得拿到白石,拿到制作白针最初的材料。”柳茵茵说着,语气逐渐变得坚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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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鸠尾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