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初冬的天很少会这么阴沉,大多都是些不太通透的半阴天,裹挟着冷风让天气一天一天的冷下来。像今天这样阴沉的好像风雨欲来的天气,上一次出现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酒店的客房经理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继续巡视客房。她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上班的,但因为今天举办了一场宴会,人手都安排过去了,这才不得以连着值了两个班。
那场宴会开到了凌晨,这会才结束了没多久,宴会厅那边还没收拾完,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在那边,热闹得很。但客房这边就冷清多了,而且越是往深处走就越是寂静,静的她好像都能听到鞋底踩在地毯上的声音。
今晚举办宴会那家包了酒店所有的贵宾房,不过好像没有几个人在这里留宿,大多在宴会结束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这些有钱人啊,经理想,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摇摇头甩开那些念头,没有再胡思乱想什么,对照着前台给她的住客名单检查着客房。
大多数的客房根本没有人进去过,还完好的保持着原样,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只有几个房间大概是被当做化妆间用了,门上还贴着标签撕了一半留下的痕迹,里面留下了一堆化妆品的污迹和化妆产生的垃圾,把房间弄得一片狼藉。
举办宴会的那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设置的几个化妆间之间相隔得非常远,中间都隔着好几个房间,实际操作起来应该是非常不便,实在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经理关好了一间客房的门,走到下一间门前时,看到了门上那撕了一大半的标签上有一个撕掉了一角的“乔”字,就知道这个房间又是一间化妆间。在开门的那一刻,她已经对里面狼藉的景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然而,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她隐约听到了“咚”的一声轻响。不等她反应,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忽然有一道白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她顿时感觉到一阵汗毛倒竖,下意识的想逃,可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她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的拍亮了房间的灯,当温暖的灯光从屋顶倾泻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她一颗几乎都要跳出胸口的心脏顿时落回了原地。
没有鬼。
那只是一件挂在阳台晾衣杆上的白色衣服,风从没有关上的窗户缝中吹进来,将那件衣服吹得摇摇晃晃。在开门的那一瞬间,风力陡然加大,闯进来的风把窗户吹开到了很大,几乎被吹得摇摇欲坠的衣架一下子就撞上了旁边的柜子。
眼看着那件衣服被吹得快要掉下来了,经理立刻走过去关好了窗户。
关好了窗户,她回身想要离开的时候瞥见了那件衣服,情不自禁的伸手在上面小心地摸了一下。真好看啊,这件衣服肯定价值不菲,应该是礼服吧,也不知道是谁的,怎么落在了这里。
她多看了几眼那件衣服,终于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这个房间里的情况和其他被当做化妆间的房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造成一片狼藉的方式有些细微的差别,除了多出来的这件衣服。
经理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就准备离开房间,而就在她关上房间灯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那件衣服好像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感觉那件衣服和开着灯的时候看到的不一样,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件衣服。
她再次打开了灯,那件衣服就又是那件好看的衣服了。可当她关了灯,那种诡异的感觉也随之再一次出现了。
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她反复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更觉得惊悚,她总觉得那件衣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在不知道反复开关灯多少次之后,一阵微凉的风陡然划过了她的脖颈,她猛的一个激灵,立刻停止了这种神经质的行为。
这个房间的窗户可能该修理一下了,好像有点漏风。她想,最近气温骤降,是有点冷了。那件衣服等明天天亮之后,看看有没有人来找吧,或者等住在这里的人退房的时候问问他们吧。
她这样想着,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那阵微冷的风还在,但又不强,若有若无的飘荡在走廊里。经理总能感觉得到,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想着回去就让他们把客房的供暖温度提高一些,或许还应该检修一下有没有漏风的地方。
才想到这里,她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前面走廊尽头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她暗想难怪会觉得有风,马上走过去关上了那扇窗户。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瞥见面前的玻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仔细看过去,在窗外白得不正常的天空下,她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有一扇房门悄无声息的缓缓打开了。
从窗户的缝隙中隐隐透进来的风像有生命一般顺着她的手背在向上爬,她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却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好像有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出现在了她身后。
她立刻转身看过去,有一个房间的门确实打开了,但没有人走出来,也没有人走进去。那扇门打开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角度停了下来,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是在等她吗?
这个想法再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她脑海中疯狂生长蔓延,很快就占据了她所有思绪。她没有上前,就那么死死的盯着那扇房门。她已经很熟悉的酒店客房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了阴森,这个地方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房门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沉寂的好像它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经理分明记得她刚才经过那个房间的时候,看到了房间请勿打扰的灯是亮着的,房间里应该有人。
她小心翼翼的走近了那扇房门,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轻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房门后什么也没有,这扇门好像只是没关好,只是被风吹开了而已。
这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她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而这一次不等她感觉到从头顶流淌下来的灯光的温度,一张惨白的大脸就赫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房间的门悄无声息的晃了两下,走廊尽头的窗户被吹开了一条缝,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几点细小的雪花一起吹进了走廊。
叶景希一边抖落着落了满头的小雪花一边往办公室里走,才走进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郑局在骂人。
“你们这帮废物这点小事都干不好还能干什么!那地方都没人,没人那消息都能穿出来,那是鬼说的啊!他妈破不了案子,消息都封锁不了,要你们干什么吃的。这消息你们要是控制不住,都给我滚蛋!”
叶景希在大气不敢出的同事们脸上扫了一圈,谁也不知道郑局这是在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火。他还没听出个前因后果来,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忽然炸响了一声电话听筒砸在座机上的巨响。
所有人立刻一个激灵,不等他反应,郑局已经跨进了刑侦支队大办公室的门。
“季安旸!”郑局不到五十岁,身材十分魁梧,底气非常足,这一声喊出来叶景希只觉自己桌面上的水杯都震了一下。不等他出声,暴脾气的局长已经开始点下一个人了。
“叶景希!”
“到!”叶景希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季安旸呢?”局长一扫人不在办公室里,脸立刻就沉了几分:“他又……”
郑局的话还没说完,季安旸就抱着个头盔从走廊尽头闪了出来,还和正巧路过的人事处周处长打了个招呼,大步流星的从门口走进来了。从郑局眼前闪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冲他招了招手:“早啊,郑局。”
看到他出现了,郑局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下来,根本没理会他的招呼,指了指他和叶景希道:“你们跟我过来。”
季安旸把手里那个印满了花花绿绿图案的头盔随手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和郑局一起去了局长办公室。
郑局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他站在办公桌前,往立在他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扫了一圈,都是挺精神的小伙子,办案能力也强,不然也不会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队长。
尤其是季安旸,破案是一把好手,就是这个人嘛看起来总有种不太着调的感觉。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郑局看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相比之下,此时站在他身边的副队长叶景希看起来就显得非常……嗯正常。
郑局闭了闭眼睛,不去看他们了,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文件递给他们:“今天早晨县公安局报了一起人命案,事情闹得有点大,当地处理不了就转到我们这里了。这是他们转过来案件资料,你们先看一下。”
“枫火大酒店。”季安旸一看到这个地方就“呵”了一声,他早晨来的时候刚从酒店门口经过,看到门前围着一堆人。他才往里面看了一眼,他的电动自行车就被后面的汽车撞了一下,这破地方可能是和他八字不合。
“死者是锦川集团董事长凌峻,枫火大酒店也是锦川集团旗下产业。昨天凌家在枫火大酒店包场举行他儿子的订婚宴,今天凌晨凌峻被酒店的客房经理发现死在了房间,初步判定是他杀。”
郑局简短的交代完案情,抬手把电脑显示器转过来,重重的一拍屏幕,那上面正是关于这个案子的一些新闻,但显然不是什么正经新闻媒体报道的。
“凌峻算是个公众人物,昨天酒店里也没有其他人,这个消息本该只有相关人员知道,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出去了,这么几个小时就天下皆知了。锦川集团是北山最大的企业,这个案子的影响相当恶劣,上面责令我们立刻破案。你们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都去查这个案子,需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务必尽快破案。”
“是。”叶景希干脆应下之后就要出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季安旸站在原地没动。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正看着案件资料出神,就暗暗推了他一下。
季安旸立刻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局长,也应了一声就和叶景希一起出去了。
郑局目送着他们离开,正要继续处理下面人惹出来的这些麻烦,把电脑显示器拧过来的时候瞥见电脑屏幕上的报道,忽然想起刚才季安旸的神色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季安旸刚才看的那页文件,好像是昨天订婚宴的那对准新人的情况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