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宁不许遥相问 第6章 天罚降临

朝佑三年，侯府遗孤林肖将承先辈遗志，率一万国之残兵誓死保卫西北边疆，与境外入侵势力古鲁斗争到底。

朝佑六年，林将军大胜，一万兵只余一千。

千骑提古鲁王首级回朝，从此，这一场长达二十年的边境之战由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将军亲手揭下帷幕。

在百姓心中，

此后，便是长长久久的太平。

帝听闻，倍感泪下，赐婚国相府嫡女于战功卓越的林肖将，赏千万两，官居一品，天策上将，位同丞相。

旨意一下，

十六岁的年纪，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日早朝，林将军归朝复命。

林将军虽是少年，但身高九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皮肤黝黑，上朝时手提古鲁王的头颅展示给群臣与陛下，吓得几位言官脸色煞白，几欲晕倒于大殿。

将军不喜言辞，回陛下的话时也不过是点头应允。

高祖长寿，驾崩时已是耄耋，然不过新皇继位六年，陛下刚刚迈过古稀之坎，倚在龙椅上面色罕见的红润，无视林将军的态度不敬，连下多番赏赐于一千残兵。

并下旨以培养感情为由，将相府那个不能生育，哑巴痴傻的嫡女送进侯府。

“小姐请随我来吧。”

看着眼前粗布麻衣仰头看他的五岁小娃娃，林侯府管家实在没办法刻薄，哪怕她是将军朝中政敌的女儿。

年幼的杳闻宁拖着不大的包裹，费力地跨过高及大腿的门槛，默默跟在管家身后。

她知道，自己被父亲卖给了杳家的死对头，于是等不及圣旨上的日期，她自己便进了侯府。

杳闻宁心中是喜的，因为终于从那个牢笼中逃了出来。

管家瞥见她额头上的汗，暗自叹了口气。

开门时也不见有马车，这孩子不会是自己从丞相府走来的吧……

哎，都说相府嫡女是弃女，看样子所言竟是不虚啊。

“小姐，这便是您的院子了。”

杳闻宁抬头，只见新住处宽敞整洁，院中还有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哥，面容清秀，见他们出现在门口，揖了揖拳，便又继续做事。

管家躬身：“这府中无女眷，故也无丫鬟，小姐且将就几日，定尽快找来伺候您的人。”

年幼地杳闻宁眨着大眼睛，而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管家早听闻相府嫡女因意外变得有些不太寻常，便猜测她摇头的意思：“您是说……不用丫鬟？”

杳闻宁微微点头。

“可……”

管家有些为难，五岁的孩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竟然说不用。

杳闻宁见状，跑到那个扫地小哥面前，拽过他衣服的一角，指了指。

管家一惊：“您是要……他？”

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管家与那小哥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地应了下来：

“这……好吧。”

自从那天起，碧院中只有小闻宁和一个扫地的仆从一起生活。

这个扫地的小哥，名叫林霜。

杳闻宁本以为在侯府中的日子会很艰难，想着她顶着丞相之女的头衔，应该会有人将气撒到她头上。

想了百种应对的方法，就是未曾想过进府后竟然没有一人理她。

日子仿佛比在相府受冻挨饿受人欺辱的时候好过了许多。无人在她扎马步时扔石子，也无需偷书来念，纸笔更是充裕的。

于是她依旧每日辰时起床，拖着跟她差不多高的桶打来水，洗漱过后开始在院中练功，虽然毫无章法，却也练得极其认真。她还问管家要来了一些书，也不知看不看得懂，反正午睡后总要正襟危坐在案几前，练字读书。

在平静中，这种日子一天天过去。

慢慢的杳闻宁发现，林霜——也一点不像是个普通的下人。

他胆子很大。

林霜会在她别别扭扭摆着武术招式的时候忍无可忍地用笤帚把打在她的胳臂大腿上纠正，还会偷来管家的钥匙带她溜进侯府的藏书阁。

杳闻宁时常想，传闻林天策是个凶神恶煞，御下倒是不严，一个粗实小厮竟然敢在府内如此放肆。

但这小厮也确实有些东西。

从藏书阁拿来的书种类繁杂，不仅有山川地理，诗词文学，战场兵法，甚至还有民俗怪谈，针织服饰，农田耕种等等。

闻宁常有不解，以笔问林霜，他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以前念书习武皆是道听途说抑或旁观偷学，自己练习时更是不得章法。遇见林霜，她心中很是兴奋。

终于有一汪任她索取的源泉。

于是杳闻宁迫不及待，字迹工整地写了拜师贴，递给正在洒扫的林霜：

“我想拜你为师。”

许是见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林霜惊讶地微微张开嘴怔住，而后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我是个下人，你拜我为师，传出去多不好听。”

林霜笑时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微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整个人爽朗极了。

“你教我，如何立足于世间，不再依附他人。”

“哦？”林霜挑眉，“你父亲是丞相，未来夫婿是天策上将，哪个不值得你依靠？”

“没有他们，只有我自己。”

杳闻宁虽小，直视着他的双眼，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辉。

“教我习武断事，将来无论是另嫁他人还是守寡，总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师父，请您教我。”

林霜站起身，看着还没自己腿高的小娃娃，叹了口气。

见林霜收了拜师帖，杳闻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规规矩矩地敬了茶，又认真地叩了首。

“从明天开始，晨起先蹲两刻马步，院内五圈，再行听训。”

“是，先生！”

那个夏天，响起了女孩坚定的声音。

她不问林霜来时。

他不问闻宁去处。

他们以师徒的身份相处，课堂从宅院到深山，从市井到朝堂。

碧院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承载着她的一心一意，如痴如醉。

直到有一天，林霜没有来上课。

杳闻宁扎完马步跑完圈左等右等先生也不来，于是她偷偷溜出碧院，在后院找了个遍，还是没有他的身影。

杳闻宁壮着胆子，跑到的她嫌少踏足的前院。

前院屋檐，到处挂着白帆，隐约地还有哭声。

她从柱子后面微微探头，只见大厅里围着很多人，看打扮皆是军人。

而中间的地上摆着一口棺材。

她听到他们在争论着什么，声音大到她在门边便能听的一清二楚。

“侯爷，不能就这样算了！您还没看明白吗？陛下这是终于下了杀手！”

“是啊侯爷！古鲁的事情刚平息，阿铭的死便是卸磨杀驴，您想想盛林军的几万将士，他们甘心如此吗？”

“出了古鲁，边境各国，国内各道都在虎视眈眈，这时候解散盛林军，您可想而知天下将是什么局面？”

“主要是阿铭不能白死啊，您看在他在前朝为您冲锋陷阵的份上，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对！咱有盛林军，六部三省又多有林家支持者，还怕他杳琛！？”

“别说杳琛，就是陛下也……”

“住嘴！”

上位主座，一个年轻的身影坐在那里，重重拍案，把那些大放厥词的将士们吓了一跳。

那个将士被拍醒了，捂住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杳闻宁抻着脑袋，在众将士簇拥的缝隙中努力看到主位人的样子。

“谁！？”

这时一个将领发现了她，

“谁那么不懂规矩竟然敢偷听，出来！”

杳闻宁本来是想逃跑的。

可那名出声的将领一侧身，正好将主位露了出来。

只见被众人围着唤侯爷的——

正是林霜。

杳闻宁呆住了，她有想过林霜不是普通的下人，或许是林肖将的亲信过来监视她的。但没想到的是，他正是林肖将本人。

他还穿着下人的粗布麻衣，气势却已非凡凌厉，叫人看了一眼便能识出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将军。

林肖将抬手制止了那名将领。

而后脸上露出一抹杳闻宁熟悉的柔和的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杳闻宁一步一步走进厅中，站在他面前，说：“你没来碧院。”

“碧院？她不是杳家的那个？侯爷，你要小心……”

一记眼神过去，那人立刻闭上了嘴巴。

此时杳闻宁已经八岁，比棺椁高出出不少，她微微侧头，便看见了棺中的人。

如传言中那般，络腮大胡，凶神恶煞。

他是杳闻宁所知道的，那个大败古鲁的天策上将“林肖将”。

她正过来去看面前人的脸。

俊逸非凡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在战场上斩人首级的猛将。

“闻宁。”他柔声唤着她，眼底是他人看不见的忧郁。

但她看得见。

“为师有惑，闻宁可解？”

杳闻宁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内心却不知道如何为他分忧，于是双唇微启，只能道出自己有限的认知。

她说：“林肖将，我们只能靠自己。”

在扶手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林肖将的目光看向厅外的艳阳，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感。

“是啊……”

“这世间只我一个。”

杳闻宁眨眨眼，不明白为何先生要重复她当时说的话。

不过，她很快明白了另一件事。

当天夜里，杳闻宁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侯府内人丁凋零，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响动。

杳闻宁披上衣裳，顺着声音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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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入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