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溺之海 第8章 开学

叶江晚将车门轻轻关上，和家人做完告别后在原地驻足了一会，而后又转身望向车辆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轻轻地将书包从肩上卸下次逐一核对那些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材料。确认无误后，她深吸一口气，肩上重新背起书包，融入了正涌向校园大门的学生潮中。

尽管肖琪在家中已对她进行了无数次的叮咛与嘱咐，那份精心准备的学校路线图也被她翻阅得边缘微卷，但真正亲身踏入校园的时候，叶江晚还是被其宏伟的规模所震撼，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步伐略显慌乱。

错落有致的教学楼群、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以及穿梭其间、充满活力的身影，这一切都让初来乍到的她感到既新奇又有些迷茫。

面对这番景象，叶江晚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决定采取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策略——跟随。

她敏锐地注意到，周围有不少身着相同校服的同学，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前行，但无一不显得从容不迫。

于是，她选择了一位看起来方向明确、步伐稳健的同学，保持适当的距离，既不显得过于尴尬，也不至于跟丢。

她随着这位“向导”的脚步，穿过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绿化带，绕过了一座座风格各异的教学楼，最终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教学楼前。

教学楼的大门敞开着，阳光透过门廊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照出一片温暖而明亮的光斑。

叶江晚站在校门前，凝视着刻有“以天下为己任”校训的牌匾，红字醒目，略带威严。

她随着“向导”一口气爬了四层楼后，却发现对方走错了楼层。

正当对方要回头时，她急忙转身下楼，心中暗自懊恼：

好险差点被看见，就不该死盯着一个人。

脸颊微红，轻拍几下后，终于在二楼找到了正确的班级队伍。

顺着人流，她抬头寻找班牌，看到高一三班时心中一喜，迈步进入。

讲台上，一位男老师双手抱胸，冷面相向，目光交汇，叶江晚心中一颤，低声问好，匆匆走向座位。

教室里人还不多，但经过有人的座位时，她仍能感受到几道目光的注视，让她心生怯意。

正当她犹豫何处落座时，注意到黑板上写着按座号S型入座。

她迅速从第一组开始数，一直数到22，接着快步走向第三组坐下。

整理好材料、书包，调整好坐姿，她才松了口气。

多亏多看了一眼，否则坐错再换位，她想立马退学的心都有了。

教室里人渐渐增多，叶江晚和多数人一样，忍不住对新同学投以好奇的目光。

可其中最吸引她目光的不是出众的男生或女生，而是一个犯了她差点犯的错的女孩。

那女孩高马尾，长发及腰，发量丰盈且蓬松。进门后她毫不犹豫地坐在第一组第一桌，但抬头看到黑板后，立刻愣住。随即起身，快步走向最后一排，确认正确座位后迅速坐下。

叶江晚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女生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心中不由自主地为她暗暗担忧。

幸运的是，那位女生的活动范围局限在后排，且动作轻柔，几乎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最后两个空位的同学也匆忙走进教室。

时间恰好，铃声停歇后，男老师从讲台上拾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迅速而有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曹阳，”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粉笔末，“如果不出意外，我将一直会是你们分班前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说完，他示意同学们将入学材料放在桌面上，自己则开始逐一收取。

大多数人早已准备就绪，材料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因此收取过程非常安静且顺利，只有曹阳的脚步声和同学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这种氛围不禁让叶江晚神经紧绷，当她将材料递给曹阳时，紧张得几乎要手抖，好在最终稳稳地递了过去。

材料收集完毕后，曹阳将它们暂时放置在讲台一侧，随后开始讲述学校的规章制度和课程安排。

他的语气平静而沉稳，但偶尔穿插的笑话却让人不禁怀疑，这位老师是否真的如他外表那般冷漠严肃。

“时间不早了。”曹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我就不安排大家自我介绍了，反正接下来的军训，你们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下课后，所有人去大会场集合，听完校长和段长讲话就可以回家了，座位随意。”

“至于班干部的选拔，我们等军训结束后再定。如果有同学想自荐，可以提前来找我报名。如果没有，我会根据你们的军训表现和中考成绩来选拔。”

话音刚落，急促的下铃声响起。

曹阳不急不慢的将材料收进布袋，拎起袋子率先走出教室。一些同学见状，也连忙收拾书包跟上。

叶江晚简单整理了一下，也匆匆出门。然而，当她踏出教室时，却发现同学们已经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有的甚至是一个小团体。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惶恐，本想主动与人交流，但看着同学们相谈甚欢，却不知如何插话。

她懊恼地走在班级队伍的末尾，无意间瞥见了前方一个熟悉的高马尾身影。

见对方似乎并未与人交谈，叶江晚鼓起勇气，准备上前打招呼。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之际，对方却突然加快步伐，走向班上另一位女生，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叶江晚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位女生容貌出众，似乎是他们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她不禁心中暗自思量，好看的人社交似乎总是游刃有余，至少无需为如何开启对话而烦恼，对此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会场与教学楼虽近在咫尺，但那陡峭漫长的楼梯却让半途而废者连连哀叹。

“这楼梯简直疯了，自初中毕业后再无如此运动量，真是累煞我也～！”

“就是说，今年新生那么多，学费收了不少吧，也不见改善，莫非都揣进自己腰包，准备出国逍遥快活？”

“唉，我已无力吐槽，若是当初好好学习，或许能避免落入华志，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前方人群的抱怨声传入叶江晚耳中，她不禁心生共鸣。

确实，如果当初多刷几道题，或许就能多几分，进入一类学校。

然而，现实无法倒带，寄读费用高昂，家中又有妹妹叶江晴即将升入高中，父母分身乏术，只能安心在此就读。

但父亲说过，这所学校也曾孕育高材生，教学质量应不至于太差。

正当她思绪纷飞之际，已随人群步入会场。

会场之宏伟超乎想象，舞台背景是一块大屏幕，正播放着“榕澜市华志中学23届新生入学演讲大会”的醒目大字，会场内循环播放着校歌。观众席座位呈阶梯状排列，软座舒适，扶手旁还设有便捷小桌。

叶江晚望向后排，只见会场后部被工地绿布遮掩，隐约可见支撑架，似乎尚未完全装修完毕。

“这学校也太敷衍了，没装修完就让我们进来，万一讲着讲着塌了咋办？”一位同学打趣道。

“确实，你看那布后面还有人影，戴着安全帽呢。”另一同学附和，手指向那边。

“交了那么多学费，结果就让我们来吸甲醛？这能举报了吧？”

“不好说，再看看，万一其他地方都不错呢？再说你要真举报，开学第一天就得罪学校，接下来三年看它给不给你好果子吃。”

在一片议论声中，叶江晚在靠近门口的第二排最边位置坐下，本想借此机会与前排同学交流，最好能遇到同班女生。

然而，愿望落空，坐在她身旁的不仅不是同班同学，还是个男生。

没关系，慢慢来，时间过得很快的，到时候军训时候一定能熟悉起来的。叶江晚心里自我安慰着。

“来来来，请同学们入座即静，时间紧迫，咱们可不想开学首日就体验拖堂的滋味吧？”

会场瞬间静谧，一位四五十岁模样的男教师手持麦克风，面容略显严肃，目光扫过台下。

“看来，咱们的同学并非外表那般叛逆，还是很懂事的。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了。”男教师清了清嗓子，郑重宣布，“我是你们的年段段长，邹顺，和邹忌同姓，顺则寓意一切顺利……”

“怎么段长先上啊？按惯例不是校长先发言吗？”

“这学校管理混乱，校长职位都不稳，听说新来的校长又出事了，可能还没换上新的呢。”

“我看这段长也不太行，正装配凉鞋，这穿搭绝了！”

邹顺似乎听到了台下的窃窃私语，轻咳两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同学们可能疑惑为何不是校长先讲。并非我不自量力，是林校长主动让我打头阵的，他有点紧张，想先缓缓。”说着，他朝中间座位的前排示意，“林校，你说呢？快来帮我圆个场。”

众人目光随即转向邹顺所指的方向，只见一位正装加身、满脸皱纹却风度翩翩的男人正襟危坐。

他站起身，笑着向四周挥手致意，随后快步上台，接过话筒。

整理好衣角后，他望着台下的学生，亲切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华志中学现任校长林闻泉，热烈欢迎各位新生的到来。”

掌声稀疏，林闻泉笑着鞠躬回应，接着说：“本想先听听邹段长的演讲再准备，没想到你们这么调皮，把我的计划打乱了。看来，你们也不简单嘛！”

一番略显尴尬的发言引得部分人忍俊不禁，叶江晚也暗自偷笑，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刚才我不经意间也耳闻了些许关于华志学校的议论，对此，我仅想说：“智者自能辨言真伪。”华志中学的真实面貌，相信在座的各位在未来的三年里定能亲身体验并了解清楚。我深信，你们都是聪慧的学子。”

言罢，台下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其间也夹杂着些许嬉笑声。

“让我们自己摸索？难道这儿藏着黄金或宝藏不成？”

“哪有那些，说不定是厕所里没冲干净的……”

“我靠，你恶不恶心啊！”

林闻泉向邹顺点头致意后，迅速返回座位。

邹顺接过话题，语气中带着一丝庄重：“林校的致辞已拉开今日议程的序幕，接下来的内容对你们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活至关重要，还请大家仔细聆听。”言毕，他轻轻一点手中的翻页笔，大屏幕上的画面随即跳转，展示出一张条理清晰的目录。

“八大要点之首，便是我们的课程安排。高一来始，九科并进，对部分同学而言，适应无疑是一大挑战。如何科学规划学习，合理分配时间，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问题……”

邹顺的讲解虽偶有幽默穿插，但整体上仍如咒语般让叶江晚的上眼皮渐渐沉重。

她的思绪飘远，耳畔隐约传来前方同学的欢声笑语，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落寞。

周围人或许已经添加联系方式，畅谈共同爱好，而自己却至今未与一人深谈。想到这，叶江晚的内心便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

“今日便至此，未来时光悠长，相信我们定会日渐熟络！我衷心祝愿华志中学2023级的每一位新生开学愉快！愿你们在华志的求学之旅光明璀璨，前程似锦！”

林闻泉的结束语响起，漫长的开学典礼终于落下帷幕。同学们迫不及待地起身，蜂拥向前门。

叶江晚刚从恍惚中醒来，望向门口，已是拥挤不堪。她只好随波逐流，艰难地挤出人群，直至四肢近乎麻痹，才得以重获自由。

出校门的路上，她不时瞥向身旁结伴而行的同学，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也有像自己一样的独行之人，但大多数仍是三两成群。

她默默叹息，愁容满面地走出校门，恰巧撞见前来接她的叶诚哲。

“怎么了江晚，是对新学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叶诚哲关切地问，轻拍她的背。

“没有，就是觉得社交好难……”叶江晚低声回应。

“就这个吗？我还担心老师对你不好呢。”

“嗯，老师挺好的，班主任看起来很随和，段长也挺有趣，正装搭配凉鞋，别具一格。”

“别担心，社交能力因人而异，我相信你凭借这好性格，往后肯定能认识不少好朋友！”

“希望如此吧……”叶江晚转头望向四周，“怎么走了这么远？这里不好停车吗？”

“哦，忘了告诉你，我没开车来。”叶诚哲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公交卡递给叶江晚，“你妈说了，从开学起，无特殊情况你就坐公交上下学，家附近的公交站刚好直达学校门口，就当锻炼了。”

叶江晚愣怔地接过公交卡，目光呆滞：“我一个人坐？万一坐错或者坐过站怎么办……”

“放心，前几天爸爸妈妈陪你一起坐，等你熟悉了，再自己一个人坐。”

叶江晚听后，虽仍有顾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想必众多家庭与叶江晚家抱有同样的计划，以至于公交车站台上人山人海，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江晚，来这边看看。”叶诚哲招呼叶江晚至站牌旁，指着上面的信息说：“记住，126、351和357路公交车都能直达我们家附近的车站。18路也行，但要在师大站换乘。至于换乘哪一路，你看公交站牌上，只要是前往成铺头车站的都可以。务必看清，别上错车。”

叶江晚认真地看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她感到人群开始涌动，回头一看，一辆公交车正缓缓驶来。

“爸，好像是126。”叶江晚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那咱们赶紧往前，看这阵势，估计很多人都要坐这班车，晚了可就没座了。”说着，叶诚哲拉着叶江晚向前挤了挤。

叶诚哲的预判无误，车辆靠近站台时，人群如潮水般汹涌而上。

叶江晚凭借较为娇小身躯的优势，敏捷地挤上车，迅速刷卡并向后奔跑，用书包为两人占得座位。

叶诚哲上车后，望着叶江晚为他占的座，欣慰地笑道：“看来你抢座挺有一套的，这点我和你妈不用担心了。”

乘客陆续上车后，公交车门关闭，缓缓启动。

叶江晚将公交卡收进书包，正欲悠闲地欣赏窗外风景。

然而，当她抬头时，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瞬间愣住。

那人侧对着她，抱着书包，似乎在闭目养神。

尽管面容陌生，但叶江晚还是凭借那标志性的高马尾一眼认出了对方。

犹豫片刻后，她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问候：“……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