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市民出行须知[规则怪谈] 第2章 第二章

时间紧迫，林序时径直朝汽车停放处走去。

汽车停放处旁的电线杆上，贴着一张很显眼的A4纸。

《城北区共享汽车使用须知》

1.在本区内使用共享汽车时，请严格遵守城北区交通规则，避免出现意外。

2.关于租车付费：本区内的共享单车实施自动扣费制度，每分钟将扣除使用者1点文明值。

3.共享单车内自带语音导航，请驾驶员在行驶过程中务必听从语音导航的指令，因违反语音导航指令而给使用者带来的一切损失，共享汽车公司概不负责。

4.关于报修：在共享汽车使用过程中，如遇车辆损坏等问题，请将导航调至客服界面，点击“维修”进行报修。

注：车辆维修期间，如驾驶员未离开车辆，共享汽车公司有义务，在任何情况下优先无条件保障驾驶员的安全。

林序时仔细浏览完用车须知，走到离她最近的车旁，开门登车。

她无奈地望天，叹了口气。

她在大二就考下了驾照，一直住校也没什么开车的机会，没想到家人口中的“驾照迟早有用”，会在这种死亡场合应验。

坐在驾驶位上，林序时单手扯过安全带刚要系，忽然神色一顿，又松手将安全带重新放回了身侧。

这个地方的交规与她原本生活的地方是相反的，而用车须知又要求她遵守这里的交规。

那么现在的她，不系安全带才是安全的。

看来，她马上要在这里，面临一场与自己惯性思维完全相反的“交规考试”了。

林序时打开车内导航，将目的地选定为“思明路”地铁站。

随后，她做了个深呼吸，转动方向盘，控制车辆缓缓加速。

车尾驶离黄色方格的一瞬间，冷淡的提示音又一次出现：

“市民'林序时'您好，您已触发该路段特殊模式'文明驾驶员模式'。”

“此模式为共享汽车使用过程中驾驶员将触发的特殊模式。请您务必按照导航提示，遵守交通规则，安全驾车。”

“特殊模式将在五秒钟后开启，请做好准备。”

“倒计时5、4、3——”

清晨的微光打过林荫，穿透薄雾，勾勒出淡蓝色汽车前进的模样。

林序时双手虚搭在方向盘上，仔细听着导航的提示。

导航里的电子音正为她指引方向：“前方五十米，十字路口处左转。”

林序时闻声打开右转灯，向前匀速开了一段路后，转动方向盘左转。

“即将进入大雾路段，当前路面能见度较低，行车请注意安全。”

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后，如导航所说，林序时果然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浓雾。

她行驶在迷蒙雾霭中，车窗外一片淡白，能见度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林序时微微蹙眉。

雾天的交规......在她原世界的《道路交通安全条例》里有这样几条：

1.当道路能见度小于200米时，机动车时速不得超过60公里；当道路能见度小于100米时，机动车时速不得超过40公里；当道路能见度能见度在50米以内时，时速应控制在20公里以下。

2.如遇大雾天气，应及时关闭远光灯，打开防雾灯（远光灯射出的光线被雾气反射会影响司机视线，防雾灯能提高能见度，帮助司机看清前方路况，也易于警示其他车辆看到自己）。

3.可以适时鸣笛，起到提示自己所在位置的作用，当听到其他车的鸣笛声时，也应鸣笛回应。

林序时在脑海中对这几条规则进行了一下转换。

“应及时关闭远光灯，打开防雾灯。”转换后的结果是，她应该一直开着远光灯，并让防雾灯保持关闭状态。

雾气这么大，别说五十米能见度了，五米恐怕都没有吧。

那么将“当道路能见度能见度在50米以内时，时速应控制在20公里以下”这条规则转换一下思路，她现在的最低时速不能低于每小时20千米。

白雾茫茫，裹挟着正在向前移动的车身。

林序时移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打开远光灯，又向下压了压油门，让车子能卡着最低时速在路上行驶。

她有条不紊地操作着这一切，操作上没有任何失误，却仍难免担忧。

前方的一切都已被白雾吞噬隐匿，能见度太低了。

对于已经适应了原世界交通规则的林序时来说，此刻她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固有思维，在脑海中重塑一套完全相反的规则。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

车子仍在平缓前进，导航中不断传来新的提示音。

林序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着。

“检测到前方匝道有车辆向您驶来，请注意闪避。”

林序时反推规则“可以适时鸣笛，起到提示自己所在位置的作用”，没有鸣笛，在对方车身从雾气中显露出来的时候，以最快速度转动方向盘。

浓厚的白雾中，两辆车一蓝一黑，都开着闪光灯，以高于时速20千米的速度，将将擦身而过。

“前方经过学校路段，请注意闪避，避免影响周围的学生。”

林序时丝毫没有犹豫，看准时机猛然加速，完美卡在两拨学生中间穿过。

林序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着导航的要求，她轻轻蹙眉，眸色有些晦暗不明。

这个“驾驶员模式”是充满恶意的。

在她生活的原世界里，交通规则之所以存在，正是为了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最大程度地保护人们的人身安全。

而现在，这个平衡被所谓的“需要逆向思维的新交规”打破了，马路上的每位驾驶员和行人，都不得不去以身犯险，试探最危险的规则，换取一个生的机会。

这样下去，没人能告诉她，这套规则会将她推入什么样的深渊。

“前方五十米即将经过十字路口，请小心驾驶。”

新的提示音打断了林序时的思绪，她迅速抽神警惕，在导航出声的同时，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到了只允许右转的路上。

行进间，视野中唯余白雾，林序时边开车，边思索待会儿在十字路口处可能需要避免的规则。

十字路口这个地方，包含在交规内的有“红绿灯”和“人行横道”两处。

这里的规则与她所在世界互逆，因此，如果她想安全通过这个路口，就必须控制车子始终不减速，在红灯时限内驶过人行横道。

林序时的车速不慢，她思考间，十字路口逐渐迫近。

道路对面，交通灯的灯光原本很是刺眼，此刻却被白雾折散成了浅淡的红色光晕，柔和地照进她眸中。

林序时没有减速，按原计划向前行驶。

她手心微湿。

按常理讲，她只要稍微转换一下思维，在红灯的时限内将车子照常开过路口就行了，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却在冥冥中，产生了巨大的不安。

淡蓝的共享汽车终于迫近斑马线，林序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异变陡升。

几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正惊慌地从路边冲出，马上就要到达她车子的正前方。

林序时瞳孔微震，原本虚搭的手指下意识死死抓紧方向盘。

按距离和时间算，三秒钟后，她如果依照导航指示继续向前开，车子一会撞上他们。

该怎么办？

几乎瞬间，她的额间就已经冒出了冷汗。

林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右手发狠拧了把左臂，强逼自己的理智上线，为自己争取到两秒思考时间。

不对，此时她面前是红灯，也就是说，在她面前穿行的上班族们，面对的一定是绿灯！

在这个世界的交规体系中，绿灯过路才是违反交规的行为。

所以她的做法没有问题，她只需匀速向前继续开车，就是正解。

可是......

真的要就这样朝他们冲过去吗？

径直冲过去，真的就是正解吗？

不对！

《城北区共享汽车使用须知》中要求她“严格遵守交通规则，避免出现意外”。

她如果现在直接撞过去，虽然遵守了交通规则，但肇事逃逸是不符合“避免出现意外”的。

车子迫近斑马线，眼看就要与他们几个相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序时面色凝重，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表面。

对了！导航的功能！

林序时灵光乍现，算准距离，右手突然发力，猛然向左转动方向盘，死死一推到底。

车子神龙摆尾般压过白色实线，从几个上班族的身前，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窜了出去。

紧接着，她再次用力，大幅度反向转动方向盘，控制着车子右拐，开向了一条与导航显示的路线完全不符的新路。

林序时的额头和指尖均溢出薄汗，直到听见导航再次出声。

“您已偏离路线，正在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她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颈曲线松弛下来。

猜对了。

虽然使用须知明确要求她“在行驶过程中务必听从语音导航的指令”，但这一路上，语音导航却没有强硬地对她发出一定要走某条路线的指令，更多的是在提醒她注意前方路况。

那么，作为行车过程中的辅助工具，这个导航有没有可能和她原世界的导航一样，在驾驶员驶离原路后，是存在“重新规划路线”功能的呢？

事实证明，这个隐藏功能确实存在。

蓝色汽车穿过重重雾气，加速向目的地驶去。

林序时的后脊重新与座椅靠背相连，她再度恢复了耳听导航，眼观八方的开车模式，不断扫视周围，控制着车子及时避开危险。

卡着导航两次提示音间的空档，她打开数据面板。

面板上，由于她行车过程中十分“遵守交规”，文明值数额已经有了巨大的增长。

【文明值（余额）】：73点

照这样下去，林序时只要继续扮演好“遵守交规”的三好驾驶员，在她到达目的地“思明路”地铁站的同时，文明值应该就能刷够100点了。

然而，得知了这个喜讯的林序时却没有露出任何轻松的神情。

从城北公路到“思明路”地铁站，距离遥远只是耗时良久的原因之一。

另一重原因，是因为这两个地点之间隔着一条河，想过去必须经过跨河的大桥。

可她因为刚刚那一次紧急转弯，已经错失了直接通往跨河大桥的道路。

重新规划路线之后，她虽然没有违背《城北区共享汽车使用须知》，但想要再次把车开回跨河大桥，绕远路是无法避免的。

林序时懊恼地按按眉心，踩住油门，不断加速。

从新路线绕到跨河大桥，所需时间比原来增加了一倍。

这就意味着，她现在如果想追回绕远路花费的时间，只能不断提高速度。

朝阳东升，熹光透过薄雾，朦胧洒下。

淡蓝色共享汽车在公路上疾驰，向着跨江大桥的方向冲去。

林序时全神贯注，不断以遵守规则的方式，操控共享汽车，闪避着周围的危险。

导航提示音如期而至：“前方一百米即将经过跨江大桥，上桥请注意安全。”

就在林序时准备继续下压油门，为共享汽车冲刺上桥蓄力的瞬间，前方传来一声巨响。

“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桥面瞬间塌陷，空气中浓烟四散，爆炸处火光漫天。

跨江大桥自中部断裂，中段的桥体垂直坠下，落入蓝色的流体深渊。

林序时下意识屏息，凝视着眼前震撼的一幕，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