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松的话简直就是诅咒。
闻青生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他习惯了经年累月的失眠,很久没这么难熬了。
客房里的床很宽,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横躺竖卧都绰绰有余。
闻青生倒没有在膈应这张床上有多少人睡过。
他揣度不出季向松的想法。
无法掌握这场交易的走向,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闻青生一会儿想季向松要收的报酬,一会儿又想他的腺体能不能赶在谢呈明彻底爱上苏徜之前适应晶体。
天蒙蒙亮,闻青生似乎听见了窗外的鸟叫,身体终于撑不住,渐渐迷糊过去。
但他睡得很浅,还留有一丝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咔哒。
门把手被转动,发出细微轻响。
闻青生猛然惊醒,立刻坐起。
他没锁门,他相信了季向松不会闯进来。况且,人都留在别墅了,再锁门也显得矫情。
“吵醒你了?”
季向松走到床边,将折叠整齐的衣物放到闻青生的枕头边。
闻青生睡眠不足,正在缓慢找回思维。
他看见洗澡时换下的衣服,手指触碰到布料,发现还留有烘干的余温。
“你洗的?”闻青生怀疑地问。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季向松发现闻青生的神色比昨晚更憔悴,问道,“睡得不好?”
“不习惯。”闻青生说了浅层原因。
“多来就习惯了。”
季向松用手背蹭了蹭闻青生的脸颊和额头,确认体温正常,一触即离。
他在闻青生要后仰躲开前,收回了手。
“睡不着就起床吃早餐。”季向松说。
闻青生:“……”
睡意全无,头也要疼了。
*
闻青生坐在餐桌前,正对敞开式的厨房,他能看见季向松在等咖啡煮开。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咖啡味,又若有似无地夹杂了雪松木的清香。
餐盘上摆着烘烤过的吐司,散放出小麦香气。旁边的小碟子盛着红紫色的果酱。
金黄软嫩的煎蛋上还撒了深绿的罗勒碎叶。
什么鬼讲究?
闻青生不理解。他对食物没热情。
一切看起来像极了事后的温馨清晨。
但这虚幻的表面背后只有空洞荒谬。
可笑。
在季向松蓄意营造的氛围之下,闻青生心如止水。
他拿出手机,查看有没有要回复的紧急信息。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吃甜。没加糖也没加奶。”
季向松将一杯黑咖啡放到闻青生面前,又抽走了闻青生手里的手机。
“休息时间,不要想工作。”
猝不及防被偷袭,闻青生皱了皱眉,没立刻夺回。
“抱歉,闻秘书。早餐让你没得选了。家里只有这些。”季向松说。
“季总,我也说过你不需要做这些。请把手机还我。”
闻青生礼貌品尝了一口咖啡,就放下了杯子。
他不准备吃别的食物。他该回去了。
季向松明白了闻青生的意图,走到他身旁。
“不管闻秘书信不信,我没有情人来过这里。”
“迄今为止,我所做都是为了招揽你。我一直将闻秘书视作未来的合作伙伴。”
闻青生靠着椅背,不屑道:“招揽?”
“你是谢呈明的人,手段当然要特殊一点。”季向松说得很坦荡。
闻青生还想反驳:季氏很缺人吗?需要季总做到这种程度?
季向松就把手机举到闻青生的眼前,上面正显示着来电提醒——谢呈明。
“给我。”
闻青生顿时没了游刃有余的姿态。他猛地站起,要抢回手机。
季向松比闻青生行动更快,按了通话接听键,开了免提。
“阿生,你一晚上没回家,去哪里了?”
谢呈明听起来似乎感冒了,有点瓮声瓮气的鼻音。
“我去处理一些事。”
闻青生僵硬着身体,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季向松悄悄摸上了闻青生的后颈,手指伸进了他的衣领。
闻青生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嗅出季向松开始完全释放信息素了。
季向松从进客房给他送衣服时,就没有刻意收敛。
季向松在闻青生的腺体边缘摩挲了一圈,然后准确按上了做过微创晶体植入的位置。
闻青生忍痛闷哼,不敢分神去管季向松,认真听谢呈明讲话。
谢呈明没有追问,自顾自地碎碎念:
“我在你公寓等了一晚上。我现在浑身发烫,是不是要死了。阿生,我想见你。”
谢呈明好像发烧到神智不清了。
闻青生感觉自己的体温也在慢慢升高。他克制地呼吸着,嗅到很馥郁的松木香,最后甚至更像辛辣的杜松子酒味。
闻青生攥紧拳,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维持理智道:“我马上回来。你先……”
季向松挂断了通话。
闻青生不可置信地瞪着季向松。
“我还有事,不能送你回去了。但我已经安排了车,等十分钟就到。”季向松把手机放到桌上,靠近闻青生的耳畔,道,“阿生,下次见。”
“季向松!”
闻青生怒不可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桌上的刀叉被震动,划过白瓷餐盘,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不准这么叫我。”闻青生很严肃地警告道。
他似乎愤怒到有点手抖。
右手掌心被震得发麻,随即疼痛感反噬,也开始发烫。
闻青生后知后觉,自己竟没压住怒火。
“抱歉,闻秘书。”季向松温和地笑了一下,又慢慢收起笑容,只剩寒意,“这也由不得你。”
季向松按着闻青生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
“吃完早餐再走。”季向松说。
闻青生已经顾不上季向松话里的胁迫。他看似被季向松压回椅子上,更多是自己腿软跌坐了回去。
闻青生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
“我怎么会这样?”他魇住般不停地重复道。
“闻秘书?”季向松发现了不对劲。
季向松确实一直在试探闻青生的心理防线,想打碎他的底线。
谁叫冷傲清高的闻秘书拒绝了他的高薪诚聘,却能为了他的信息素跟他回家。
季向松想看闻青生的忍耐和煎熬。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报酬。
然而,闻青生比他想象中的要脆弱。
季向松思忖几秒,伸手压在闻青生的右手掌心上,与闻青生十指相扣,按住他的右手。
季向松又捏住闻青生的下巴,让闻青生仰起头。
“闻青生,看我。”
季向松注视着闻青生的眼睛,发现他眼尾泛红,但没有泪珠滑落。
“我没哭。”闻青生眨了眨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没有。谢呈明在等你回去。”
季向松很清楚闻青生的定心锚。
听到谢呈明的名字,闻青生瞬间清醒了大半。他闭眼深呼吸,再次睁眼,努力恢复到了常态,躲进了冷淡疏离的壳子。
“是我失礼了,但请季总放手。”
闻青生没有剧烈挣扎,只是低眸,看着季向松捏住他下巴的手指。他被指间相贴的右手也静静地放着。
季向松总能进退有度,见好就收。
他放开了闻青生,没有硬逼下去。
季向松的司机很快开车赶到了别墅。
闻青生没动一口早餐,起身就走。
季向松送他到玄关门口。
“闻秘书,回见。”
闻青生没应答,很明显动摇了。
“好好睡觉。你太累了。”
季向松又摸了摸闻青生的额头,像要安抚一只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倔强小猫。
啪。
闻青生毫不犹豫地打掉了季向松的手。
他嘴唇紧绷,无言地迈了出去。
这次就算了。
季向松瞥了一眼被打红的手背,看着闻青生走进阳光里,又弯腰坐进了他的商务车。
他完全不担心猎物逃走,交易结束。
闻青生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一定会再来。
季向松只需要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