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我脖子真的好痛,救命啊~”
向若换上拖鞋,三两步扑到沙发上,把脸埋进包子玩偶里后伸手拔掉固定挽发的桃木簪。
紧跟着,一头浓密的长发如墨一般泼洒垂落。
她看也不看把簪子随手丢开,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精神气全无,疲惫地赖在沙发上。
合租室友浮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过来,“来,大美妞,喝点红枣豆浆补补元气。”
“不想动,疼。”闷闷地声音从玩偶里传出来。
浮青把碗搁到茶几上,弯腰拍了下向若的屁股,“让你工作的时候注意点时间,非不听,这下好了,颈椎又难受了。”
向若侧过脸,白皙的皮肤被玩偶闷得泛起红晕,“快年底了,做纹绣的客人多,臣妾也想休息,可臣妾做不到啊!”
“是,让你招学徒死活不干,非要自己一个人,你不累谁累。”
浮青捡起掉落在沙发旁的桃木簪放到桌上,“又乱丢东西,到时候找不到别搁家里嚷嚷。”
“嘿嘿,学徒讲究缘分,这个不急。”向若揉了揉后颈,弯弯的柳叶眉皱在一起。
她表情痛苦道:“真的好疼,我也不想嚷嚷,但人不舒服的时候哼唧两声真的能缓解,不信你哼唧两声试试。”
“你理由最多。”浮青把她的腿往里推推,“给我让点位置。”
向若改成侧躺,两条腿并在一起,让出一大块空位,“来,靓女请坐。”
浮青瞪她一眼,坐下来掏出手机,“最近单位里有位上了年纪的姐姐在办公室强烈推荐一家新开的中医馆。她也是常年脖子疼,去找医生按了一个星期,说是好得差不多了。”
向若一脸不信,“确定是中医馆,不是一躺下就经理主管轮番进来轰炸推销的养生馆?”
向若接触美业七八年,当中的套路她一清二楚。
别到时候脖子没看好,先办了张超级金卡会员带回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确定,那位姐姐还发过朋友圈。”
“给我看看呢。”向若朝她伸手。
浮青拍掉她的手,见她一脸怀疑,就知道她是职业病犯了。
浮青办事一向讲究效率,“我把她刚分享给我的地址发给你了,今天太晚就算了,明天早点起床,去排队挂号。”
向若啊了声,“多早?”
“七点半起床,别去晚了排不上号,我查了高德,骑小电驴过去二十分钟。”
向若两眼一闭,开始装死。
她今天工作了整整13个小时,为了第二天能睡个懒觉,关店前还特意把明天的预约都调到了下午。
让她早起去看中医,还不如要她的命。
浮青认识她五年,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小心思。
她起身拍了拍向若的大腿,“反正我单位早八晚五你知道的,我起床的时候一定来拖你。”她的语气里仿佛夹带着威胁。
向若试图挣扎,“下次呗~”
浮青打断她的想法,“不可能,我可不想天天听你哼唧,明天必须去。”
“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浮青抓了抓仅到耳边的短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霸道总裁电视剧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别恶心我,赶紧把豆浆趁热喝了。”
话说完,浮青头也不回地绕过沙发回房间。
向若认了,“去呗去呗,看颈椎又不用吃药,只求赶紧好,不然我就要彻底关门歇业了。”
“知道就好,喝完早点休息。”浮青走到卧室,关门前又催了她一句。
“知道啦。”
向若扶住痛到僵硬的脖子,慢慢坐起身,伸手去够桌上的碗。
看着碗里夹杂着零星几点红枣皮碎末的豆浆,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是温热的。
“再努力努力,很快就能实现了。”
她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仰起头,跟喝酒似的,咕嘟咕嘟几口便解决了一碗豆浆。
喝完,她龇牙咧嘴的将碗放回去,两眼渐渐发红,“青青,豆浆里放芥末,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活血化瘀——”浮青搁着一道门大喊回道。
向若连忙抽了两张纸,擦拭被芥末味激出来的眼泪,咆哮道:“瞎研究,姑奶奶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次次相信,次次上当,还当当不一样。
向若不理解怎么有人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食物。
网上要是有人发起黑暗料理的分享,她能分享一百种真实体验不重样的。
大约是心虚,浮青的房间安静了。
擦拭完眼睛的纸团被丢进垃圾桶。
向若用手机定了个七点的闹钟,拿起碗和桃木簪子,走向厨房。
准备洗碗的时候,向若嘴角抽搐一瞬,“好家伙,客厅灯暗没看清,这一到厨房,才发现碗底都是芥末的沉底。”
她一定是被浮青的“美食”折磨久了,这致死量芥末居然只让她掉了几滴眼泪。
习惯真是可怕的两个字。
习惯确实可怕。
习惯睡到九、十点的向若,被自己定的闹钟吵醒。
她扭头试图蒙上被子接着睡,不料,脖子咔嚓一声,人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啊——!疼死我了,姑奶奶落枕了!!!”
卧室门外顶着鸡窝头的浮青迅速收回差点敲下去的手。
“我佛慈悲,一定和豆浆没关系。”浮青自言自语安慰道。
向若苦哈哈起床收拾完,走出卧室,看了眼客厅茶几上的纸袋。
浮青出门前说给她做了爱心早餐三明治,让她记得吃早饭。
这次,坚决不上温柔陷阱的向若,毅然决然的换上雪地靴出门。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又关。
向若裹的厚实,仅露出一双皎洁明亮的双眼。
她从挡风被的口袋里拿出毛巾擦了擦坐垫放回去,然后踢掉撑脚架一屁股坐上电瓶车。
接着,向若掏出钥匙一插一拧,双手掌着把手,脚蹬着地,后退着把车子挪出充电站,“医生,俺老孙来找你救命了~”
小电驴呲溜一下消失在原地。
但凡路上有点雪,她都不敢骑得那么快。
大约也是真着急救命。
向若比导航预计的时间早到了四分钟。
她停好车,拿上纸袋子,匆匆小跑进中医馆大厅去排队挂号。
来排队的人比她预想中还多。
时代变了。
尤其是疫情过后,人们确实更加注意身体养生的方方面面。
趁着排队的时间,向若左右环顾打量一圈。
中医馆挺大,楼层指引是上下三层。
大堂干净明亮,和她在网上刷到过的那种厚重的木质调调完全不同。
装潢偏现代风,带着点科技感。
开得位置挺偏,那么多人能找来这里,必然是有真功夫在。
向若打量完,确定这不是带有推销性质的地方,整个人也没了昨晚那样紧绷抵触。
挂号窗口有六个。
向若排在第五个,没过一会儿便轮到她上前。
“你好,挂个推拿科。”
向若歪着头,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过去,补上一句:“最好是专家号。”
工作人员接过身份证,看了眼,放在感应器上录入信息,“挂哪个专家?”
这个向若还真不知道。
她也是第一次自己来看中医,昨天也忘了问浮青认识的那个姐姐应该挂谁的号。
她略微思索一下,“我不太清楚这边,你看着给我挂个厉害的就行。”
“好。”
工作人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输入她报的手机号码,鼠标操作确认键后抬头提醒她:“扫码付款。”
“欸。”
向若点出支付宝二维码,手机屏贴到机器上扫了下,随着叮一声响,支付成功,里面的打印机也打出个长条单子。
工作人员把长条单子撕下来夹到病历本里连着身份证一起递给他,向若接过来礼貌道了声谢。
“广善中医馆,三楼推拿科,嵇广白,排队05号…”向若走上扶梯,拿出单子小声念着上面的信息。
虽说这中医馆她哪哪都不了解,但单子上这个名字她却很熟悉。
“广白我记得是味中药来着,还真是独属于中医的浪漫。”
向若把单子放回病历本夹好,跟着扶梯弯弯绕绕来到了三楼叫号处,找了个靠后边的位置坐下来,摘掉围巾和帽子。
她也不想一直歪着头和卖萌一样,
奈何落枕这事向若也没法控制。
要是不歪着脑袋,她就会疼到龇牙咧嘴,心急火燎,坐立不安,逐渐暴躁。
届时,偌大的中医馆上下都能听见她没素质的嚷嚷,那还得了!
“也是够巧,知道今天要来看脖子,脖子就出问题,还真是抹杀了我所有赖床的可能。”
向若估摸着推拿科室看一位病人时间应该比别的科室较长,索性打开拎到现在的纸袋子,拿出里面用保鲜膜裹好的爱心三明治。
“浮青,姑奶奶信你最后一次。”
向若如同赌徒,自欺欺人地撕开保鲜膜,瞅着哪哪都正常的三明治,一口咬下去,整个人瞬间陷入沉默……
“你好女士,三楼有室外阳台,我可以带你过去。”
这是一道让人听了清凉降火的声音。
向若强忍着咽下这口人神皆弃的三明治。
她没法好好抬头,便侧过身子,眼睛往上翻,努力想要看清来人。
这一幕在对方眼里就像一个病人不服气还朝你翻白眼,意图挑衅指责。
他反思自己可能说话还不够委婉,让这位女士心里感到不舒服他很抱歉。
嵇广白指了指她手里的三明治,“它的气味很独特,就像螺蛳粉,能欣赏它的人会很喜欢,不能欣赏的基本都避之不及。”
向若不是傻子。
她忙把三明治用剩余的保鲜膜包好,放回纸袋子里,表面淡定,心底却将浮青啐了个狗血淋头。
她也形容不上是什么味。
反正一口咬下去,就跟咬到开关似的,一股挥散不去的异味飘散出来,恨不得与药馆里的中药味争个高低起伏。
好家伙,她回去得问问这女人是不是背着她研究什么生化武器了,能臭到无与伦比也是种本事。
见她快速收起三明治的动作,嵇广白心下略松。
是位明事理的人。
现在细看之下,她动作很僵硬,一直歪着头大概率是脖子扭了,刚刚自己以为对方是翻白眼挑衅他的想法实在太过主观。
向若忙活完,想向医生道谢,又发觉自己嘴里的味道很上头。
她起身,捂着嘴向医生投去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三明治估计是坏了。”
嵇广白点头,确实是个误会。
他伸出手,友好道:“我帮你扔掉,不然它会让你吸引到病人投诉。”
向若尴尬地把纸袋子捞过来递给他,他是医生,应该很清楚把生化武器扔到哪里最合适。
“谢谢,麻烦你了。”
嵇广白接过袋子,“不麻烦,如果你很难受,一楼有饮水机和一次性杯子,漱口很方便。”
额……
向若看见对方的工作牌了。
如果没记错,这是晚一点要给她看脖子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