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阳没听出别的意思,她满心都是白天自己做下的事,听闻温娘此言,瞬间红了脸,扭捏地说道:“娘娘待我们极好,能跟在娘娘身边是我们的福气。”明明不是质问的话,倒是让她不好意思了,这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跟着我从温家出来,离了熟悉的环境,离了亲近的家人朋友,得重新适应宫里的环境,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所以你们犯错,只要不太出格,我从来不罚你们……”
温娘刚回温家那会儿,温夫人请了教养嬷嬷教导她规矩,面上是让嬷嬷教她规矩,实则嬷嬷故意拿戒尺磋磨她。
有回她没控制住心中戾气,伤及当时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浮碧,连累她磕到额头。自那之后,温娘觉得不能由着自己情绪做事,再心生戾气,便尽力遏制,就是连生气都极为克制。
“……月宁月合出自宫里,她们出事熨帖妥善,有些事我习惯让她们出面去做,但是我最信的还是你们,贴身伺候的还是你们,毕竟你们跟着我最久,又都是温家的人。”温娘说起温家顿了顿,嗓音越发柔和,“我不信你们还能信谁?”
浮碧抬眸看向眉目温婉的女子,撞上她眼角的笑意,赶紧迅速垂下眼眸。
身边的沁阳因为主子推心置腹的话,而正欢喜高兴着,做奴婢的不怕主子用她们,就怕主子不用她们,如今她经过主子这一提醒,发现自己接手的事看似不起眼,但主子衣食起居都需她过手,这些事哪件不要紧?
沁阳知道自己还是受重用的,月宁月合都比不上她,心下已然放松不少,主动道:“奴婢去小厨房瞧瞧,想来娘娘应该饿了,今儿早些用膳。”
浮碧心里却不那么乐观,她们是温家安排到娘娘身边的人,不仅仅是伺候娘娘,还是温家安排在娘娘身边的棋子,关键时候在娘娘面前替温家说话。
以前她觉得如果是小事,在娘娘面前说几好句也无妨,娘娘背后还是需要依靠温家,但经过娘娘这番话提醒,浮碧明白她要的是她们全部的忠心,是能时刻想为她着想的人。
在娘娘看来她们出自温家,亲近家人都在温家讨生活,受温家恩慧眷顾,遇事随时有倒向温家的风险,自然娘娘不会全心信任她们。
这也怪不了娘娘如此想,当初娘娘跟着温老爷回温家后,温夫人面上没说二话给娘娘安排住处,又安排伺候的人,可是等温老爷离开后,脸色却是不好的,家里少爷姑娘们对娘娘也算不上友善,如果她与娘娘易地而处,只怕会更加防备。
浮碧心里藏着事,不敢在人面露出,望着沁阳听几句话哄着就恢复到从前,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着实让她有些羡慕。
今儿的晚膳用的比往日早,而温娘这边堪堪用完膳,月宁就进来禀告,太后身边的南嬷嬷带了好些东西过来了。
温娘命人撤下桌面,移步正堂见南嬷嬷。
南嬷嬷屈膝给温娘行礼,等听到温娘喊起她才起身,规矩恭谨做到十足。
“给嬷嬷看座上茶。”南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了,伺候太后多年,这回能让她亲自跑一趟,是给了温娘脸面,温娘自然不会给人难堪。
“多谢娘娘。”南嬷嬷还要行礼,这回温娘抬手将她给扶住了。
“我知嬷嬷是极重规矩之人,不过凤兮宫只我在,嬷嬷还是不必多礼了。”她其实不爱这些繁文缛节,也不爱拿规矩压人,只不是深处后宫,就是连她都避免不了活在规矩下。
“是娘娘体恤老奴。”南嬷嬷满脸和善的顺势坐下,“太后得知娘娘回宫,原是想立马派老奴过来瞧瞧您情况,但是又想着您刚回凤兮宫,路途遥远疲累,也需休整休整,所以现在才派老奴过来。”
“多谢母后挂心了,是我该先去慈宁宫跟母后请安才对。不过当初坠崖受了些小伤,至今还未好全,若不是香囊掩盖,怕是能闻见血腥味,怕过去冲撞了母后。”
温娘原本随意放在腰间的手,似乎不自觉的收紧了下,牵扯到手臂那块,让她眉头微微的蹙起,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得体大方的容态,很不想让人瞧出她的疲惫。
但南嬷嬷还是瞧了正着,她扫了眼温娘的腰迹与手臂,“太后娘娘再三交代老奴,让老奴叮嘱娘娘,等娘娘您大好后再陪太后娘娘絮叨。”眼下南嬷嬷把请安二字改成了絮叨,一下子将距离又拉进不少。
温娘笑着应承,“等好了后,我再跟母后讲坠崖后同皇上一块所见所闻,只怕母后嫌弃我叨扰。”
南嬷嬷没再多停留,便主动开口不打扰温娘养伤,将赏赐的东西留下,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温娘喊月宁送南嬷嬷出凤兮宫,在南嬷嬷刚踏出大门,她便撑不住了,有些歪斜的倒在榻上,浮碧赶忙拿了靠枕叫她枕着舒服些。
她虽存了想博取好感的因素,但是跟南嬷嬷说的话句句属实,这伤确实没养好,她也确实存了投靠太后的心思。
她刚进宫试着与太后亲近过,但到底只是婆媳,做不到亲如母女的份上,不过也不会像侯门世族那般,动不动就婆媳关系僵硬。所以温娘与太后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可也谈不上很坏。
这次她刚回宫,太后就派人过来探望,还主动送了不少赏赐到凤兮宫,不仅是感念她救李承胤一命,肯定了她的付出,也是在给她撑腰。
沁阳见到南嬷嬷走了,迫不及待的上前查看摆满一排的赏赐,正是符合温娘年纪的珠翠头面、丝织绵绸,“太后娘娘的赏赐都极衬娘娘肤色。”沁阳性子跳脱,不过评定衣着搭配的眼光还是有的,温娘的肤容偏白,正适合偏蓝、正红这类颜色,前者是能温柔,后者温娘又能压住正红。
“就你嘴甜。”温娘笑着点了点沁阳,抬手示意捧着托盘的宫人上前,把沁阳说的极称她肤色的锦布挑出,又从中挑出头饰,朝沁阳道:“正好赶上让尚衣局做几件冬装,这事就交给你办。”然后又让浮碧把头饰放匣子里归拢好,置在梳妆台上,其余的都收进她私库。
虽说赏不赏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嬷嬷过来的这趟,表明太后接纳了她,可送东西的人瞧见收东西人欢喜的用了这些东西,心里也会高兴的。
沁阳忙不迭的领命,带着两小丫鬟就去尚衣局,这边前脚沁阳离开凤兮宫到尚衣局,让人给温娘做冬装,那边慈宁宫的太后就得知消息,又亲耳从南嬷嬷口中听到温娘情况,立马又赏赐了批上等药材,给足了温娘脸面。
本来今日温娘回宫,还是因为救皇帝才流落宫外,就算后妃不迎接,按照规矩至少要到凤兮宫给她请安。
可是因为李承胤的不闻不问,让她们或下意识,或故意的忽略轻慢温娘,从而让后宫陷入股诡异的宁静,好像只要她们不冒头,就能这么把温娘当做还没回宫似的。
太后一再赏赐温娘的举动,如同在平静湖面丢入巨石,原本平静的后宫瞬间沸腾起来。
这事很快传到勤政殿的李承胤耳里,他心头微微不喜太后的做法,太后连着两回赏赐是在提醒他表态,面上不准闹得太难看。不过李承胤还是顾及脸面,命杨春元带着批赏赐去凤兮宫,好歹这事这么原回去。
凤兮宫的宫人明显松了口气,太后的看重是看重,但是这宫里还是皇上最重要,要是皇上不闻不问,凤兮宫往后日子就看不到头,眼下勤政殿那边肯动,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温娘得知杨春元过来,借口需沐浴换药没见,只让月宁月合替她接待杨春元。
月宁脸上真挚得很,解释道:“这真是撞的时间正好,娘娘不方便见公公,还请公公多多担待。”
“是杂家来得不巧,或早些、或晚些也不至于这般尴尬。”杨春元堆起笑意,收下月宁暗自塞过来的荷包,嘴上说着理解的话,心里清楚皇后不是不想见他,是皇后已经将被皇上轻慢这事放在心头,正不想见皇上呢。毕竟虽说给他的打赏一点不少,可跟对南嬷嬷她亲自接见相比,待遇那就差多了。
李承胤得知杨春元被拒之门外,连温娘人影都没见到,坐在御案后挺括的身姿往前倾了倾,低沉嗓音犹疑地出声:“你没见到她?”
他何止是没见皇后啊,连在正殿也就待了不过半盏茶时间,然后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出凤兮宫了。可是杨春元不敢把这话往出说,那显得他多无用,而且还给皇上和皇后中间上眼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