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炼番外 第4章 第4章

虽然对于鬼杀队的成员来说天天见食人鬼就是家常便饭，但事实上这只是概率问题，就像是负责办案的警察总是能遇到案件一样。实际上，普通人中一百个人里能有一个人在一生中遇到过食人鬼就已经算是很倒霉了。

因此在场的作家中虽然都曾或多或少的听过类似的民间传说，但亲眼见过鬼的却很“不幸”的一个都没有，再加上食人鬼的存在也不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藤原宗秀作品中的情节自然而然的就被认为是虚构。

但短暂的懵然过后，待到其他人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藤原宗秀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难道故事中的这些人和事都是真实存在，只有背景是虚构的吗？”

志贺直哉思考了片刻，最终只能得出这个答案。

没办法，现实世界中据说炼金术师都已经见不到了，而生前作为普通人的他们也不知道还有其他非人类也同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保守估计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藤原宗秀微微勾起嘴角，礼貌性的笑了下，也没有去试图解释什么，毕竟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也并不想将曾经的那些往事作为谈资来与他人说太多。因此其他人在看到这样的态度后，便以为他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但即使如此，却也很不得了，毕竟按照对方的说法，故事中的角色和故事很有可能真实发生过，只不过换了一个人类与食人鬼做斗争的背景罢了。

这种表现方式在写作当中其实很常见，毕竟一些涉及到类似于政.治之类的敏感题材，且带有隐喻亦或者暗讽社会时事的故事，如果就那么直接的发表出来，那可是极有可能会惹上麻烦的，他们所在的那个时代可并不是什么和平的社会，所以作家们一般在写类似题材的时候，都会将故事改头换面，只是不更改核心观念而已。

众人一阵释然，随即却又对这件事情提起兴趣，毕竟假如真有这么些人为了民众而惨烈牺牲，这绝对是简直的重视的事，为什么从来没有登过报纸？又或者与这些事情存在牵连的藤原宗秀究竟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生前的日常生活除去写作之外其实都很普通，毕竟说到底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偶然得知了这么一件不普通的事，而身边的人竟然与这样一件不普通的事产生了联系，一个个虽然面上不显，却不由在心中略感惊奇。

他们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毕竟未曾亲眼目睹。

也就是这时，芥川龙之介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藤原宗秀那些年究竟去做了什么。

心头微微怅然，优秀的人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处都会发光，在他看来藤原宗秀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而芥川龙之介本人其实也是这样的存在，虽然他自己很多时候并不如此认为，但事实上他的文学天赋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同龄人中能与他真正谈得来的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后来，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文坛有了一席之地。

藤原宗秀与他性情相仿，都属于性格内敛的类型，只是互相之间对于对方的了解都不是特别多，但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在于有多了解，不然的话亲戚邻居才是该和你最要好的人，关键是在于是否投机。

真正投机的人，哪怕相互之间只是萍水相逢，亦可以引为挚友。

抛却身份地位，再抛却彼此之间的差距，有的时候感觉这种事情其实很难具体描述，但芥川龙之介觉得，即使时隔多年未见，一些地方的行为习惯也产生了些微的变化，藤原宗秀依旧还是藤原宗秀，对方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如果可以，他们两个甚至还能够像从前一样愉快的在一起谈天论地。

而人与人之间如果真的十分投机的话，那么不可避免的，下一步就会渴望了解到更深。

因此，在藤原宗秀以淡然却不失礼数的态度告别其他只是来看热闹的不熟的文豪们之后，芥川龙之介会向他询问起这些年的动向，似乎也就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了。

“我那些年的去向吗？”

藤原宗秀对此并不意外，又或者说早有预料，毕竟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丝毫不去询问多年不见的友人究竟都去干了什么，又或者说换成谁都会问这个问题。

于是他扬了扬手中以浮世绘画风勾勒出紫藤花封面的书本，云淡风轻的说道：“大部分都在这本书里了。”

“不，如果说是在我将一切终了，回到东京之前的事，那么的确在这里，而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芥川龙之介微微愕然，随即便听到了一个于他而言稍微有些离奇，却又跌宕起伏，漫长悠久的故事。

……

久别重逢，这一次他们交谈了许久，久到直至深夜。

良久，气质带着文人特有的书香与忧郁的青年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竟不知道当年你的突然失踪，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被恶鬼害的家破人亡，转身便毅然提起长刀开始狩猎恶鬼，成为了终日游走在市井乡野之间，不断奔波，满身风尘的猎鬼人。

相比起对方遭遇如此大难还能不被打击的提起武器报复伤害他家人的存在，他最终的选择却是显得没那么坚强了。

他不可避免的下意识想到了这里，虽然这样的对比根本没有必要。

“不能这么说。”

藤原宗秀闻言微微蹙眉，不赞同他的想法，二人对坐在落地窗前，中间摆着茶桌，窗外是虚拟出来的美丽景致，美丽，却稍微显得没那么真实。

此时他对芥川龙之介说道：“其实我也远没有那么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只是形势所迫，我不希望自己活得没有一点价值，自尊心相比起来也远比其他人更强罢了。”

其实……最开始他也不是不颓废的。

他当年将自己的仇视目标定为了作为罪魁祸首的鬼舞辻无惨，但想也知道，千年以来都没能被成功解决掉的鬼王又岂是那么容易杀死的？他很可能终生都没办法见到对方被消灭的那一刻。

而这件事情他自己心知肚明，毕竟藤原宗秀是个即使穷途末路，内心也永远潜藏着一丝理性的人。

所以他那些年其实也是隐隐抱有一丝如同献祭的想法在鬼杀队工作，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付在了这份事业之上，即使哪一天死亡，他其实都不会意外。

因此在蝴蝶香奈惠遇到强敌危在旦夕的时候，他才会那样没有一丝犹豫的牺牲自己，为对方争取一丝生机。

那种时候，就算他有一丝犹豫，其实都算人之常情，因为生命的价值无法估量，即使是骨肉至亲或许都会在紧要关头产生犹豫的情绪。

然而，他却没有，反而很快就判断出了形式，果决的选择拖住敌人，让对方先行离开。

人性复杂，他既不甘死在那里无法杀死无惨，同时也隐隐有那么一丝期待彻底解脱。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放不下怨恨，也放不下过去，就注定了他的痛苦。

亲人的死亡如果描绘成简单的文字，跃于纸上，看似轻巧，短短的一行字就描述了一个人的生死，但实则重如泰山，放不下，也放不了。

如果此时让芥川龙之介看到那些年的藤原宗秀，再与此时的他对比，对方必然会惊愕那简直像是两个人。

一个简直从骨子里透露着冷漠，看人的眼神都仿佛死水般没有波澜，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的斩杀恶鬼。

另一个虽然内里略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还有一丝上位者贯有的持重，外在却表现的温和有礼，会说会笑，带着一种岁月冲刷后的轻巧淡然。

人或许只有经历了死亡，才能真正明白生命的重量。

在死亡的那一刻，他突然就释然了，虽然他还是不会放弃曾经的目标，但却不该就这样虚度光阴，那是在惩罚自己，不是在惩罚敌人，同样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做任何事几乎都会理性的衡量利益与得失，却唯独在仇恨面前被蒙蔽了眼睛。

“在那之后，我回到了东京，只是……那个时候你却已经去世了。”期间不过相隔几个月。

藤原宗秀轻啜了一口茶水，眼神淡淡的看着窗外，声音略带一丝飘渺的说道。

他那些年不是没有机会见朋友，只是本就是抱着会死的想法去做事，便觉得不见其实也挺好，留有一丝幻想的余地，总比真的落下了实锤要好。

而在他想通了之后的那段时间，因为无惨的确遭受到了打击，千年以来没人能杀死的鬼王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被杀死，再加上他太过在意这件事，便不愿意浪费一丝时间，也无暇去想其他，所以他便告诉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就快了。

结果……

其实他会选择建立妖魔对策局一方面虽然是出于好的目的，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给自己建立一个锚点，与他人想的被束缚不同，他其实也是自愿被束缚的。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目标，无论大小，无论长短。

毕竟有目标的活着，总比漫无目的的活着要好。

而这一点其实从他最初加入鬼杀队的时候就贯彻了，当时的他将斩鬼定成了毕生的目标，而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后，他便又换了新的一个。

对于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来说，他们看什么都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但问题是他根本不是那种过分乐观的人。

藤原宗秀的性格看似冷淡有礼，偶尔看起来还很温和，实则就像当年产屋敷耀哉说过的那样，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能力出众的人，会带有一些强者的骄傲自然不可避免。

一个做惯了强者，骨子里实则强势而又骄傲的人，即使再怎样对于人世感到无聊，也不会选择以自.杀这种方式离开。

芥川龙之介则与他相反，对方是真的温和，不是如他一般的表象，面对事情时的承受能力不同，为人处事不同，处理方式当然也不同，于是最终便选择了那样的结果。

“我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世上有很多比你更惨的人’这种话。”

藤原宗秀淡淡的道。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承受能力自然不同。而对于当事人来说，即使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对比其他人来说或许远没有到达惨绝人寰的程度，但之于那个人来说，也许已经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藤原宗秀缓缓说道。

芥川龙之介听的叹了口气：“你说的对。”

“你很会站在其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这很难得。”

只是这时，青年却又话风一转的说道：“但太过善解人意，只会将他人的压力转嫁到你自己的身上，虽然你可能意识不到。”

压力。

毫无疑问，名为芥川龙之介的青年当初便是被这一存在压垮的。

一个人所承受的期望越高，就越难以接受失败，假如那一天真的到来，之前所承受的赞誉便会在倾刻间化为无数利刃避无可避的将他彻底穿透。

但谁的人生又会没有一次败绩呢？即使是天上的神明也远远无法做到，藤原宗秀这一路也不是战无不胜走过来的，相反，他踩着无数荆棘，经历过无数挫折，最终才走到了现在。

所以无法接受“失败”，又或者说无法被认为“失败”，也无法承受这样后果的芥川龙之介最终选择了以死来逃避。

“所以有时候，你其实没必要试图去理解那么多。”

“真是……许久都没有被人这么教训过了。”

藤原宗秀沉默一瞬，忍不住失笑着说道。

以他的身份，这种事是真的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毕竟身边的下属基本上都不会敢于这么与他说话，其他时候又很少会和有资格这么说他，并且足够了解他的人谈论到这种话题。

他倒没有觉得不悦，反倒觉得挺亲切的，毕竟会这样和他说话的人已经极少了。

或许这就是有朋友的好处。

“嗨！芥川大老师，卯月先生，你们要一起来参加我们举办的游泳大赛吗？”

突然之间，一颗红色的脑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穿着一身泳装，腰间还挂着一个游泳圈儿的太宰治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毅然决然的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一脸欢快的说道。

“……”

看着他这身略猎奇的装扮，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几秒钟后，芥川龙之介一张俊秀的脸上略带疑惑的：“游泳大赛？”

居然有人敢和太宰治一起游泳？志贺直哉破誓了吗？之前不还拒绝了太宰的谋杀邀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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