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响马之路过 第3章 第三章

……走出法场后，叶戎曾随后只身追上来；

在县城郊外的一处荒地上，叶戎叫住黑面老九；最后告诉他道——

【…是季五把你的‘绝密藏身处’-泄露出来的。】

【——！！！】

【但季五不是有心的。】

【……】

【当时他在牢里听说你为了救他绑架了左大人后，很担心你；】

【晚上作噩梦、发呓语时不小心说出了你习惯的藏身所在——结果被一名巡查牢房的值班狱卒听到了。】

【那名狱卒连夜将这个地点报告给我，我才能按图索骥抓到你。】

【……不过，这件事，季五后来好像也知道了。】

【他好像很后悔，也好像是觉得是自己‘出卖’了你……但我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自杀。】

【——】

说完这些话，叶戎站在黑面老九身后，最后看了一眼黑面老九僵直的背影……便径自转身走了。

——所以，他不知道他这番话已令黑面老九心中再掀波澜、并也因此一瞬间变成彻底黑面！

这一刻，黑面老九胸中翻腾起两股思潮相互纠葛纠缠、难解难分也相持不下——

一方在狂呼：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大哥你的错！大哥你并没有出卖我！

另一方则仇恨：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报信狱卒的错！都是你逼得大哥自尽！都是你的错！

两方思潮冲撞不绝、越演越烈……直要把黑面老九整个胸口都爆掉般、令黑面老九激痛若狂！

就在他即将失控，真欲放手残暴时——忽然——义兄的遗容、映入眼帘——

黑面老九心口一窒！

急忙凝神细看——只见兄长宛若生时、神态平静；

如入梦乡，无喜无嗔……反而，透出一种真正得到了安心后的坦然来——

不觉间，黑面老九的泪水又夺眶而出，潸然泪下；

他低头凝视怀抱中宛如安眠般宁静平和的兄长，滴滴热泪，尽数落在季五的脸上——

【大哥…大哥…大哥…】

声声呼唤，哽咽哽塞；而怀中亲人、却再也不会回应自己。

黑面老九抱紧义兄，在无人的荒郊野外上再次恸哭失声……只觉得自己的心上好像裂开一个大洞，在潺潺流血；心痛得无以加复……却同时、也让他刚才那些狂乱冲撞的两股纠缠思潮、随着这巨痛被分解、消化……最后也融会贯通、皆化为一腔心血流去……再不纠缠、激愤。

黑面老九渐渐平静下来，也恢复了一些清明神智。

他慢慢松开义兄，顿了顿；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条特制的细铁丝——

这条铁丝，就是适才在法场上，黑面老九能以之偷解开身上枷锁的秘密武器-“百灵匙”。

黑面老九一直将它巧妙地藏在、自己左臂上一道旧伤疤的皮肉之下——以备解缚脱身之用。

但是，在临刑前于大牢内、狱卒对自己按惯例所实行的验身与搜身中——这条“百灵匙”其实已被那个负责检验的女狱卒搜查出来了。

可是，在自己最后向义兄磕头道别后，她却趁将自己拉拽起的接触中、又将“百灵匙”送回到自己指缝间、将它归还给了自己——

黑面老九不知道那位女狱卒为何要这么做；也没看清楚女子被宽大皂帽掩盖下、那张一直低垂着的脸-容貌如何——

但是她一双手——也只有那一双手…戴着高山县衙大牢内狱卒所特有的-那专为死刑犯临终搜身所特制的黑皮手套、在自己全身上下-能巨细无遗地搜索出自己所隐藏的全部秘密、却又愿不动声色地又将其中最重要的救命之匙-帮自己重新掩藏——

是她：救了他。

——在自己被全世界都判处了死刑；也被全世界围观-人人都想要眼看着他死去的这一生中最绝望灭顶的关头——只有这一个女子：只有她一人愿意向他伸手拉起他、还给他一线生机——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是你：在今天救了我的命。）

目注手上的百灵匙，被泪水洗清后的眼神中-那些狂暴深痛之色已逐渐褪去、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和暖之光泛起——

黑面老九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至此是真正的彻底平复下来了；

虽然胸口仍在灼痛不已、但是他现在已重新下定决心、不想再去寻仇厮杀；而是决定——

只要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会愿意救自己、希望自己活下去的人存在：那他就要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失而复得的生命、会努力-让自己重新生活下去！

…民宿厨房内已菜香满溢。

兼职大厨的现任民宿老板-黑面老九手法娴熟而利落地将最后一道菜-腊肉炒鲜笋、从大勺内盛出装盘；随即又迅速收拾整理好炊具与安置安全灶火后……他重新转身、面对被自己摆放在厨房灶台对面-那张老旧料理桌-桌面上的三菜一汤…有一瞬间恍惚——

六年来，他始终都牢牢记得那位不知名的女狱卒的那一双：戴着高山县衙大牢-特制黑皮手套的手。

所以，当他一眼认出是“那只黑手套”时、也随即明了了——今晚这位孤身投宿的旅人：便是当年大牢内-那名给自己低头搜身的女狱卒。

黑面老九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又觉得自己应该也为这个女子做些什么-以示感谢——

虽然、她可能早已不记得他了……可是…他其实很想要能亲口告诉她知道：你六年前所救下的那个男人他没有去死、他好好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