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响马之路过 第2章 第二章

——这位乡野小村中的民宿老板，应该就是被官府悬赏通缉至今的逃犯-高山县绿林大盗组合“黑风双煞”中的二弟-“黑面老九”。

唐芙曾在高山县衙-《海捕公文档案》中阅读过有关他的卷宗；也曾亲历过那场-轰动整座高山县地界的“绑架县令案”——

六年前，高山县总捕头叶戎擒获了黑风双煞中的老大-“黑风”季五。

在季五被判处“秋后问斩”之死刑后不久、季五的义弟兼同伙人-“黑面老九”趁高山县知县左之明偷溜出县衙喝花酒之际、绑架了左当人质；逼迫叶戎释放义兄。

叶戎先虚与委蛇、后突出奇兵；他在黑面老九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况下，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线报，竟然找得到黑面老九的“绝密藏身处”——最后不但成功救出人质、更一举拿下这位悍匪强敌！

黑面老九被判“斩立决”。

——愤怒的左知县没让这个胆敢绑架自己的恶徒在县衙大牢内多留一日，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便将其推上法场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临刑前，大牢内：

刚通过县内甄选、当上县衙狱卒的新丁唐芙，按惯例为死刑犯-黑面老九-做最后一次的验身与搜身-检查。

当时，这个凶猛彪悍的铁汉全程一声不吭；

只在一切检验结束后、被唐芙即将押出牢门之前…他突然面向关押季五的牢房方向-双膝跪倒、就着被绑缚住的姿态“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以额抵地：以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唐芙一人才听得见的音量、最后说：

【——大哥：你保重。】

黑面老九被押赴法场。

左之明亲自监斩。闻讯赶来看杀头的民众将法场围的水泄不通。

——当时，在场每个人心中都认定——黑面老九死定了！连左之明也不例外。

——但即使如此、左知县大人却仍感不甘；觉得还是太便宜了这恶徒！

于是，他不顾叶总捕头的劝阻，又拿着勾令的朱砂笔、执意走下监斩台、只身走上行刑台——叫刽子手退开，自己弯身凑到被重枷锁链交结绑缚锁定、跪地待斩的黑面老九面前举笔——准备亲手画花对方的刀疤脸、作最后一番羞辱——

结果——是死犯逆袭、知县被俘；捕头放人。

不知怎的、黑面老九竟能突然挣脱开重锁束缚、在刽子手不及反应之前一把勒住左之明的脖颈！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法场上：这位惊掉朱砂笔的知县大人，第二次被同一人再次撂倒挟持为人质——并且这一次：黑面老九明显是-真想要了他的命！

叶戎无奈。

——如果让自己亲手抓获的犯人，在自己监斩的法场上、真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的话……不单是叶戎自己、叶家全家老小的性命-也恐怕都得搭上…给这蠢货知县陪葬了！

这是能被满门抄斩的【失职重罪】！叶戎承担不起……便只能对黑面老九妥协——

他站在监斩台上冲黑面老九喊话：表明只要其放了左之明活命：那自己这次-便也放过黑面老九一命。

闻言黑面老九却不为所动；只是再一次郑重提出——要叶戎先释放自己的义兄-季五。

叶戎惊讶！他实在想不到在这种情形下这位明明可以自顾逃生的悍匪…居然还不忘要救他大哥！

但随即总捕头长眉一皱、也不禁面露犹豫…但不待叶戎回应，那边厢被黑面老九快勒得断气的左大人、却已率先嘎声尖叫起来：

【放、放人！】【——你听他的快放人啊叶戎！！本官要死了——】

【……】

闭了闭眼心中暗叹一声；叶总捕头不再迟疑、直命放人。

但是，当牢中关押的死囚犯-黑风季五、被差役运送来法场释放时：却已变成一具尸体。

——原来：季五在听到黑面老九被押赴去法场后：随即也在自己的牢房内咬舌自尽。

不曾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

——结义为兄弟：生死不相负。

【！！！】

刑场肃然；鸦雀无声——蓦地、

黑面老九发出仰天惨嚎、失声恸哭！！他一把甩开左之明跳下行刑台、直扑到季五身前——紧抱住义兄的遗体！

现场所有人都震惊住了。

——他们每个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目睹着眼前这样一位——向来最凶猛不屈、最桀骜刚强的铮铮悍匪，居然会在人前哭的像个孩子——是这么的毫不掩饰、是这么的率真纯粹、是这么的忘我投入…也是这么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黑面老九抱着义兄的遗体痛哭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哭得久到所有人都觉得-他也会就这样直接哭死了。

——这是黑面老九最不设防的时候。

人质已然安全。再不需投鼠忌器…身经百战的叶总捕头本可趁机冲上去撂倒敌人、反败为胜……可是——叶戎却没有这么做。

他最后真的放过了黑面老九。

——让黑面老九抱着他义兄的遗体，离开了法场、离开了高山县；远走高飞……再不知所踪。

而法场围观的民众们见到黑面老九走过来时、也都不约而同、默默为他让开一条通道放行。

——此后，没有人再见过黑面老九，也没有人再听说有关他的消息；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按惯例，高山县颁布对黑面老九的悬赏通缉令。但似乎，当时便没多少人留意、以后更少人问津。

然后，时光荏苒，似水流年。

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回首；那些前尘往事……也似乎跟那张早被积尘掩盖掉的通缉令般，再不被人们所记忆…就像它从未存在过。

——可是，被人们所遗忘的那个人、他却还依然清晰记得——

黑面老九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叶总捕头对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