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法阵有许多大类,例如幻阵、迷阵、伏魔阵、血祭阵等等。
剑阁立派之初,可自由修行所有法阵,但百年前门中出了一位名为敖霜的异类,将人视为眼中钉,拜入剑阁后将这些法阵学得炉火纯青,最后却用在了人的身上。
敖霜此人当年使用的法阵中有一名为凋敝阵,此阵需要以施阵者的命魂为代价,汲取阵中人的生机,直至死亡。
他在剑阁收徒的时段将法阵设在剑阁山下,导致许多无辜求道之人活活困死在阵中,最后还是楚诤的师尊出手才强行将阵法停下,敖霜也因此遭阵法反噬而亡。
现世的经验都由前人血的教训得来。之后剑阁便将许多法阵典策锁入藏书阁,只统一传授伏魔阵,其他阵法则只教破解之法,锁死了心有邪念之人通过在剑阁修行,学得阵法虐杀生灵的可能性。
叶白的修为低,只能歪歪扭扭画出几根线,无法将完整的法阵画出。
方广之脾气虽有些不好,但从不在课堂上轻易将好坏放在一起对比,打压众人信心,只悠悠巡视一圈,给出了今日的任务。
“明日上课,我要看到完整的伏魔阵。”
他说话的时候嘴上的胡须被吹飞起来。
叶白盯着他的胡子,心想:不知道师父长胡子是什么模样?不过师父那么注重洁净的人,应当不会让自己的胡子长出来。想到这里,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好奇,长胡子的师父会自己动手剃胡茬,还是用灵力剃呢?
他摸着下巴,自己身体差,似乎没有余力长胡子出来。
周围的弟子陆陆续续离开,有人临走前欲言又止地看着叶白,似乎想说什么,却看到对方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主动截住自己的话头。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有一个相同的念头:没想到清承仙君的第一个弟子竟如此‘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的叶白认真收拾好桌案,将法阵图册揣进兜里带回了青竹居。令他有些意外地是,楚诤竟坐在院中品茶,见人下学回来了,便将眸光落到他身上。
“今日的学习,顺利否?听其他弟子说,方长老被你呛了话。”
叶白一哽,收回打算将阵法拿出来的手,悄悄地瞥一眼楚诤。
“长老只是问,我心中的道是什么。我说我想报答师尊,帮您做事情,长老便气恼了。”
楚诤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拿起另一只杯子为叶白倒茶。
“过来坐着。”
叶白照做,捧着楚诤给的茶杯,安静听楚诤说话。他一直觉得师父的嗓音很好听,低低沉沉,像是某种金属碰撞在一起形成的共鸣,十分悦耳。
“方长老年纪大些,不太明白你说的话。你应当对他说,自己要成为一个对天下有大用之人。”
“可……我从前被人欺负,也只有师父您将我救下来,其他人……不关我的事。”
“你不妨换种思路,我斩杀妖魔,是为世间安宁,你愿意帮我,便是愿助天下人。若他过几日再问你,你便说自己为天下大义,如此才不会惹到他。”楚诤笑:“独善其身是好事。但你既是我的徒弟,也希望你往后能在有余力之时,帮助落难之人,惩戒凶恶之人。”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教诲。”
“道,不过是为坚持修行的一个念头。只要你心中的道不恶,我不会干涉。”
“师父,倘若有一天我不慎入魔,您会杀我吗?”
楚诤看着他,声音轻缓:“不会,应当会将你关起来,直到认错为止。”
“师父,您人真好。”
闲聊归闲聊,今日的课业还是要完成。叶白起身将法阵图层从怀里抽出来,站起身推开眼前的茶具,摊平在石桌上。
“师父,长老说明天交出完整的法阵,但我的灵力画不完。”
楚诤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将食指抵在对方额头法印上:“你才练气,自然画不完。”如丝如缕的温和灵力缓缓从法印处进入他的体内,让干瘪的经脉充盈起来:“画吧。”
他是很温柔细心的师父,总会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认真帮助徒弟。
法阵难在灵力的持续输出与绘阵的图纹顺序,既然匮乏的丹田被填满,只需引导着灵力临摹。
他站在一侧,安静看着认真绘阵的徒弟,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叶白便拿着自己的法阵交给方广之,顺序、化线皆没问题,作为第一次的作业,十分完美。后者检查完,瞪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了句什么。
叶白没听清:“长老,您说什么?”
方广之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去去去,别挡着我。”
练气期的叶白被化神期的长老拍了一掌,双眼发黑地捂着肩膀离开。
剑阁的弟子每天过单纯,除了修行就是修行,空余时间不是用来请教功法,便是用来打坐。王天阳并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得知叶白在方广之班上学法阵便来看叶白。
“你虽修为低,但画的阵比我当初好多了。”王天阳欣赏叶白画的法阵,“我不是用阵的料。”
叶白:“师兄用剑就可以将妖魔诛杀,自然用不上。”
起初课堂上的弟子还对叶白有些瞧不上,但见他阵法造诣确实高,现在又同王天阳交好,便渐渐淡去心中的偏见,开始同叶白闲谈搭话。
修行之人的时间都过得很快,尤其是他们这些稚嫩弟子,画一个阵法往往低头的时候还是白天,再抬头就是夕阳了。
叶白这些日子修为在慢慢往上涨,但依然不能自己独立完成法阵,便准备起身回青竹居寻师父
“欸,等等,”王天阳拉住他的衣角:“不如让我也来试试,我是结丹。”他看着对方的眼神,道:“放心,我以前给人输过灵力。”
叶白有些迟疑,道:“我得问问师父。”
王天阳无奈耸肩,翘着二郎腿看着叶白掏出玉简写了一句话传给楚诤。
对方回信很快。叶白看着玉简上的回复,认真道:“不行。我身上有法印,会反噬师兄。”
“清承仙君真宝贝你。”王天阳摇头感叹:“不像我这种,有好几个师兄,师父看都看不过来。”
“师父只是第一次收徒比较慎重,毕竟我身份普通,万一造成危害,做出恶事,不论是对师父还是门派都很不好。”
王天阳斜眼睨着他,语气有些吊儿郎当,“你害人?我不信,剑阁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其实很多。”叶白不赞同他的看法,从储物镯里掏出一本旧书翻开,从目录里找到关于凶案部分,翻开,指着上面的字。
“师兄你看,这上面就有写。昆仑山弟子上官令年少时天赋卓然,曾名震一方。却因师父流光仙君疏于管教,元婴时走火入魔,屠戮师弟,被仙君废了丹田,废除弟子身份,逐出昆仑。”
书上只寥寥几句带过,其中的细节不为人知。叶白也只是当作故事看,并不会将书中所写奉为圭臬,只是这样的事情既然被写了出来,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他从储物镯里又拿出好几本门派杂记,一一列出。
“这几本书里也写了许多,有的并非是胡乱编撰。例如这本《修真师徒录》,里面记录了许多对师徒。”
合欢宗长老顾颜欢,共有三个弟子,每一个都俊美无比,只为辅助自己修炼双修功法;天照山开山老祖竞天照收徒是因自身修炼出了岔子,利用徒弟血祭,可惜被徒弟发觉,囚禁在了天照山,如今不知境况如何。
灵兽门门主叶槐收徒只是因为徒弟长得像自己离世的道侣,将人骗到灵兽门欢天喜地立了师徒契,徒弟得真相后心生恨意,趁师父不备将其重伤,随即逃去魔界,似乎入了魔。
衔乐楼楼主江鹤年在山外游玩捡到一名婴儿,一手将其养大,却没想到却被徒弟下了合欢蛊,从此师徒反目,徒弟被逐出楼,自立了门派,名为清音门……诸如此类,数量之多根本数不清。
“我问过师父,合欢宗长老确实有三个徒弟;天照山是个小门派,无从查起。但灵兽门这事是前几年发生的,师兄应该也有所耳闻,衔乐楼弟子每十年都会来剑阁,等他们来了剑阁,此事也可知晓真伪。”
叶白叹气,垂眸看着摊开的被翻得有些发软的书页,“里面还有许多情况与我类似之人,都是无父无母被师父捡走,但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太好……我不愿成为师父的累赘,更不想与师父反目成仇,我只想师父好好的。”
王天阳从来只看藏书阁的功法策论,听了这些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又听见对方酸溜溜讲一大段话,戳着他的脑袋道:“收徒能有什么目的?心情好了收徒弟培养继承人罢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好好修炼不好么?你看这些你师父知道吗?你莫不是被这些书看坏了脑子。”
叶白躲开他的戳弄,有些丧气:“……这些书都是临川师叔给我的,师父也说多看书利于修行。”
“你师父知道临川长老送的是这些书么?”
叶白摇头:“我不知道。”
王天阳将书合上放回他怀里,煞有介事地点评道:“我觉得这种书,看多了不好,你应该多看点藏书阁的功法。小小年纪,别被天魔蛀了心。”
“不会的,而且我今年十四了,还算小么?”
王天阳莫名其妙地看他:“清承仙君二百来岁,你说你小不小?”
叶白沉默下来。
说起天魔蛀心,又是一个有些沉重的话题。魔之一字是所有修行者都熟悉的话题,方广之也常在课堂中提及。
天魔生于虚妄人心,无法被消灭,只能被封印,却又不能完全被封印,只要世间还有活人,便会有天魔诞生。
“天魔,无声无形,但会幻化声形,蛊惑人心。”方广之道:“它与心魔不同,天魔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心中的**无限放大,勾起人心中最纯粹的恶,令人丧失自我。还会改变人的记忆,使人面目全非。今日学的法阵,名为驱魔引,是专门为压制魔而生。”
说罢,方广之手一挥,在空中绘制出一个由密密麻麻符文组成的法阵。
驱魔引是法阵中较为复杂的阵,饶是看过一遍方广之示范,仍有许多弟子画不对。叶白虽然记得住法阵走向,但却因灵力不够多,仅能画出一角。
下学后,叶白照旧带着自己画的法阵拿给楚诤。
后者将其展开平放在桌案上,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角,轻轻笑了一声,操纵着灵力慢慢在空中勾勒出驱魔引。
“驱魔引的确有些复杂,可分为三层绘制。不用灵力,记下来用笔画,方长老不会说你。”
楚诤绘阵的方式与方广之不太一样,前者绘阵之时将灵力化作丝线,有点点星光,不紧不慢便织成法阵,后者则是用灵力直接画出来。
“这种画法对灵力的消耗会小很多。”楚诤为叶白解释,“以后修为进阶,速度会提升。”
叶白点点头,回忆着刚才的灵力轨迹,一笔一划将心魔引在纸上慢慢出来。
“不错。”楚诤称赞他,“你记性好,适合学法阵。”
叶白心不在焉,问道:“师父,您为什么收我为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