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攸与宋介宛坐在矮桌旁听着门外厉澄与那中年人对峙。
宋介宛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把玩着矮桌上豁口的茶杯,问庾攸道:“东郎,你说,隔壁那人能听厉将军的吗?”
“放心吧,没问题。”庾攸顺手给宋介宛的茶杯里填添了些水。
“你怎么知道?”
“他拿着剑呢,平日里就足够不怒自威了,再加上那肃杀的目光,唬人没问题。”
“唔,你好了解他。”宋介宛喝了口水,用不怀好意的语气预演着磕CP的前奏。
“小时候他是我邻居,也算是发小,如今又是同僚,自然更熟悉几分。”
庾攸这一番话打断了宋介宛的施法,宋介宛即将脱口而出的磕糖话术不得不硬生生咽了回去。
怪不得他们每天一副话很少但很熟的样子,原来是熟到不说话也不会尴尬了。
厉澄看着那人牵着马出去后,拿着铁锹走了进来,将马粪铲了出去,又找了些石灰撒在原本马粪的位置。
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后,厉澄盯着庾攸笑了出来。
庾攸感受到厉澄的目光后,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有味道的超级大床,今夜好眠啊,庾校书。”厉澄路过庾攸身边时低声说道。
“厉宣白,我说你落井下石的功夫愈发厉害了,你……”庾攸追了出去,拳头就重重地落在了厉澄的肩上。
“叫上羽光吃饭去!嘶……东明,谦谦君子啊,动口不动手。”厉澄吃了疼,一脸委屈地劝着庾攸。
宋介宛走在他们后面,心里嘀咕着:“原来这厉将军字宣白,这两人平日里校书、将军地称呼着彼此,如今终是气急败坏称对方名字了。”
说实话,还怪好磕的。
宋介宛正痴痴地想着,猛然撞到了庾攸的胸口。
庾攸垂眸盯着宋介宛道:“想什么呢?你家郎君被欺负了,不帮着出出气?”
“啊?”宋介宛一脸疑惑地盯着庾攸,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出气,郎君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第一步,先吃饭。”
在去驿馆内食堂的路上,宋介宛逐渐明白,此处为何能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驿”。
此处驿馆规模极大,客房众多,园林错落,驿馆内甚至还有一小湖,可满足来往官员行舟之雅致、钓鱼之闲情。
只是这船蒿已坏、本该清透澄澈的湖水已变成了一潭死水。
此处每日来往官员众多,小吏们迎来送往已然十分忙碌,至多只有一二成的人可以去收拾房间、维护馆内被损坏之物。
如今看来,在这驿馆内下榻之人,损物者众,惜物者少,终是让此处日渐衰破混乱。
此处的饭食,也是味道寡淡,种类稀少。
吃完饭后,宋介宛建议到门外逛逛,散散心,三人便一同向驿馆门口走去。
想来宋介宛在21世纪也是个挑三拣四的美食家,如今对食物的要求已然降级为“不搜”、“果腹”四字。
正当宋介宛祈求上天怜惜之时,坐在驿馆门口歇脚的老人与值守小吏的谈话吸引了宋介宛的注意力。
“唉,我说州县也和你们这破破烂烂的驿馆一样,百姓是越来越穷、户口也越来越少。”
“可不是吗?这驿馆破成这样,显然是人员与经费不足,还不是因为节度使属下的官员与州县官员不作为,您说州县像驿馆,那还真是,州县官员上任,来往匆匆,和住驿官无异,又怎么会全力推行有益于民的政令呢?”
老人摇摇头,目光中蕴含着许多悲哀与无奈:“苦啊,这穷日子,是一日比一日更穷。”
小吏看了看天色,转头对老人道:“张伯,这太阳就快落山了,你抓紧回,天黑了就不好走道了。”
老人点点头,拄着拐,朝村落的深处缓缓走去。
宋介宛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不禁思考起关于这个时代民生的忧祗、朝纲的清明;自己作为一个历史学者,应该如何去看待、评判这样一个时代。
庾攸的眼眸亦追随着老人的背影,宋介宛目光不经意地触到了他的面庞,他俊美的侧颜在霞光下更为分明,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老人远去,眉宇间带着一抹忧愁而坚定的神色。
此刻,在夕阳之中的他,宛若一道清澈透亮地光,照进了宋介宛心中的潭水,掀起了层层涟漪。
夜晚降临后,宋介宛坐在床上,静静看着庾攸布置着他即将要躺下的地方。
“东郎,要不……”宋介宛有些迟疑地开口。
庾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双眸,等着宋介宛把话说完。
“要不,你上来,咱俩挤一挤。”宋介宛以最快的语速说完了这句话。
庾攸愣了愣,起身坐到了床边,看着宋介宛有些欲言又止。
“没事,东郎,君子守礼不必拘于小节,特殊情况,也没有办法,反正就是一起休息嘛,我不介意,这样你也能休息地好些。”宋介宛明白庾攸的犹豫与迟疑,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庾攸静静地看着宋介宛,世界安静地可以听见心脏在跳动。
当宋介宛在庾攸的注视下紧张地就快忘记呼吸之时,庾攸挑了挑眉,一边脱鞋一边扭头问道:“这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唔,大概是的。”宋介宛松了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眸光潋滟,宛若初春的桃花在微风朗日中摇曳。
“可不能让我家郎君真的睡在沾有马粪的地上。”宋介宛补充道。
宋介宛话音刚落,便发现庾攸如星辰般明亮的目光就这样停驻在了自己眸中。
此刻,时光带着些清透的月色依傍在窗边好奇地观望着两人。
“咔——”
“咔嚓”
门口突然传来的动静让庾攸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他起身走到门边,看着门销一点点被松开。
木门刚被撬开,庾攸反手将来人擒住,将他的手一掰,松了其手中的刀和细木条。
宋介宛随即出门找驿官当中的武吏。
那小贼看自己撬门的罪行已坐实,又倒霉地遇见个身强力壮、颇通武艺的人,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不禁求饶道:“我错了官人,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吧!”
庾攸冷着脸没说话,恰巧宋介宛带着武吏赶到,将贼人扣了起来。
“求饶的话,留在县衙说吧。”庾攸冷冷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