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 第7章 青涩

温言是不大懂得安慰人的，因为她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所以即便是再动听的话有时也显苍白。

大概是不想使气氛变得太过压抑，韩叙复又开口，“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宁愿她把所有都忘了，至少不会痛苦。”

温言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她在心里细细打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韩叙见她没出声，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真的，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熬过这一年，我准备在家附近找个工作，到时候就把我妈接回家来，也方便照顾她。”

其实这不是韩叙第一次表示自己不想继续读书，温言也想劝他坚持学习，哪怕是升入一个不太如人意的学府也好过空有一张高中毕业证。

不过她现在说不出口了，尤其是在了解到韩叙的家庭状况以后。

“那你等等我，等我考上大学，假期我也可以回来帮你。”

温言的话深深触动了韩叙，他忍不住抬起手来轻抚两下对方的头顶，“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不知道为何，此刻的两人心中都涌动起一股小小的酸涩。

“快吃饭吧。”

温言催促道。

结束了这段插曲，两人继续吃饭 ，韩叙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状似不经意开口道，“对了，刚刚下课的时候我看到梁久好像在跟你说话？”

提起梁久，温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立时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左边的腮帮因为还存有食物而鼓起一小块，那呆呆的神态跟那贪心的小仓鼠如出一辙。

韩叙伸手帮她揩去嘴角的一块小小污渍，动作轻柔又小心，就好像他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

感受到指尖的触碰，温言瞬间回过神来，她迅速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今天体育课跳山羊，我跳得不好，他故意数落我几句，你知道他这个人的。”

温言撒了谎，她其实还挺擅长撒谎的，以前是对贺秋萍，这次是对韩叙。

“嗯。”

韩叙点点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尽可能远着他点儿。”

他说话时低头看着饭盒，手中的筷子不自觉的在米饭上面戳来戳去，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捕捉到这个细节的温言轻声开口试探道，“你……是吃醋了么？”

这句问话让韩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温言，发现对方清浅的眼眸此刻也在盯着自己。那眼神里似乎期待着些什么。

是什么呢？

温言想要的答案韩叙懂。

“嗯，吃醋了。”

他把手上的饭盒放到一边，倾身朝着温言靠了过去。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温言长长吸进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卷卷的睫毛在女孩儿的卧蚕处留下一小片阴影，在韩叙的视角下，温言微微颤动的眼皮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她是那么美好，他却不忍心把她弄脏。

韩叙在同自己心底的渴望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抗衡后，终于忍下想要吻她的冲动，退回到原处，伸手揉了揉温言的发顶。

没有得到设想中的回应，温言大抵是失望了些，她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是她太心急了，急于拉进这段亲密关系。

“我吃饱了。”

温言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而这样的反差其实让韩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拿过温言手里的饭盒放到一旁的手提袋里，“不会跳山羊？”

温言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看向已经站起身的韩叙，“啊？”

“我是问你还是不会跳山羊？”

提起这件事，温言不由面露愁容。她摇了摇头，“还得练练吧。”

韩叙见状突然无声笑了起来。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略向后侧头看向温言道，“上来！”

温言看着韩叙瘦削却刚硬的后背，只犹豫片刻便站起身退后几步，并按照体育课上梁久教的方法跳了起来。只是她没想到，韩叙会在中途抬起后背，使她完全没能跨过，反而牢牢挂在了对方的背上。韩叙则顺势拖住她的腿，将人背起。

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温言下意识用手臂紧紧扼住韩叙的脖颈。

“小姑奶奶，你是真想要了我的命啊！”

韩叙轻轻拍了拍横在自己颈处的手臂，尽管说出的话像是打趣，但听语气却一点儿不见恼火，只处处充满了温柔。

“对……对不起，没勒坏你吧？”

温言紧张得松了下手臂，并试图查看韩叙脖子上是否有受伤。

“没事儿，这点儿劲儿还死不了。下次想要我的命你直接说，我给，都给你。”

知道韩叙是在开玩笑，但这样的话还是在温言的心里激起一片小小的涟漪。这世上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么在意她了吧？

“准备好了？我可要全速前进了！”

韩叙说完，提起回廊下的手提袋，并背着温言飞快跑了出去。

“你慢点儿！”

小花园里回荡着两人的对话以及欢声笑语，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坐在楼上躲闲的梁久看在了眼里。

直到两人离开，他才堪堪站起身，双肘支在阳台的扶手上，视线朝着那一抹背影追随而去。

“擦，辣眼睛！”

他说完将手里的听装可乐一饮而尽，并用力捏扁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看看时间，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不是什么好学生，自然也不必恪守时间，索性继续窝在这处无人之地打起瞌睡来。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踏实，都怪那两个人。

……

这天放学，温言收到一盒蛋糕，包装精致，是韩叙给她的。

这家店的点心出了名的精致又昂贵，大概是贵在造型，因为味道着实差强人意。马卡龙代替了原本的蛋糕体，上面糊满了甜腻的奶酪。整个蛋糕还没有成年人手掌大，红色马卡龙的上面坐着个翻糖小熊，手里抱着颗爱心。

这大概是视觉艺术吧。

温言这样想着，用小叉子刮下一点奶酪放进嘴里，瞬间一股甜腻涌入口腔。

她皱了皱眉，强忍着咽了下去，同时也放下了叉子，不准备吃第二口。

且不说这东西太过甜腻，其实温言本身就是个不喜食甜的人，这样的女孩子不多见，她也从未对旁人提起过。

记得上一次吃蛋糕还是在温言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是她童年里许多不愉快的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

常年不回家的父亲在温言升入小学后，第一次为了给女儿过生日回到了家里，并且带来个生日蛋糕。

温言还记得那只蛋糕好大好大，蛋糕周围装饰着奶油挤成的花，最上面叠着不少花花绿绿的糖渍水果，看起来诱人极了。

因为妈妈说蛋糕只能在吃过晚饭后才可以切，所以那一整晚温言都在等待。可她等到的却是那只透明的蛋糕盒子被狠狠扫落在地，里面的白色蛋糕被摔成了一滩浆糊。

耳边是母亲的歇斯底里，同时也夹杂着父亲的几声怒骂。

很奇怪，那时温言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只生日蛋糕吸引了过去，根本没有因为争吵而感到害怕。

这样的疯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父亲摔门而去，贺秋萍也在几分钟后追了出去。小小的家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温言慢慢走到蛋糕摔落的地方，蹲下身来，用小小的手指抠进变了形的盒子缝隙。她挖出一块奶油放进嘴里，又香又甜。那是她第一次吃奶油蛋糕。

等到她试图去挖第二次的时候，贺秋萍突然回来了。她的情绪似乎在此刻找到了另一处发泄口。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爸都不要你了！”

温言被她一把从地上扯起来，小小的身体被晃得如同秋日里晾晒在外面的一块破布。

温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起来那么瘦的女人却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天温言被妈妈打了，尽管还小，但她从对方支离破碎的言语里拼凑出了当天温茂成回家的原因。

那个被她叫作爸爸的男人不过是打着给女儿过生日的旗号，回到这个家里求贺秋萍跟他离婚。

大概就是从那件事以后，温言就不爱吃甜食了，特别是奶油一类的东西。

想想虽然可惜，但她还是决定把这只蛋糕拿出去丢掉，她可不想被贺秋萍盘问蛋糕的出处。

就在把蛋糕重新装回盒子里的时候，温言感到了一些阻碍。她重新拿出蛋糕并在盒子里发现了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普通的祝福卡片，上面的字是手写的，字迹工整秀气，一看就出自女孩子之手。

卡片内容也不复杂：韩叙学长，希望有机会可以和你认识一下。

落款是余梦以及一串11位的手机号码。

温言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心里还是紧了紧。

韩叙在给她蛋糕的时候就已经说明这盒蛋糕是别人送的。他很坦荡，温言又什么可担心的呢？

可偏偏，心里就是不舒服。

她把卡片压在书桌底下，回手将蛋糕装好，找了个借口出门丢掉了。回到家里，她也没有再拿出那张卡片，似乎是有意要忘记。

可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何独独留下这张卡片不一起丢掉呢？

人心总是矛盾。

温言的童年也不是很幸福，所以她会想要很多的爱，当然她也会付出很多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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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