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来 第3章 入梦

“问君何日去，问君何日归。”

“欲寄人间情，归期亦无期。”

“红尘路莽莽，山河仍安康。”

“万里闻长风，葬我以千秋。”

秦轩站在一边，听着顾离那温润的嗓音轻柔地念着——其实这个举动并没有必要，但是姓顾的仪式感比较强，非得要了不可。他手指间闪耀着一丝微弱的白光，随着他说的话越发明亮——这是通往梦境的通道。

“——吾名顾离。”他落下最后一个字，白光闪了闪。

秦轩这才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地接上：“吾名秦轩。”

他同样触上那团白光，于是白光又闪了闪。这次熄了片刻，随即猝然向外扩大，一呼一吸间便将两人都吞没进去，然后消失不见。

这一幕“大变活人”若是给普通人见着，估计得活活吓个半死。

半晌后，巷口处走出来一个很是高挑的年轻人，静静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半大少年身上。

他走过去，打量了一下那少年脏兮兮的脸，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

长得倒还算是像，就是脏，像流浪了几天的小狗。

不过也不要紧。

……

下一秒，那人便如同顾离他们那般消失在了原地。

……

少年嗓音清亮，回荡在梦境里，他仅仅只问了一句话：“昔有杨府少年郎，朝来夜改不复还……是谁害了我、谁杀了我、谁埋葬我？”

白光渐渐消散，但顾离仍然有些不适，他阖上眼，默默记下了这句来自梦境的提示。

他安静站着，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身边重新响起了秦轩的声音。确认秦轩同样安全进入梦境，他才睁开眼仔细观察四周。

他们正身处一条繁华而热闹的大街上，四周人来人往，喧哗不断，唯一比较诡异的一点就是，他们都没有脸——准确来说，是没有五官。

顾离和秦轩对此见怪不怪。毕竟梦境其实就是梦主的精神世界，一般梦主的精神力不可能强到连街上走的人脸五官都想象得出来。

毫无意外的，这里并不是现代。

秦轩的声音带上了点惊奇和复杂：“这个梦……也是我那个朝代的？”

顾离观察了片刻，显然也看出了这点。

秦轩生在距离现今三百五十多年前的天轩元年，碰巧是新年号布公天下的时候。家里人觉得有缘，便给他取名为“轩”。

天轩时期没什么出名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其建筑。

天轩时期的都城建筑最是漂亮，金碧辉煌，暖黄的灯光看着格外舒适。亭台楼阁全都被漆上了朱红色，还隐隐发散着一股幽幽的檀木香。

最大的特点，是每家每户的窗棂都会安上几簇花。

和现代的窗上摆花不一样，这些花更像是本来就长在窗棂上的一样，生意盎然，五彩缤纷。

秦轩神色暗了暗，他没什么感情地调侃道：“看来又是老乡啊。”

很巧，这个梦依旧是烟城。

顾离看着眼前的大街，窗棂上的花朵一摇一晃，鲜嫩欲滴，端的一派生机勃勃。他无意识地揉搓了一下自己长长的宽松袖摆，思索着现下的情况。

眼下人来人往，敌暗我明。剧情推理为主的梦境很难立即找到梦主，更遑论立马找到破局的办法……

“跟我来。”顾离说着，抬脚往前。

秦轩闻言毫不犹豫地跟上了。

他跟着顾离在人流中拐进了旁边一道小巷子，随口问道：“去哪？”

“找个地方歇脚。”顾离理所当然地答。

秦轩：“？”

他一愣：“我们不用去找找梦主吗？”

就见顾离用一种看自家犯傻小辈的眼神看着自己，随即安慰般摸了摸他的头。

秦轩：“？？”

干什么这是，我说错了？

顾离看着他疑惑的神色，一边往前走一边慢吞吞地解释：“不是不找，是现在找不到。”

秦轩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顾离神经兮兮道：“时机未到。”

秦轩：“？”

……你其实就是不想告诉我吧。

秦轩暗自想着，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子。

“真的是时机未到。”顾离似乎看穿了这位已出师的徒弟，轻叹一口气，“现在不急着找他。”

行吧，那就不找。

“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秦轩又问。

顾离又答：“找个地方睡觉，听懂了么？”

……懂了。

秦轩闭上了嘴，选择装个哑巴。

顾离面上十分淡定地往前走了好几步，突然伸手抓住了一个落单的行人——没有脸，但秦轩就是觉得对方蹩起了眉毛，面色不虞。

秦轩一窒，差点惊叫出声。

顾离却毫无察觉似的向那人微微拱手行了个礼，语带歉意问道：“冒犯了。这位公子，可否容许在下问几个简单问题？”

对方一顿，本想拒绝，却在抬头“看清”顾离的脸后瞬间改了口，带着乡音道：“当然可以，你问吧。”

谁会拒绝美人呢？还是文质彬彬的美人。

顾离似乎早有预料，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敢问如今是什么时候？”

秦轩能感觉到那人又奇怪地“瞅”了顾离好几眼，他觉得他心里想的一定是如此貌美的人儿，脑子居然不是很好使。但那没脸人面上显不出来，只答道：“天轩十六年。”

“天轩十六年啊……”顾离轻声重复了一句，“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秦轩已经想象到那人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这里是梁国烟城。”

猜对了。顾离了然地点点头，又道了个谢，这才转身去找秦轩。

秦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本能觉得不太对，摸着下巴皱着眉，似乎正在深思些什么东西。见顾离回来了也没有立即开口。

天轩十六年。

烟城。

找个地方住。

这任何一句话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连起来，秦轩只想一句好家伙。

“你别是想去找‘我’借宿吧？”秦轩看着笑吟吟的顾离，几乎想给他来两锤，“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你吧？”

“不认识。”那想打两拳的人笑着答道。

“那你……？”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不就行了？”

秦轩看着笑意越来越深的顾离，忽然一个哆嗦，他隐隐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

一个时辰后，秦轩和十六岁的自己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神情恍惚。

少年秦轩的脸上有些好奇又有些迷茫，被一旁的“江湖骗子”顾离唬的一愣一愣的。

“……就是这样了，你肯收留我们么？”顾离十分温和地看着那个难得有脸并且唇红齿白模样精致的少年，轻声细语地说道。

小秦轩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这两人之中还有个几乎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据那个面相温文尔雅的公子哥说，这是未来的他自己。

……一时就纠结起来了呢。

小秦轩紧紧抿着唇皱着眉，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他十五岁就离开了秦府独自搬出来住，如今住的这个小屋子确实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你们，真的是未来的我？”小秦轩确认般的问了一次。

顾离的笑容更盛了：“当然。”

他说完又指了指秦轩：“要有半分虚言，他就是狗。”

秦轩震惊地瞪着顾离：“……”

小秦轩还没回过味：“……哦。”

秦轩听到这个“哦”又去瞪了一眼几百年前的自己，小秦轩被他这一瞪瞪得不知所措，这才忽然反应过来。

秦轩是未来的自己。

秦轩是狗。

那我岂不也是狗？！

小少年一愣，又用一种和秦轩现在十分相像的眼神去看顾离。

实不相瞒，顾离以前最爱干的就是逗秦轩，被这两人极度相似的瞪视瞪得有点憋不住笑。但他只侧过头去轻轻咳了两声，调整了一下表情，回头就又能坦然地和小秦轩对视。

小秦轩被这坦然的态度震住了。

恍恍惚惚之间，他就将这两位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带领进了客房，并且还颇为恭敬地道了声晚安。

房里那看着文静的贵公子冲他摆摆手，同样笑着回了他一句晚安。

小秦轩神情恍惚地关上房门，站在冷风里有些许迷茫。

……

“咳。”顾离右手握拳抵在唇上，终于没忍住笑了两声。意识到秦轩还在后面，他好说好歹捂住了脸，只是竭力忍笑导致他肩膀都在抖。

秦轩：“……”

好半晌他笑够了，擦掉眼尾笑出来的泪花，看着一脸木然的秦轩没忍住又笑了两声才缓过来。

“你小时候多可爱啊，听话又懂事，怎么长的你。”顾离说。

秦轩：“……”

是么，我并不觉得他很可爱，倒是很好骗。

“好了，说正事。”顾离说，“我们明天得把梦主找到。”

“明天？”秦轩瘫在榻上，生无可恋地问，“不是说不急着找吗？”

“本来确实是。”

“本来？”

“对啊，本来。”顾离靠在窗边，轻声叹道，“有个人跟着我们进来了。”

秦轩本来都累到快睡着了，听到这话又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做了起来：“什么？！”

“什么人？”

顾离沉吟一阵：“应该也是个筑梦师。”

“为了两边的行动不冲突导致梦境崩塌，我们必须得尽量快地解开这个梦了。”

一阵沉默。顾离又站了一会，前去把窗户关上，回过身来时秦轩竟然已经靠在床头柱上睡着了。

“……”

他默然片刻，将秦轩挪到榻上躺好，又给他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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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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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