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刚睡下没多久的秦轩就被顾离掀了起来。这货昨天晚上把人……哦不,把梦貘收买了之后就又出门去了。秦轩并不知道他上哪鬼混去了,反正这一夜他肯定是没再回来过。
“醒醒,我们要去找梦主了。”
顾离拍了拍他的脸,榻上那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裹着被子接着又睡了过去。
顾离向来不是什么爱墨迹的,见状直接就掀了他的被子,硬生生把净身高一八四开外的秦轩从榻上提了起来。
秦轩艰难地睁开了重如千钧的眼皮:“?”
“睡一晚上了还不够?”顾离说,“用‘读心’,看看核心人物消息。”
才刚歇下一个时辰不到的秦轩:“……”
“你不是也会吗?”
“我懒。”
……行吧,你牛逼,你说什么是什么。
他又一屁股坐回了床上,闭上眼。顾离站在旁边,靠着木头桩子抱臂等着,也不吱声,目光逐渐落在了虚空某一点上,思绪也飘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木疏,天轩元年生,状态的话,挺健康的……大概是学过什么功夫吧。看来这个梦也不是很高级,我居然还能看到更多消息……”
还没说完,顾离忽然就像发现了什么神奇新闻似的咦了声,横插一句:“木薯?”
“这什么奇怪名字,谁给他起的?”
秦轩:“……”
他翻了个白眼,无视了顾离的干扰,继续道:“他原名不叫这个,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隐姓埋名,后被一个江湖人收养,直至如今。”
“没了。毕竟是有梦貘的梦,这次的读心能读的有限。”
“足够了。读心本来也读不出个屁,这种梦里能有身份背景都是走了狗屎运。”顾离回过神,手指轻轻敲着手臂,淡淡地夸赞道,“带上你确实有够方便的。”
秦轩:“?”
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呗。
“你刚刚说,他叫什么名字?”顾离又问。
“木疏。”
“木疏……”
这次顾离没再作怪,而是一手摩挲着下巴呢喃道,“这名字好生耳熟。”
“确实耳熟,”秦轩语气幽幽,开始阴阳怪气他刚刚的“木薯”行为,“我觉得我小时候还和他见过你怕不怕?”
“不是这种耳熟。”顾离认真想了片刻,“我是觉得……我最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秦轩一愣,只觉得他是记错了,玩笑道:“哪里见过?梦里吗?”
这本来只是秦轩的一句调侃,谁知顾离居然真的仔细回想起来了,完了还“唔”了声,似乎是认同他说的话。
“并不是没有可能……也许我在哪一个梦里听过。”
秦轩彻底服气了。
他木着脸走到那还在熟睡的黑烟团子身边,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瓜子,瓮声瓮气地叫道:“喂,起床上班了。”
“人家有名字的,”顾离又淡淡开口,“他叫何晴。”
何晴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看向秦轩,张嘴。
对着秦轩伊伊哇哇地说了一堆不知道什么鬼。
秦轩:“……”
“他问你上班是什么意思。”顾离贴心翻译道。
“哦,就是工作的意思。”秦轩着实不是很想想看着何晴那张脸,因为他不管怎么看都有那么几分古怪的感觉,即便对坐了半个晚上,他还是觉得怪吓人的。
何晴歪了歪头,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啧,”秦轩挠挠头,觉得自己真是造孽。“就是让你起来带路了!”
何晴这才点点头慢腾腾地站起身,似乎是想应一声哦,但出口却成了:“哇!”
秦轩硬是被这一哇哇愣了。
“你没事吓我作什么?”他面上警惕地瞪过去,没好气地问。
何晴被他莫名其妙地问懵了,面露不解。
顾离先绷不住笑出了声。
“走了。”顾离笑着摆摆手,先一步往外走。
何晴觉得自己冤极了,奈何他说不出来,顾某人也不打算替他解释。他只能看了秦轩一眼又一眼,最后巴巴跟在顾离身后往外走。秦轩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出了一股浓浓的委屈意味,浓到几乎要蒙蔽他的眼睛了。
虽然秦轩不理解,但是秦轩大为震撼。
———
走到一半,秦轩仍在盯着顾离的背影琢磨——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那个鬼怪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
他没琢磨明白这个,却盎地发现了另一件事情。
——顾离今天破天荒地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
这件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足为奇,偏偏发生在顾离身上就令秦轩匪夷所思。
倒不是说这样的顾离不好看,相反,他这样扎起来后,气质上让人感觉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溢满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
可顾离不爱扎起来。
秦轩曾经也问过原因,顾离当时说是因为这样一扎,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问少了什么,他自己又答不上来。
他几步走上去,撩了撩顾离垂到腰下的发尾:“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怎么给盘上去了?”
他说着又控制不住地瞥了眼顾离脑后那根酒红色的发带,连带着打量了几眼他今天的穿着——是一件红色外披,黑色打底。外披的衣袖和衣边上都绣着各种各样白色针线的繁琐花纹,秦轩一时竟没看懂绣的都是些什么。
他更奇了:“这发带哪儿来的?你不是不爱穿花里胡哨的、红的吗?”
顾离回头看他,比他还奇:“灵气变的。怎么?我不能盘上去,不能穿红的又花里胡哨的么?”
“……”秦轩被他的土豪气概一噎,“倒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罢了……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也就见你扎过两三次高马尾。穿着更是千篇一律,不是白的就是淡蓝的,还是从不带任何花饰那种。”
顾离一顿,“是么?”
“是啊。”秦轩嘀咕道,“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毛病,好好的富贵公子哥不肯当,偏得把头发放下来去当那清冷的鬼。逢年过节一身白,也不知要吓唬谁。”
顾离:“……”
秦轩没说他其实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么一说之后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奇怪。
他自己也迷糊得很,但自他进到这个梦境来就下意识地想这么做。以至于他大冷天的,在外面盘了一个时辰的头发——因为怎么盘都觉得不对劲,所以他最后就随手扎起来算了。
其实他们筑梦师在不同年代的梦境里都会有那么个固定的形象,不是说不可以更改,就是很麻烦。一般都是筑梦师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才会出现更改,再者就是像顾离这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没必要就是了。
秦轩还欲再说,何晴却忽然小小劲地拉了拉顾离的衣袖,声若细蚊地咿哇了两句,顾离听后就停住了往前的步伐。
“到了?”秦轩挑挑眉,同样小声问道。
何晴点点头,目光往上滑了过去。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一个长相颇为秀气的少年正靠在一个高楼的窗边上,以一种围观者的姿态垂眸静静地看着三……不,两人一鬼,神色平淡。
有那么一瞬间,秦轩都要以为那少年知道这是自己的梦了。
然后那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淡淡开口了:“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他说的其实并不大声,在正开始热闹起来的大街上简直难以分辨,可楼下三人就是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两人同时齐刷刷看向顾离。
只见顾离紧紧皱着眉,微微仰起头去看那少年,半晌轻飘飘地开口:“是你啊。”
这句话本不是说给那个少年听的,于是它就这样散在了清晨的街上,少年一个字也没能听到。
他又叹息般说:“你一点不该记得我才对。”
那少年有些慵懒地靠着窗,眨了眨眼,在一片喧嚣声里,他自然听不清顾离说了些什么,只能连蒙带猜:“嗯……我确实不认识你这么个人,只觉得你好生眼熟。”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毫无存在感的何晴,抿了抿唇,面上的疑惑一闪而过。
秦轩悄无声息地用手肘了肘顾离,几乎是气音问道:“这人谁啊?”
顾离没张口,而是直接传音回来:“我上一个梦境的梦主。”
秦轩:“????”
“我川什么玩意?!?”他惊呼出声,末了才发觉自己动静过大,周围的人连带那少年都看了过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压低声音,又凑到顾离耳边低语:“那他不也是刚从梦里出来吗?怎么又进梦里了?而且你刚刚听到他名字怎么没反应?”
“不清楚。我以为是巧合。而且他身上气息不太对。”顾离答。
他是真不清楚,毕竟在外面的时候这少年蓬头垢面,他一时居然也没有认出来。况且他分明记着,他的的确确是把这少年的梦貘解决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皱着眉疑惑地看了他们半天,最终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像是有些陷入了不知名的沉思。良久他手一撑,居然直接从高台上翻了下来,落到了几人面前。
他先是瞥了秦轩一眼,尔后眯着眼凑近顾离,看了一通,嘟囔道:“我的确是不认识你的。”
顾离面不改色地任他看着,此刻摊了摊手,笑眯眯地问道:“所以呢——公子把我看成谁了?”
木疏一愣,轻轻摸了摸下巴,他想了半晌,仍是摇摇头:“我没有任何认识的人与你长得相似。”
“哦,”顾离点头,“那只能说我们前世有缘。”
木疏:“……?”
秦轩:“?”
不愧是你,江湖骗子。秦轩想着,脑海里突然响起“只是因为我们前世有缘”的调子,差点笑喷出来。
他正想上去打个圆场,顾离却倏地转过头去,低低喝了一声:“谁在那边?”
秦轩一顿,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整齐划一地顺着他看了过去。吵闹的街市上,只有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安安静静地靠墙倚在那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巷子口。
那人穿着一身暗金色滚边的黑衣,头发很随意地半扎起扣在脑后,散下来的发长的几乎盖到了大腿,衬得他皮肤白得透光,薄唇毫无血色,一副病弱相,简直如同艳鬼。
顾离的目光直越过那他,心里突突一跳,第一想法竟无关那长相昳丽的男人,而是这巷子哪里有些怪怪的。顾离仔细看了两遍,最终把这怪异感归结在那男人倚着的墙上——那墙爬满裂隙,像是要随时领盒饭。
而那男人丝毫没有偷窥被发现的羞愧和尴尬,反倒坦坦荡荡地站直身,目光在看到秦轩时微微一停,脸上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疑惑的表情,只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他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带着他们看不懂的甜笑向他们……向顾离走来。
于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墙在他离开没几步后,轰然塌了。
众人:“……”
男人:“……”
那男人脚步一顿,回头打量了几眼,最后无奈嘟囔着说道:“嘶……碰瓷啊这是?”
——这倒是事实,顾离也清楚看到那墙体本身就是有裂隙的。然而发生了这么大响动,除了他们几个,路上的行人却仿佛都没见到似的,依旧各走各路,有说有笑。
所以那男人耸耸肩,也不甚在意地接着朝他们走来。
那一瞬间,顾离心里忽然百感交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然萦绕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般,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喉结轻轻上下滚动一周,那人也微妙地顿了顿。
最后四目相对,那高挑的男人停在了他面前。
——那是个让顾离难以形容的相貌:有些违和,却并不显得奇怪。
为什么说违和呢?因为那男人的长相本是具有十成十的攻击性的,那轮廓甚至清晰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他肤白胜雪,眼角眉梢又都挂着与生俱来的笑意,狭长的桃花眼轻轻上挑,眼底一片清明,泛着水光。再带上一点示弱般的浅笑,就能不动声色地将他所有的侵略性都揉碎在温柔的笑意里,让他只剩柔和漂亮。
甚至有那么几分柔弱病美人的味道。
……
实话实说,时至今日最懵逼的不是顾离,反而是秦轩。
他愣是没想明白——虽然今天的顾离确实很好看吧,但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全爱往顾离身边凑、往他面前怼??
秦轩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些无语。
那男人在顾离身前站定,悄无声息地打量起来。顾离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不适——那感觉像是一头装成幼犬的狼崽,虽然没什么伤害,但总会让人感到威胁。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这个人身上扑面而来的寒意。冷到刺骨,冷到让人分不清四季——
冷到让顾离莫名其妙想起,那些个午夜梦回之际……耳边浩瀚澎湃的黄泉乐曲。
眼看他越凑越近,越看越仔细,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公子。”
那男人瞬间回神,脸上莫名泛起了红。抱着歉意笑着后退了半步,开口是清亮的少年音:“抱歉,你长得好像一个人……我一时魇住了。”
他说是道歉,话里行间却并没有多少分歉意,话的歧义也大。顾离愣了一秒,愣是没想明白他是不是在骂自己。
——还有,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但见男人又向顾离伸出一只手,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长谙,万古长春的长,不谙世事的谙,字庭语。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长谙?
顾离手一顿,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他还是友好地握了握。想说“顾离”,话出口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了别的:“免贵姓顾,顾槐烟。”
说完周围一寂,他自己也顿了片刻。
好在他面上一般都很镇定,此刻更是无波无澜,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只是秦轩从未听过他还有这么个名,脸都木了。
还是长谙率先回神,低低笑了声。他脸上红意未消,连唇色都红润了些,倒像是个豆蔻少女。
然而他有意无意地把字音咬重,一点也不“少女”地喊他:“槐烟兄。”
他停了停,又笑说:“这么叫似乎不大亲切。”
“不如……”
“我就叫你阿烟吧。”
顾离:?随你
长谙:阿烟阿烟阿烟……
顾离:?闭嘴,吵死了
长谙:……qwq
ps:谙是第一声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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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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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