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晚了。”顾离跑的有些气喘,嗓音里带着和长谙一样的喑哑。他轻轻抿了抿唇,掩盖住了那一缕本就不易察觉的笑意。
于是落在长谙的耳朵里,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很客观的事实……让人听起来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揪心。
他不由得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但不知道是夏知愿的身体本就比较单薄还是什么,他总觉得他瘦骨嶙峋,像是风一吹就该跟着跑了。
长谙身上寒气很重,显然也跑了不少路程,可他只苦笑,呢喃低语道:“……抱歉,是我让你久等了。”
顾离身上散发的灵气已然没有他跑出来时那么纯粹明亮了,可他也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安静地靠在长谙怀里,静听耳边回荡着的、属于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长谙太入戏了,他说的一字一句,竟都是如此的真情实意。
在这样的氛围里,顾离只想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再听着时间如雨滴淅淅沥沥。
「亲爱的,下雨了
我的歌声摇曳,你听到我迷离的梦了吗?
大家都藏着愿望,守着独属于自己的秘密海岸
今夜你在我梦里吗,能否拥抱我到天光大亮?
……
大雨请别再停下,就让我在雨里许一场好梦安详
……」
他不知道长谙能不能听见夏知愿的歌声——大抵是不能的。因为在此情此景下,他听着女孩的歌声,竟也被蛊惑了似的,难得有一丝迷惘。可长谙除了喘息声重些,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
这个拥抱很用力,就仿佛长谙想把人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却也很短暂,顾离甚至没来得及数多几个数,他就已经放开了手。
——这是他们入梦这么久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就连一呼一吸都如此清晰可闻。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了他颈侧,他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
一件外套罩住了他的头,还带着属于长谙的温度。由于夏知愿和刘哲然的身高差问题,这件外套直接笼住了他半个人,更是将他大半的视线都遮住了,他仍有些怔怔的,整个人就像个被水淋蔫耷了的小草。
长谙有些忍俊不禁,但又怕他心生不满,忙哄他道:“试过了,外套可以挡雨,别浪费灵气了。”
既然如此,确实没必要浪费。顾离从善如流,连个磕巴都不打就收了灵气。
长谙似乎很满意于他对自己的信任,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长谙牵着他的手,两人在雨中漫步,谁也没再说话。换做以前顾离也许会邀请长谙和他一同“躲雨”,可如今静谧在他们间蔓延,让他们分明走在同一条道上,却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难处。他们始终无法就这样穿过透明的软膜,去拥抱软膜对面那个人。
彼时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间明明,也仅是缺了这一个拥抱。
夏知愿的歌声仍在继续,在雨里破碎得就像是在哽咽。
长谙微微侧过头,似乎在听着什么动静。顾离猜测,是“刘哲然”在和他“对话”。
好像缺了什么。
可是,到底缺了什么?
长谙突然开口:“怎么大半夜跑出来了?”
答案有些离谱,所以顾离几乎没有权衡,直接反问:“那你为什么跑出来?”
“我在等你。”
长谙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即使顾离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估计是任务罢了。
但他还是不由得心下一颤。
他犹豫又委婉道:“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在等你。”长谙身上泛着属于灵气的光,想来是因为把外套给了顾离,自己没有东西遮挡。他一手将湿了的额发往后捋,走得悠闲自在,眉眼带着调笑,就像在说“你吃饭了吗”一样轻巧重复着。
长谙的手实在很冰,就像是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凉气一样,难免让人一靠近就联想到在冰箱急冻里掏出来的冰。
只是他声音温柔还带着哑意,加上那笑容,听起来真的很像是……无声的告白。
好吧。反正长谙对他向来如此,该是无心的,是他想太多罢了……顾离心里琢磨着,莫名有些失落。
随即他又觉得不对——他又为什么要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顾离:“……”绝逼是这货有毒吧。
长谙见他不说话,就觉得自己是说错了什么,突然生出些忐忑,试探问:“……所以你出来,是为了任务吧?”
顾离闷闷“嗯”了声,算作应答。
长谙便默了默,道:“其实我也是。”
他本意是想缓解前头悄摸摸调戏人的尴尬,但不曾想顾离居然也只是点点头“哦”了声,就又没了下文。
虽然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差别,但长谙直觉顾离这一声里多少带上了些失落的意思。他哽了一下,自觉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亲爱的,我可以拥抱你吗
玻璃在地上尽情绽放,倒影里城市闪烁着五色的光
我热爱的世界,歌声是否仍在游荡
拥抱暮色,推开的是谁的窗
……」
「……关于这场盛夏,我爱你至黎明散场。」
夏知愿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唱的都是顾离从未听过的。他一直没放在心上,以为这些都不过是夏知愿随口唱的。
直到他被长谙这个在某些特定时候可能对浪漫过敏的人无语到,不得不去认真听,然后听见这两句话——
【拥抱暮色。】
【我爱你至黎明散场。】
他恍然惊觉,这些歌词竟与这个梦境有一定程度的吻合,而且歌词居然还都似曾相识……
在哪里听过?他不断搜寻记忆的缝隙,一遍一遍去想——我在哪里听过?
长谙在他旁边碎碎念着什么,见他没反应,忽然喊了他一声——“阿离!”
他被惊了一跳,猝然抬起头看向长谙。电光火石间,他福至心灵,蓦地想起了什么。
曾几何时,他似乎也在某一场雨里轻轻哼着歌谣,然后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双手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很暖。那个拥抱的姿势很强硬,却满是温柔和爱意。
是那场梦。那场被流放进雨夜里的梦。
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歌词串通完整,也恰逢夏知愿唱出了最后一句“能否拥抱我到天光大亮”。顾离脑中闪过窗台下的课桌,被风摊开的本子上赫然浮着那几行字迹——夏知愿原来,早就给过他们提示了。
几乎没有一点迟疑,在长谙满是疑惑和担忧的注视下,顾离毅然决然地扑过去抱住了他。
外套顺着他的动作落在地上,水花溅湿了夜半,于是世界都蒙上了模糊的光。那一瞬他像抱住了长谙,像抱住了倾盆大雨,也像抱住了全世界。
长谙虽然有些猝不及防,身体有些发僵,却还是本能地抱紧了他,甚至下意识地放出灵气,为他撑起了一把“伞”,避免他被雨淋到。
于是雨融化在灵气上,再悄无声息地蒸发。顾离的一个拥抱打破了两人间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暗流,天气似乎回了暖,在那一刻,没有他以为的尴尬,他竟然只觉得无比心安。
是出自夏知愿对刘哲然本能的依赖吧。顾离不动声色想着,又默默紧了紧力道。
——反正也只是大梦一场,醒来后就连人间也不过是醉里贪欢,那何不在梦里沉浮得淋漓酣畅。
笑声混着歌声响在滂沱大雨里,银铃般清脆,顾离知道,那同样是夏知愿。
看来有一个任务完成了。他这次应该没再错过什么了。
顾离的思维网是蒲公英,风一吹就飘向天际。就像他抱完人的此刻只全心全意地思考着任务的问题,全然忘了自己还在谁的怀里。
长谙抱着魂飞天外的他,瞳孔逐渐压成了一条线。他本就暗沉的眸色在不自觉间变得更深邃,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他明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垂下眼皮,神色与平常截然不同,如果顾离在这时微微抬头,应该还能来得及抓住他那即将被盖住的疯狂的、不该有的情绪。可他没有。
长谙的手指摩挲着蜷了起来,微微勾住了顾离的头发。
在那一刻,在刘哲然细碎的声音里,他不得不承认人性的复杂——他真的太想保护怀里这个人了,他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想让他对着他笑,无忧无虑一些、意气风发一些。所以他尽可能地避开了以某些手段结束这场大梦。
可他也很想念他……想念到他在梦境的催化下被自私席卷,让他就算知道这些事可能会对顾离造成伤害、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也想要去放手一搏。
长谙缓而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轻轻将下巴搭在了顾离毛茸茸的脑袋上,然后默不作声地吻了吻他的发端。
对不起……阿离。也请你原谅我最后一次任性吧,就当做是我对你,最另类的爱。
只要你能短暂想起来就好。
只要你无恙就好。
他半阖着眼,将手指尖一团暗淡的灵光按进了顾离的后脖颈里。顾离微微震了震,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讶异。他只来得及质问:“你对我用赋灵?”
赋灵和读心一样,都是筑梦师的专长。不过赋灵十分难学,本质是将自身的灵神短暂地分予某人或某物,通过这种方式既可以将自身的意愿传输出去,也可以用来巩固别人的灵神保护他人不受精神反噬。赋灵因为传输的媒介是灵气,也称输灵。
除此外,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用途。
当使用的人本身足够强大,灵气也足够充足的时候,他可以将自身记忆融在赋灵里,随着灵神一起传输给另外一个人。这样传输的记忆有着绝对的真实性,但也因为是自身的记忆,所以本身也带有一定的局限性和主观性。
雨滴反射着微弱灵光,隐隐约约间,顾离和长谙都变回了入梦前的样子,顾离耳边的红色血珠泛起了猩红的微光。
他的难以置信并没有持续多久,长谙也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在长谙那一顿操作之下,他很快就神情恍惚地倒了下去。
长谙用力将他锢在怀里,哪怕被手腕上的珠子压得生疼也不肯送手。苍白的侧脸在此刻看上去带着十足的狠劲,可他却是那么温柔地,在雨里拥着他恍若死去的身体。
他安静地听着夏知愿仍未停止的歌声,突然向身旁的黑暗说:“辛苦你了。”
黑暗里踏出来一个人影,赫然是刘哲然!
刘哲然站在雨里,望了他和顾离好一会,最终只是笑笑,“不,二位救过我们,本该是我和阿愿谢谢你们。”
长谙却望着那少年,认真道:“不,不是我们,是你们救了自己。而此时此刻我感谢你们为我救了阿离。”
少年拗不过他,无奈笑了笑,又一次退入黑暗里。
半晌,长谙将顾离凌乱的发丝整理整齐,然后借着十分微弱的身高优势将人打横抱起,对着脚边迷茫的小猫们笑笑,大步向前走去。
长谙没有干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昂,也不会对阿离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由于写这篇文章时间跨度有点大,当时写真的写的很卡(约莫22年写的),但我现在看了两眼,,,虽然当时逻辑有不少问题,但文笔居然还可以,,,(狗头)
感谢阅读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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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