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刹那间静止。
顾离随意地倚在门边,秦轩一脸凝重,剩个木疏不明所以。
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峙着,谁都没有开口,于是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直到木疏第四次忍不住去瞄秦轩。
“这位小朋友,可别看了。”顾离终于没忍住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很温柔,像是要溺死谁。“这般看来看去的,也不觉眼睛疼得慌么?”
木疏一愣。
好么,他也发觉哪里不对劲了。
可没等他来得及回应,就听秦轩沉声开口:“你是谁?”
顾离颇感意外地挑挑眉,“看你仪表堂堂,也算是英俊非凡。问别人的名字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么?”
他的态度很随和,言语间透着一丝刻意的惊讶,很明显不过是随口调侃一句。不等秦轩说话,他就温和笑着接道:“不过既然是来府上做客,便也没有让客人主动的道理。我姓顾,单名一个离。”
秦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沉了,心想真是屁话,我当然知道你这皮囊叫顾离。但他仍不死心试探道:“你说你叫顾离?回顾的顾,分离的离?”
“虽然确实是,但比起你的说法,我更喜欢说是照顾的顾,离开的离。”顾离微笑颔首,“所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秦轩:“……”
这组词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顾公子?
“……我姓秦。”秦轩抿唇,很明显不愿多说,“他姓木。”
顾离对他敷衍的态度也没多大在意,只是稍稍拱手,礼貌道:“原来是秦公子。”
“两位远道而来,该是有些累了,但二位来得实在突然,顾某没甚准备,失礼。如果不介意的话,先请在偏房歇息整顿下吧,晚上有为几位准备的晚宴,届时我再来招呼二位。”顾离说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率先抬脚往偏房走。
秦轩看着那悠闲往前的背影,难免有些迟疑。
——到底怎么个事啊这个顾离也太太太太不对劲了吧喂!三百年了他就从来没听过顾离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好吧?!
但他仍旧保持着看似淡定实则麻木的表情拽了拽木疏的袖子,跟上了那位顾离的步伐。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虽然这“顾离”很明显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顾离”。但现在真正的“顾离”又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他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
果然,早知道还是跟着他俩一起进去了,我个拖油瓶自身难保的,还在乎什么干不干净。秦轩自嘲地想。
……
“来坐。”被秦轩心里戳了几百遍的顾离本尊随意地坐在了案前,把烛台放在案上,又拍了拍身边的坐垫,“反正短时间应该也出不去。”
长谙深以为然,比他还随意地坐下,烛光照映下脸色都显得不那么苍白了。他问:“怎么,这次不担心你的秦轩了?”
“什么叫‘我的秦轩’?”顾离关注点奇特,好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说?”
“不会很危险,至少暂时不会。只要他不……他应该还没那么蠢。”
“为什么这么说?又发现什么了?”长谙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
顾离不置可否,“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那我们两为什么这么悠闲?”
“因为没事可做。”
“……”
长谙难得发现顾离这人居然还有消极怠工的时候,安静一瞬,颇感意外地笑了声,“你是认真的吗?”
顾离看向他,诚恳问:“你是觉得我还不够认真吗?”
长谙:“……那倒也不是。”
又安静了一阵,长谙又问:“你觉得他俩能发现是假的吗?”
顾离:“能。”
长谙:“怎么?”
顾离:“看手腕。”
长谙轻轻一挑眉,随着他的话看向他的左手。白皙的手腕配上红色的朱砂确实格外显眼,长谙瞬间明了。
顾离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朱砂,又向他抬了抬下巴:“进来时手腕多了点东西都没发现吗?”
长谙干笑一声,“确实没发现。”
“因为……我那里本身就有一颗朱砂痣。”
顾离:“……?”
这一波着实在我意料之外。
两人诡异地沉默了一阵,长谙自认十分贴心地换了个话题:“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记不记得是怎么失忆的?”
“是想起了些什么。”顾离无意识地将玉珠手链拿在手上摩挲,“我瞧着那场景年代久远,和这里有些相似……大抵是少年时候无关紧要的琐事罢。”
想起来的都是琐事,所以怎么失忆的,还真是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笃定以及肯定的,就是他还真如此人所说是个千年老王八。顾离颇有些悲哀地想。
就听见长谙忽然气笑了,“你对活得久到底有什么意见?怎么活了千年就非得是老王八了?”
顾离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但话出口如水泼出,再收回也不可能,所以顾离只是静静看着长谙的眼睛,眼里的悲悯和惺惺相惜有如实质,好看的眼睛里意思分明,**裸写着三个大字:你不懂。
长谙:“?”
做什么这是,看智障呢啊?
长谙不干了。他拍拍裤脚站起身,又四处去逛了。顾离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接着烛台的微光随手翻起了案上放着的书。
书页上毛笔落下的字迹笔锋凌厉异常——虽然和现代的简体字结构组成不太一样,却依旧能让人欣赏到这些字的美。顾离认真看了片刻,尽管没什么印象了,却还是能凭借一些隐蔽诡异的直觉判断出其大概内容。
于是他又将目光移向了站在“窗”前沉思的长谙身上,叫道:“长谙。”
长谙没有回头,只是“嗯”了声。
“我以前是什么人?”他问。
长谙一顿,没有直接回答:“怎么?”
顾离:“没什么,看到些古文记载罢了。”
长谙想了想,转回身,坦诚道:“我只知道你曾经在朝廷待过,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遇见你之后……”他话音一顿。
“——我就没见过你身边有旁的人。”
顾离心尖猛地一颤,将要出口的问话转了个圈又噎了回去。
长谙这话说的委婉,其实就是在说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江湖浪迹。这种情况放在现代并不难搞,总有千百种方法能得到他的身份背景。但在那种皇命急宣都得跑死几匹马才能及时赶到的年代里,他这个人只身走在陌生的街上,以前是谁、做过什么事,怕也是只有本人才知道了。
“短短”的相处下来,顾离十分清楚长谙并不是个对别人过往过分好奇的人,长谙说他不知道,那就是他压根没问过,也是真的不知道。
沉默一阵,顾离垂眸,自然而然地切过了这个话题。
“你看得懂吗?”他指指案上的书卷。
长谙依旧坦然自若,诚恳摇头,“应该看不懂。”
顾离:“……”
那我要你何用?
“别用那眼神看着我,”长谙无辜摊手,“反正这一场梦是真实历史,你也可以选择靠你丰富的历史知识来补全这长场梦的主线。”
长谙的本意是想告诉顾离人无完人,知道再多他也不是无所不能。谁知顾离静静看了他一会,嘴皮一秃噜:“历史知识救不了我。正史上没有我的名字,甚至没有相关记载。”
长谙:“……?”
长谙突然安静下去,不吱声了。
过了好一会,大抵是顾离浑身开始散发出嫌弃和幽怨的气息实在太难以忽视,他只好妥协道:“我试试吧。”
顾离闻言毫不拖泥带水地把书推了过去,长谙自觉是打工人的苦命,叹息一声,几步上前把它捞了起来,之后久久不再言语。
顾离自己又去翻下一本。
翻了两三本后停下来再看,长谙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对面,对着烛台一字一句地看着手里的书卷。他大概是看得有些艰难,因此逐字逐句看得认真又细致,顾离没有出声叨扰他,转而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案上的书有很多,顾离并没有翻完全部,但也可以确定一点:这些翻开的书上,那些凌厉潦草的字迹,全部都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他自己。
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了,所以应该说,这些字都出自于千百年前的他。
由于年代久远,这些字和现代文字的共通点少得可怜,顾离在有限的记忆里东拼西凑,才终于完整翻译了这些“鸟语”。
“丞相府嫡子。少年状元。该是个文官。”还没整理完,长谙蓦地开口,“你这一本写的全是给皇帝的奏折,记录的是当年各地的大小事件,很客观简洁,像是做监察记录的。”
“有趣了。”他又说,“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言官。”
顾离没理他的打趣,忽然问道:“监察记录?不一定……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多少年?”
长谙依旧翻着书,沉吟道:“不太确定,华历560到580吧?”
“青书司。”顾离忽然道,“我知道了,是青书司。”
“什么?”长谙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离:“我说,我是青书司的人。”
见长谙仍没理解,顾离耐心地把刚刚翻过的其中一本书打开来,哗啦啦翻了好几页,递到他面前,还很贴心地给他直接翻译成大白话:“如今青书司少有用者,望陛下广招贤才,好为我大凉所用。”
“没理解错的话,青书司是凉朝时期独有的朝廷机构,专门负责杂七杂八的大小事件,任务进度直接汇报给皇帝,只听从皇帝的指令……简单来说,这个机构就是闲得慌,哪里找事哪里钻。”
“但也有些奇怪……”顾离停了停,小声疑惑道,“为何这个机构,后来的史书也没有记载?”
“懂了。”长谙理解地点头,没听清他最后的话,只顺着问:“所以,你是青书司的人,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们本来不也就是闲得慌而已吗?”顾离懒得纠结什么史书,撑着地板,侧过头无奈地看他。案上火苗散着微弱又昏黄的光,偶尔间跳跃两下,晃荡得他大半张脸都模糊不清。只见得火光中那狭长的眼向他瞥来,眸光随和得有些漫不经心,眼尾却染上了些红,朦胧又过分昳丽。
长谙无意看了两眼,只觉得心脏骤然打起鼓来,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也是。这么多年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的完的。”
“还没有看美人重要。”
震惊,某两个不要face的先生抛下挚友,竟只是为了公费谈恋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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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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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偷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