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吹树叶这件事上,我是一个笨人。
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吹树叶,都没有办法把树叶吹响。
温逢九能吹响叶子,他教了我所有关于吹叶子的技巧,但我还是吹不响。
于是我暂时放弃了。
因为师父说了,懂得放弃是一种豁达,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相反,这是放过自己的方式。
我问苏过秋会不会吹叶子,苏过秋说会啊,我让他吹给我听听,结果苏过秋将叶子抿在嘴边,用力憋了很久的气,也没发出来声音。
我道:“四师兄,你骗我,你明明就不会吹叶子。”
苏过秋尴尬一笑,道:“我以为吹叶子很简单,是人人都会的事情。”
我提醒他:“但是你没有吹响。”
苏过秋道:“是啊,这证明我说错了,那也没什么。怎么?小忆,你也吹不响?”
我点了下头。
苏过秋又将叶子放在唇边,试了几次,他道:“一定是因为没有人教我,要是有人教我,我马上就能学会了。”
我道:“我教你。”
苏过秋问:“你不是不会吗?”
我道:“我是吹不响,但我都会,师兄教过我。”
苏过秋半信半疑:“行吧,怎么吹?”
我将温逢九教给我的方法尽数教给了苏过秋,苏过秋又尝试了一会,然后吹响了。他一拍手掌,道:“我就说,吹叶子也没那么难嘛。”
我道:“可我吹不响啊。”
苏过秋道:“这也许因人而异,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件事情是很难的,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件事情是很简单的。”
我想是的,就像有的人适合学文,有的人适合练武那样,不能说练武的人是笨蛋,也不能说学文的人是笨蛋,只能说人各有所长。
我又去找了慕拂衣、周游和玲儿,看看他们能不能吹响叶子。
结果周游也不会,慕拂衣和玲儿倒是很顺利就吹响了。我教了周游好久,周游依旧吹不响,我道:“三师兄,我们现在是难兄难弟了。”
周游想要纠正我:“难兄难弟不是这样用的。”
我道:“我不管,我说是就是。”
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虽然我已经放弃了这件事了,但我还是想试试,万一呢?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情,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呢?
一次,温逢九经过后山,看见我蹲在地上吹叶子,他从我背后来的,我看见他的影子了。
我转过头来,道:“师兄,我还是吹不响。”
温逢九也蹲下来,揉了揉我的发:“小忆,这没关系的。”
我道:“可是你们都能用叶子吹出好听的曲子。”
温逢九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想做到。这样,我就可以陪着他做任何事情了。
第二天,温逢九给我送了一把竹笛,我问:“为什么送我这个啊?”
温逢九道:“你不是喜欢吹叶子吗?试试吹笛子。”
他说,笛子吹响了,说不定叶子也就能吹响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而且笛子吹响了,我便不在乎叶子能不能吹响了。温逢九吹叶子的时候,我就站他旁边吹笛子,这样也算“笛叶和鸣”了吧。
可我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我学吹响笛子这件事,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温逢九一开始也不会吹笛子,后来为了教会我,他自己先学会了吹笛子。他买了一本笛谱,每天拿着笛子跑到后山练,之所以要跑到后山,是因为刚开始吹笛子的时候会很难听。因为要学,自己听就罢了,不必让别人的耳朵也遭罪。
但事实证明,我在吹奏乐器这件事上面,是真的没有天赋。
有的天赋的缺失,可以用努力来弥补。
而有的天赋的缺失,是这辈子也补不上的,吹奏乐器于我而言,便是后者。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吹不响,但吹响的次数是非常随机的,有的时候我随便一吹就吹响了,但是当我高兴了,想要一鼓作气的时候,那笛子就想跟我作对似的,让我空欢喜一场。
而我越努力,吹响笛子的次数便越少。
我开始真的想要放弃了,我对温逢九说:“师兄,我不想学了。”
温逢九许是看出了我的不甘心,问:“真的吗?”
我沉默须臾,道:“不是我想不想学的问题,是我根本就学不会。”
我知道自己不是绝顶聪明的那类人,但也自认不是笨人,我在吹笛子这件事情上面下了不少功夫,但收效甚微。我不放弃,我又能做什么呢?
温逢九道:“小忆,现在不学了,你会有遗憾吗?”
我思考了一会,道:“我怕……我继续学下去,会厌恶这件事情。”
我想,遗憾总比厌恶好。
温逢九道:“好,那就不学了。”
我道:“师兄,如果你想继续练下去,那就练吧。不必在乎我的感受,因为我看着你练,也是高兴的。而且你练好了,就可以吹很多好听的曲子了,我想听你吹笛子。”
温逢九道:“好,等我练好了,你想听什么曲子,我都吹给你听。”
在吹笛子这件事上,吹响只是最基础的一步,学指法是更难的事情,那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学会的。
温逢九通常都会在后山练笛,他练笛的时候,我就在后山爬树,坐在树上一抖树枝,树叶便会飘下来,落到温逢九的发上,有时候也会干些活,比如扫树叶、砍柴等等。
等温逢九练好了,我们便一起回去吃饭。
之前温逢九买了两把竹笛,一把是他自己的,一把送了给我。现在我不练笛子了,但也不想将笛子给别人,所以我把笛子别在腰间当成装饰。
当然,必要的时候,这竹笛也可以用来打人。
比如上次下山的时候,有个小贼想要抢我的竹笛,我立刻扬身一避,抽出竹笛,在他的胳膊上打了两下。
我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他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喊着“杀人啦”之类的话。
我本想与他理论一番,但温逢九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欲让我陷入纷争,便将我拉走了。
我问:“师兄,为什么不让我说?我明明就没用力,他装成这幅模样,是想作甚?”
温逢九道:“小忆,他是故意的。他并非想要抢笛子,而是想讹钱。”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今日我穿了一件穿了很多年的衣袍,布料都洗得发旧了,我道:“我这身打扮,看着就不像是有钱的,他讹什么?”
温逢九道:“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管你有钱没钱,都想讹你的钱。”
他说,有的人觉得自己是世上最穷最苦之人,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比自己过得要好,所以他认为自己可从任何人的手上获取钱财,这是世人欠他的。
我哼了一声,道:“不管刚刚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但他想要抢我的笛子,就是惹到我了。”
如果这笛子是我自己买的,倒也罢了,但这是温逢九送我的,若是真的被人抢走了,我如何能忍?
温逢九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道:“师兄,为什么山下这么多坏人?大家都当个好人,不好吗?”
温逢九道:“我们觉得好,但有人觉得不好,所以他们不想当好人。”
我道:“还是山上好,师兄师姐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还有师父、师娘和玲儿都很好。”
温逢九问:“我呢?”
我道:“你也很好啊。”
温逢九笑了,又问:“你呢?”
我挺了挺胸膛:“我更是好得不得了。”
温逢九道:“嗯,小忆是好得不得了的人。”
我嘻嘻一笑,摸了摸腰间的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