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册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下,甩开广袖,抬手拿起面前桌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既然爹已经应允,那我也就放心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到时候......爹只管接旨受封就是。”
“听说林墨那小子又来了?”沈青云问道。
将茶杯举至面前,抿了一口茶水,沈册啧啧嘴道:“嗯,对,他不是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嘛,这儿都快成他第二个家了。”
“无论如何,他远来是客,你给我好好招待,不可怠慢,也不要总是拉着人家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然下次你林叔叔见到我又要一顿啰嗦。”这番话几乎每次林墨来,沈青云都要拿出来说一遍,说的他嘴皮子都快磨薄,沈册耳朵也快听出茧子了。
沈册稍显敷衍的应道:“诺,儿子知道了。爹要是没什么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滚吧滚吧!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说呢。”沈青云没好气儿道。
“诺,儿子这就滚,这就滚。”沈册放下手中的陶杯,站起身来,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着出去,做足了诚惶诚恐的功夫,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躬身退至松烟阁之外,沈册直起身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声地笑了笑,潇洒的一个转身,迈步离开。
甫一踏进自己所居住的院落,沈册便扬声喊道:“梁英,吩咐下去,给林少主准备一间客房,然后差个人给太子送个信儿,就说本少主今晚在......在鸿运酒楼请他吃饭。”
“少主放心,给林少主的客房已经安排妥当。”听到喊声的梁英急忙走过来,跟在沈册身后,边走边道,“太子那边,还有别的话要带给他么?”
沈册沉吟片刻:“没了,只说本少主请他吃饭就可以了。”
“诺。”梁英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沈册身为沈家的少主,手下有三个心腹,分别是江洛、沈奕、梁英。其中梁英就像是沈册的一个小管家,掌管着沈册名下所有的财产,帮他处理大小事务。沈奕,就是沈册的卫队统领,手下掌管着八万人马,负责沈册出行时的保卫工作。江洛并不怎么出现在沈家,除了几个沈册的心腹之外,其他人怕是都不认识江洛,他主要负责处理一些不方便由沈家出面的事情,就比如孟家灭门之事。
除此三人之外,沈册还有一些其他值得信任的手下,零零散散的分散在各国各地,随时监视着各国及各大世家、门派的情况,所以,在章羽前来楚国都城之时,沈册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吩咐完梁英之后,沈册抬脚往自己的会客厅走去,跨进门槛儿,就看到林墨鸠占鹊巢的坐在主位上:“看来人和人都是一样的,都喜欢坐在主位上,是不是坐在那里就会有一种掌控感?”
“掌控感?”林墨抬起头,挑眉看着站在大厅中间的沈册,笑了笑,而后起身,十分自觉地退至一旁,“掌控感或许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视野。”
沈册走到林墨让开的位置上,甩袖坐下,右手放在桌案上,撑着头:“居高临下让人觉得视野开阔、俯瞰全局,但身在高位,就得有身在高位的自觉,一个不小心就是摔得粉身碎骨。”
林墨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册,也没说什么话,同样身为第一世家的少主,林墨对于沈册的感受自然是心有戚戚。自小就生长在权谋纷争的中心,从懂事起就要应对各种阴谋、试探、讨好,久而久之,任何人都会累。
【鸿运酒楼——】
鸿运酒楼远远比不上飞仙楼那么气派、豪华,算起来也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楼。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缓缓地停在鸿运酒楼的门口,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体型微胖的青年男子,此人走进酒楼,径直上了二楼,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门口,轻轻敲了几下,片刻后,房门打开,开门的人正是阿云。
青年男子站定脚步,朝已经坐在席间的章羽拱手施礼:“是本王来迟了,让章少主久候,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瑞王坐吧。”章羽自顾自地低头给自己斟酒,自始至终未曾抬眼,态度显出几分疏离傲慢,“瑞王这次擅离封地,私自回京,做的有些欠妥当了。”
瑞王李旦抽了抽嘴角,没料到刚一见面就被对方劈头盖脸的指责一顿,他强忍下心头的不悦,陪笑道:“是,本王这次是有些考虑不周了,章少主教训的是。”
“瑞王有何打算?父亲已交代过我,倘若不违背天理伦常,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自会相助。”章羽似乎不太想跟李旦多说任何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章羽碍于父命,只得帮李旦一把,但他也有他自己的原则,有违天理伦常的事情他不会做。章羽此人行事光风霁月、坦荡磊落,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虽不屑于阴谋诡计,却有着洞察一切的锐利目光,就比如他可以看出沈册的那些荒唐举动只不过是在伪装。
就在李旦进入雅间之后,另一名男子也紧随其后地进入隔壁另一间雅间,这间房里坐着的人正是沈册。沈册在看到李凡之后,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眸转动,望向墙壁,示意李凡安静地听隔壁的动静。
李凡,楚国当朝太子,字平之,曾经和沈册一起在宏文书院读过几年书,两人略有些交情。李凡不太喜欢沈册的浪荡做派,但对方毕竟是沈家少主,身份特殊,他就算再怎么不愿,也要和沈册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因为他没有和瑞王一样有权有势的母族支持他,他就只有他自己,对于他而言,任何有可能成为助力的人他都不会放手。
李凡身为楚皇长子,才被立为太子,其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经病故,而且他的母妃以前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被楚皇一朝临幸,才生下了李凡。楚皇对李凡并无多少宠爱,在楚皇眼中,李凡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如若不是礼法在上,楚皇根本就不会立李凡为太子。
沈册冲李凡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坐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请平之兄过来,是为了让你看场好戏。”
“哦?”李凡挑了挑颇为锐利的眉,有几分好奇。
沈册:“你只管安静听着就是。”
正在这时,隔壁正好传来了李旦说话的声音,他道:“父皇对我这位大皇兄素来不喜,废除李凡的太子之位,只是早晚的问题。他一个宫女所生之子,这么多年来又无什么建树,当年那些支持他的老臣已经死的死,告老的告老。章少主你说,他还能坚持多久?”
“说李凡毫无建树,你自己又有多少建树?比起来怕是还不如李凡。”章羽在心里冷笑一声,如是想着,他终究还是忍了忍,没有将这番话宣之于口,给李旦留了几分薄面,“但太子终究是太子,只要他不欺君犯上、谋权篡位,想扳倒他,就始终缺少理由。”
“这就要看他是不想那么做,还是不能那么做了。”李旦讳莫如深的说道。
章羽看着李旦,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何意?”
“李凡得知章少主来到都城,他还会坐得住么?这个时候只要去找几个耿直的大臣,在李凡面前说明个种利害关系,以他的聪明,自然知晓该怎么做。”言及此,李旦停了下来,看着章羽,有些得意地笑起来,“而咱们,只消作壁上观就行。”
这个计划看似完美无缺,但是在章羽看来却未必行得通,他淡然开口问道:“你对你这位太子皇兄有几分了解?你能确定他一定会听从那些个‘耿直大臣’的谏言?而那些‘耿直大臣’又为何会听从你的吩咐?”
听着这一连串的反问,李旦不由得稍微愣了愣,而后朝章羽拱拱手,十分客气地道:“那些个老古板大臣自然不会听从本王的吩咐,所以,还需要章少主出面。本王知道,章家与朝中一些大臣素有往来,此事非章少主出面不可。”
“嗯。”章羽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也听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后李旦接着道:“至于本王那个大皇兄,呵~ 天天不是窝在东宫里看书,就是和一干没用的废物大臣夸夸其谈,再不然就是和那个风流浪荡的沈家少主鬼混,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事可做。”
隔壁房间里的沈册和李凡在听到这番话之后都不由得无声笑了起来,沈册在心里感叹传言诚不欺他,这个瑞王李旦果然是个头大无脑,野心远多过于智谋的人。感叹完之后,沈册又颇为章羽感到不值,他们章家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个扶持对象,真是有眼无珠啊!
月上中天之时,章羽和李旦才各自离开,听到他们离开,李凡这才问道:“千文怎么知道他二人在这鸿运酒楼会面密谈?”
“猜的。”沈册回答得十分简单利落。
沈册知道,章羽要会见李旦,必定不会挑选很起眼的地方,例如飞仙楼这种地方,经常会有朝中官员出入,所以那里很不方便。仔细算来,也就只有鸿运酒楼距离瑞王府最近,也最不起眼,是最适合章羽和李旦见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