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沈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梁英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九月初三,再过几日便是重阳。”梁英回道。
“哦......原来如此。”沈册恍然大悟,而后吩咐梁英道,“一个多月以后就是我爹寿辰,祝寿的人肯定会陆续赶来,你去找商伯,跟他说让他准备好一切招待事宜,若忙不过来,你就去搭把手。然后,把章宗主父子请到......畅音阁吧。”
“诺,我这就去。”梁英应了一声,而后躬身退下,心道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宗主生辰,真不愧是他家少主。
沈册走到林墨身边,抬手搭在林墨的肩膀上,笑道:“走吧,去换件衣服,跟我听戏去,虽然说在家里听戏没有在戏园子里有意思,但我包下的这个戏班还是不错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好奇这个戏班究竟如何了。你先去,我换件衣服随后就到。”林墨说完后挪开沈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身往自己的客房而去,谁知道沈册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就去换件衣服而已,又不跑,再说了,我也不舍得跑啊。”
沈册看着林墨,挑眉笑道:“我愿意。”
林墨有些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对沈册骨子里这份小孩子脾气很是头疼,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沈册这小孩子脾气的模样还是有些可爱的,起码对于他来说是可爱的。沈册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莫测之感,他时而邪魅、时而冷酷、时而顽皮,又时而成熟稳重,千变万化。但林墨知道,沈册只有在他的亲人和熟人面前才会展现出几分顽皮,至于在其他人面前,他会将这一面藏得很深。
陪林墨换了身衣服之后,两人才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往畅音阁而去。畅音阁其实就是凌天府里专门用来听戏的地方,听戏嘛,有钱人的娱乐项目之一,不过江湖中人几乎都不怎么爱听戏,毕竟都是一些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让他们听戏,也相当于对牛弹琴。不过这些世家公子哥儿们,倒是都好这口,在家里养几个戏班子也不算稀奇,尤其是沈家的这位‘纨绔少主’,在家里养了十个戏班子,但还是经常往外面的戏园子里跑,说什么在戏园子里听戏才够味。
沈册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他在畅音阁里那个专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下,斜倚在软枕上,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戏折子,点了一出在楚国十分有名的《腾云记》,然后喝着小酒听着戏,好不惬意。
“少主,章宗主与章少主到了,正在外面候着。”一名侍者走进来,在沈册耳边低声回禀道。
沈册右手撑着头,斜倚着,左手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打着拍子,同样漫不经心地道:“嗯,请进来吧。”
“诺。”侍者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一旁林墨看了一眼沈册,不禁笑了笑,然后他便看到章桥和章羽二人走了进来,林墨的目光不由地在章羽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当初在飞仙楼,林墨对章羽只是匆匆一瞥,只看到个模糊身影,今日再见,林墨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心里赞叹章羽当真是一身好气质。
章桥和章羽走到沈册跟前,章桥笑着拱手道:“今日来的冒昧了,沈少主不要见怪才是。”
“章伯父说的哪里话,您这就见外了,快坐吧。”沈册嘴上说的话是十足的客气有礼,但在行动上却是十分的傲慢无礼,他依旧是斜倚在软枕上,半分起身的意思也无,“章家与沈家同样位列十大家族,本该同气连枝,闲来无事多走动一二也是好的,奈何沈家家大事多,别说是家父了,就连侄儿我也是整日被琐事缠身啊。”
章桥在心里冷笑道:“哼,有功夫听戏玩乐,却还说琐事缠身,真当我看不见听不见么?”
“是是是,贤侄与沈兄掌管这偌大的沈家,分|身乏术那是肯定的,所以这次我便借着沈兄寿辰之机,前来走动走动。”章桥一边应和着说道,一边走到空位上甩袖而坐,坐下之后仍笑着看向沈册,见沈册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将目光转向林墨,“林少主也在啊,想来林宗主应该已经在前来楚国的路上了吧?”
林墨浅笑着颔首应道:“正是,家父与家母晚几日便到。”
沈册这才方从戏中回过神来似的,茫然问道:“啊?什么?我刚才听戏一时听入了迷,没有留心章伯父的话,真是抱歉。”
“沈少主很喜欢听戏?”坐在章桥下首的章羽问道。
沈册看向章羽,笑道:“消遣,消遣而已,若论及音律,又有谁敢在章家人面前班门弄斧呢?”
“这出戏是《腾云记》?”章桥问道。
“正是。”沈册应了一声,而后将目光望向戏台上的人,缓缓道,“这出《腾云记》是侄儿最爱的戏折之一,这戏中之人一心求仙问道,妄想飞升做神仙,想要腾云驾雾,最后却自作自受,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是自不量力啊。”
章羽听到‘自不量力’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跳,他这才知道沈册这哪是在听戏啊,分明是在给他们章家警告。三个月之前那件事,沈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还不等章羽反应过来,李凡便已经被推上了皇位,先帝李安与瑞王李旦都死得悄无声息,这让章羽不得不赞叹沈册真是好手段,以雷霆之势解决了楚国对沈家的隐患,如此一来,楚国就相当于成了沈家的后院,永顺帝李凡,根本就是沈家的傀儡。
章羽和章桥对视了一眼,章桥亦听出了沈册的弦外之音,遂笑着感叹道:“是啊,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个命,却非要强求,最后只能落得个一败涂地。但有些时候,人就是不容易甘心啊,不去求一求,又怎知得不到?自不量力之外还有个‘事在人为’啊。”
“章伯父所言在理,但在‘事在人为’的这条路上所遇到的任何麻烦,也该有所觉悟才是。”说完后,沈册抬起酒爵,朝嘴里倒了口酒,也不管酒水会不会溅到衣襟上,沈册伸手指了指戏台上的一个人,喊道,“你,下来,给两位少主敬个酒再继续唱。”
“诺。”戏台上一个扮做天女的人应了一声,提着拖地的戏服从戏台上走了下来,先来到林墨面前,自酒樽中舀了酒,倒入酒爵,而后敬道,“林少主,请。”
林墨打量了一眼这位伶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身段纤纤,扮做天女根本让人看不出他本是个男子:“阁下真是好扮相,好功夫,这酒,我喝了,阁下请随意。”
“林少主谬赞了。”少年因为扮相在身,只好福了福身,行了个女人礼,而后转向章羽,同样敬酒,“章少主,请”
章羽微微颔首道:“多谢。”
最后,这个伶人转到沈册跟前,一侧身,在沈册身边坐下,拿起面前桌案上的酒爵,笑着道:“少主是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沈册抬起左手挑起这个少年的下巴,满意笑道:“不错嘛,越来越懂事儿了。来,喂本少主喝。”
“诺。”少年笑着应了一声,眉目间尽是妩媚多情,而后手持酒爵,喂着沈册喝完了一爵酒,“少主还喝么?”
“美人喂的酒,再多也不嫌多啊,哈哈哈!”沈册笑得十分得意畅快。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少年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攀龙附凤,缠上这个第一少主,以后吃喝不愁,要什么有什么,如果可以抓住沈册的心,沈册对他百依百顺,那他也和其他的富家公子没什么两样了,以后也就不用唱什么戏?
只是可惜这个少年打错了算盘,沈册是什么人?林墨、章羽之流都还未必入得了他的眼,这个小小少年却痴心妄想的想要爬上沈册的床,说起来,这也是个自不量力的人啊。
一旁林墨看着这个少年,笑着直摇头,心里好笑又好气,笑的是这个少年的自不量力,气的是沈册每次当着他的面调戏调戏这个、轻薄轻薄那个,而他却还要装作视若无睹,这个当真是苦了他了。
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林墨起身走到那少年身后,将他手中的酒爵接了过来,笑着问沈册:“这酒有这么好喝?莫非阿文你喝的酒和我的酒不一样?我尝尝。”
“呵~ ”沈册看着林墨浅笑了一声,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林墨如此醋意大发,并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这在以前从未有过,“如何?这酒与子痕你的酒可有不同?”
林墨轻轻啧啧嘴,似在回味酒的滋味,片刻后才道:“并无不同。”
“哈哈~ 或许这爵酒中多了些旁的味道也未可知,只不过子痕你没尝出来罢了。”沈册笑着,意有所指的道。
伶人少年没听懂沈册的话,不解地问道:“这酒并无任何不同啊,少主你说酒中多了什么味道?”
“哈哈哈!自然是醋味啊,我的小美人儿。”沈册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捏了捏少年的脸颊,笑的那叫一个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