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第198章 她们

“那就让她进来……你有什么想说的？”灵玉看着青兰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顺着她的意思问。

“紫英姐姐大概是有心上人了。”

“哦？这是好事啊！她也确实到这个年纪了……”

等到紫英进来，面色却是意外地憔悴，她先是瞥了青兰一眼，然后立刻跪下，向灵玉道：“奴婢绝未与任何人有私情！恳请姑娘明鉴！”

“啊？”

灵玉满脸疑惑地看向青兰，而对方也是用手帕捂住嘴，满脸惊讶，随即眼神复杂地看向紫英。

“你先起来说话。”灵玉看看两人，还是让紫英先起来，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什么私情不私情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奴婢……”紫英站起身，喉咙哽咽着，几次张口，泪光中满是委屈。

“奴婢一心一意伺候姑娘，与院外人绝无任何私情，不过是有些人看姑娘的风光，便起了攀附的心思，奴婢从未将院里的事向外透露过半分，就算是夫人那里也是守口如瓶。”

灵玉又看向青兰，本想问刚才她说紫英有心上人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而是直接对紫英说道：

“也是我不经心了，只想着自己对什么都无所谓，没想过你们。不过我也和你们说过，除了侯府的规矩要守，我这里对你们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而规矩之外的，只要你们和我提，只要不伤天害理，我都会答应。看你也不太想说怎么了，我也就先不问，我只问你，你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打算？”

“奴婢……奴婢还没想好。”紫英的泪如泉涌，低着头完全不敢看灵玉。

“无论你想怎样，只要不伤天害理，我都会答应，还有你也是。”灵玉也看向青兰，“你也不小了，也该为自己的事考虑。行了，都出去吧。”

灵玉挥手让两人都出去，这两人连忙告退，却是有意无意地对视一眼，都流露出细微的不善的神情。

灵玉哪里能看不出她们的小动作，只得又道：“等等。”

她叹了口气：“叫赵嬷嬷到偏房里等着我。”

灵玉起身离开书房，往另一处去找赵嬷嬷，想听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得承认，因为青兰的出身和经历，以及一直以来不断学习的态度，灵玉对她比对其他丫鬟更加平等和亲厚，会完全当她是朋友一样，探讨她内心的一些感受，然而青兰终究还是仆人，她以这样的身份生活了太久，生命里的一切都以此为基础进行建构，无论她现在的生活条件多么优渥，哪怕比她年幼时还要优渥许多，她也依旧不是那位官家小姐了。

赵嬷嬷相对客观地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就是紫英想给自己谋个出路罢了。

丫鬟最好的出路肯定是能当上妾室，实现地位上的跃升，若是不能，其他的去处，都说不上什么好结果，嫁给府里其他仆人当嬷嬷算是比较好的，不管儿女是继续当奴婢还是有天赋有别的出路，总归有希望；不嫁人等年纪大了，就算能当管事嬷嬷，可体力精力下降，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精干，在府里也很难保持年轻大丫鬟那样的地位和体面；而若是出了侯府，除非是已经家里安排或者找好出路的，否则没有依靠，很难过下去。

橘香的结局无疑是给人一种希望，然而多数丫鬟根本没那个命。

紫英是灵玉院里年龄最大的丫鬟，放在其他院里，主子早就要开始安排了，但灵玉根本没这个意识，她只关注自己的事，觉得大家在她的庇护下都过得岁月静好，甚至为自己给她们的宽松自由而自得，而没有想到她们完全依附于她，需要她来安排。

侯府中也算是公认的事情就是，倘若侯爷没了，那么至少短时间内，除了夫人继续做这个家的主，在对外，要靠灵玉的地位撑起来。

在灵玉得到封赏的当天晚上，全府可是彻夜通明等她回来，然后让她去府里的祠堂为列祖列宗上香。

因此，之前围在侯爷身边的人，至少有一部分，会将目光转向灵玉。

而灵玉身边的丫鬟，则也被更多目光注视着。

紫英算是灵玉身边年龄最大、最管事的大丫鬟，至少在一部分人看来，她资历深，在夫人那里也伺候过，是要压青兰和青竹一头的。

于是她就被府里一些人巴结起来，尤其又是看起来婚配的年纪，几个管事都想自己的儿子能娶她，几个年轻得力的护卫也有这个意思，甚至有姨娘也产生过为儿子纳妾的想法，不过最后还是觉得不妥当。

在这种攻势之下，紫英自然是不免有些飘然，她对一个样貌最好的管事儿子有了好感。

侯府不算是那种规矩特别严苛的人家，但也并不能容忍丫鬟这样有私情。

如果这件事能够及时定下来，倒也不算什么不好的事。最好是两方都去求，夫人和姑娘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事实上夫人和崔嬷嬷那里早就考虑过紫英的问题，认为这个年纪的丫鬟再不嫁人，除非是打定了主意不嫁人的，否则都容易出事，尽早解决可以避免麻烦，只不过夫人已经不太好管姑娘院子里的事，不会越过姑娘去做主。

管事的地位在那里，其实是好说话的，不用说有什么私情，就说自己想给儿子安排，希望夫人成全，只等紫英这里确定了，就向夫人开口。

而紫英这里，她多少还是有些吃不准，因为在她的固有观念里，这可能会被认为是私通，就算她知道姑娘可能不会这样想，但身为奴婢的一些观念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无意间听见青兰和青竹在那里说自己的事，说崔嬷嬷提醒过，说她也许该嫁人了，不知道姑娘怎么安排，她立刻就生起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的确，她比其他人丫鬟年纪都大，到了一个不得不婚嫁的年纪，但她自己决定了嫁，和被其他人推着，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夫人都管不到姑娘这里，那么除了姑娘，没人能决定她嫁不嫁。

而紧接着，她又听见了一个令她惊讶和嫉妒的消息，那就是柳姨娘很可能有意将来让青兰去嫁给信哥儿作妾，不是通房丫头，是直接作妾！她甚至不顾这会不会影响信哥儿将来的婚事！

“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灵玉惊呼道。

不过她又想，她这个离家半年多，回来以后要么自己关屋里，要么就天天出门的主儿，能听说过就怪了。

“老奴也不知真假……但的确有这样的风声。”赵嬷嬷也不敢笃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紫英确实有心上人，但因为种种原因，她现在不打算嫁给那人？”灵玉直接提炼重点，那些复杂的细节和心理没准儿都是赵嬷嬷自己结合传言脑补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但结果应该是大差不差。

“便是如此了，这紫英也真是够任性的，她这样肯定是得罪了那管事，说不定也已经影响了姑娘的名声，只是姑娘你又确实特别，才没人敢说什么。”

“这都无妨，我到母亲那里顺便说一句就是。”灵玉摆摆手，不在意道。

“倒是青兰的事，还真是……”

她一想到紫英和青兰的婚事，又想到这院里除了新来的洒扫小丫鬟，一个个最小的也十五六了，还真的都是可以婚配的年纪，说不定也有个别想出府的，当真是觉得麻烦。

由此她不得不想到的是，大家都长大了……她们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结束了，都已经及笄成人，必须要迈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没有什么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她转身走出门，在院里走着，看着她们有的在干活，有的嬉笑打闹，有的闷在自己屋里不知道做什么，有的刚从院外回来笑容满面……看起来依旧和以前一样，快乐而没有过多拘束，可还是不一样，她们需要知道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出路。

如灵玉刚才所说，她希望她们能有想法，能自己做决策，无论是什么决定，只要是真想清楚了的，不伤天害理的，她都会支持。

“梅香，你想走吗？我知道离开侯府对你们可能不太好，那离开这个院子呢？”灵玉走到依旧在做刺绣的梅香边上，柔声问道。

梅香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说道：“姑娘，我不想离开，如果有可能，大部分人都不会想走，不想离开这里。有些人就算是想嫁人，也还是想继续伺候姑娘，有些人完全不希望离开这个院子，有些人可能依旧想着等姑娘出嫁跟着姑娘一起，还有些人已经想好了等姑娘自己开府，就跟着一起过去……

“但这些都只是我们在想，可做不了任何主。其实我们都知道，比起姑娘需要我们伺候，是我们更需要伺候着姑娘。”

梅香的眼中流露出伤感。

随着姑娘作为修道者的实力不断提升，她们已经越来越不被需要，因为姑娘可以自己解决一切。

灵玉张了张嘴，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她们于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将来的她必然长久地不在京城，又到底该怎么安排她们？完全按照侯府的规矩，一茬一茬地把丫鬟们观掉？

最后她只是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梅香：“不，我需要你们。只要有你们在，这里就还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