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曜这些日子过得很是快活,不仅是因为才从战场凯旋,从皇帝亲迎到全京城的欢呼与礼遇,还有皇宫中的凯旋酒宴和丰厚的封赏,更是因为父亲韩振平对他的态度,那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亲和。
那天父亲站在文武百官中等着他回来,远远地看见他,就立刻泪如泉涌;等他归家时,更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将他打量一番,确定除了左臂受过伤,整个人都还全乎着,才紧紧抱住他,泪水从笑容中不断流淌而出。
他这些天听到最多的就是“好好好”“对对对”“我儿说的是”“我儿长大了”,整个人不免有些飘飘然。
这还是他爹吗?这一天似乎来得太早了一些。
其实这也是因缘际会之下,他早早地去了战场上,全须全尾地回来,还立了功,让韩振平有了自己儿子已经完全长大、无须再担忧任何事的感觉。
这也并非是什么错觉,因为他也确实因为这种种,证明了他这一身的本事能够兑现,并且已经兑现部分,进而获得了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儿子的婚事。
家中独苗啊,可不能断了后。
韩曜刚从外面回来,就被管家叫到父亲这里,看见他爹神色严肃,整个人散发着威严的气场,心中就咯噔一下:
又来了又来了,还以为以后再也不用看他这副在家里耍威风的样子,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又是故态复萌了。
于是韩曜忍不住先发制人,也不请安,径直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故意双腿岔开,摆出闲散的姿态来:
“呦,韩大人,这又是怎么了?”
对面的老韩眉头瞬间拧紧,又瞬间马上松开,恢复镇定,缓缓开口:
“你被退婚了。”
“什么玩意儿?您说什么?”
韩曜先是懵逼了一下,脑海里莫名想起很久以前灵玉说过的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想说。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订过婚,哪里来的退婚。
这样想着,他立刻蹦起来,冲到老韩面前摸他的额头:“爹你烧糊涂了吧?”
“去去去!滚!”韩振平想一把将儿子推开,可已经推不动,只能上脚踹。
韩曜则是灵活躲开:“这也没事儿啊,怎么了?大白天说什么胡话,撞鬼了吧?”
他依旧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早就开始给你物色婚事。捷报传来后,知晓你平安,之前问过的依着人家就有来找我的。你爹我不管是京城还是军中,也都算是有脸面,想来结亲的也不少……”说到这里时,他迟滞片刻,因为他记得当时亲耳听到有人背地里说,他家一个好处是女儿嫁过去没有婆婆,算是直接当家。
“当时确实是已经定下,找好了媒人,只等你回来,就遣媒人上门提亲。你回来游街那天,那家人还传话说你这少年英雄,可不知怎么的,再托媒人上门,确定纳采之日,对方就说已经定了别的人家……”
韩曜听完,先是不屑:“切,没信义的,还看不上他家呢。”
“还有,八字都没一撇,这算什么退婚?爹,别说的我像没人要一样,你不是也说因为你的原因,想和咱们家结亲的人家就不少,加上我这次回来,怎么也算是在陛下面前露了脸了,酒宴上陛下还问了我的名字,这下有意提亲的应该更多了吧?”
韩曜对此自信满满。
他也是在军中经历多了调侃,对这种事完全不会像以前那般羞恼,甚至此时还想和他爹讨论讨论该找个怎样门第的姑娘。
韩振平看着儿子欠揍的模样,嘴唇蠕动着,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又紧接着道:“一家都没有。”
韩曜看着他爹严肃到不似作伪的神色,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但片刻后,他神色又恢复平常:
“爹,你就直说吧,又怎么了,是不是你犯了什么事,连累了我……”
韩振平忍不住以手扶额,他是真的想打人,可现在估摸着已经打不过了,就算是儿子不会还手,可已经是有军功有官位的孩子了,满屋子追着跑实在不像话。
他只能耐着性子道:“是因为她。”
“嗯?什么他她它的?”
“华灵玉。”
韩曜这才恍然大悟,然后撇撇嘴:“爹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算起来,你比我和她更熟吧?想啥呢?又想攀高枝啦?”
韩振平摇摇头:“其实是镇北侯的缘故。几家人都是从崔家和镇北侯那里听了什么风声,才开始谢绝与我们韩家议亲。”
“镇北侯?华十二的舅舅?不该啊,他应该是了解……”韩曜记得好像有镇北侯身边的一个将领,也来调侃过自己喜欢秘境那个草原女子的事。
韩振平看着这个既有超越年龄的懂事又依旧懵懂的儿子,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看来,人家镇北侯的想法似乎也无可厚非。都是少年人过来的,谁人不懂?自家儿子对男女之情的想法还幼稚得很,华灵玉更是从小过着一种不是女儿家的生活,对感情的事全然是局外人的态度,还不如身处其中的寻常女儿家懂,所以两人此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也实属正常,可将来呢?
若是儿子正常成亲娶妻,将来两人年岁渐长,又相处时间日久,保不齐就生出情愫,或者明白了曾经少年时对感情的无知,这时又该如何?怕是只能休妻了吧?
不然谁敢让她受委屈?
他将其中关键还是仔细讲给儿子,也不问他是不是对灵玉有感情,只告诉他,感情之事,是很大的隐患。
“这是什么毛病?”韩曜依旧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震惊。
他震惊于这些人的自以为是,好像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别人都比他更懂。
但他没有解释更多,只简单道:
“我们已经说好了,我和她,还有顾清朗,我们三人打算义结金兰,就在她十三岁生辰那天,在归元寺,觉明大师已经答应了给我们做见证。”
这话说完,他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看着他爹。
对方却摆摆手,无奈一笑:“若是如此,倒也不错,只是还是得崔家那边想清楚。其实不止是你,顾家小子那边也一样,不过他这般走科举路的,本来也很多都是想等中了进士再娶个门第好的,倒是不急。”
他其实还是不相信他们真能想的清楚。
……
而与此同时,曲阳侯府又一次迎来了熟悉的黄公公和陛下的旨意,而黄公公身边站着的,正是韩曜口中有大本事的常医官。
事情则是要从灵玉离开黑风的府邸说起。
她本能认为这会是一件麻烦事,因为皇帝的掺和,还牵扯修道界,还有自己的命运,以及父亲的过往,但其实只论这一件事,就非常简单,常医官是影卫的人,而影卫首领只听命于皇帝,只要皇帝答应,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那如何让皇帝答应呢?同样简单,他本来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原因就是她已经知道了皇帝的不顾曲阳侯死活的目的,那么这个目的就已经不能实现了。
这一点黑风是直接点出来的。
人都知道,至亲之人的死亡能够给人带来怎样的冲击,所有知晓灵玉身世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觉得,曲阳侯如果死亡,那这对灵玉绝对是一件好事,她能够在这种冲击下完成真正的成长与蜕变,进而稳固心境,突破“弃红尘”这一关。
尤其是在天师承诺的五年到来,她即将去往溪丘,而她又在北原收获秘境实力暴涨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很难再去对她的成长路径进行操控,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助推她一把。
到时候也能够进一步看,她究竟是会坚持去溪丘,还是留下来守孝三年?她是否真的有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种无君无父、无法无天的意识?以及,她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实力,还能不能够意识到心境的重要性……
然而这一切都不成立,当灵玉没有因为对父亲的芥蒂乃至于厌恶而放弃他,进而意识到皇帝刻意不去救曲阳侯时,皇帝就已经不能不去救了,因为这原本天定的考验,就会变成人为的迫害,曲阳侯的死亡都会被归结于皇帝的不作为,灵玉便无法去进一步思考和破除自身心境上的枷锁,甚至于陷入仇恨中。
其实灵玉如果是个正常人,她此刻已经该产生一些怨恨的情绪了,但她很难,她只会想,也许基于他们各自的身份,君臣父子,她应该怨恨痛苦,然后在忠孝难两全的困境中苦苦挣扎。
但她没有,她想救人就只是因为她可能救得了,她对皇帝产生意见就只是因为他见死不救。
可这也不重要,因为皇帝现在答应了救,那么她暂时没必要为没有发生过的错误而怪罪于他,至于父亲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怪罪皇帝,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但欠更补不了,现在连六百字也补不了,我真的是个……下次一定(鞠躬道歉)
还有这章的两段剧情乍一看可能会有点割裂,但根据万事万物都存在联系的原理,其实问题不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5章 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