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瑛的爹见女儿又是一副陷入回忆中的呆滞模样,立刻敲了敲桌子
王瑛听见耳边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神情一恍,如梦方醒。
“爹你敲桌子干什么?”王瑛不满道,几个孩子也好奇地看着娘亲和外公。
“你又想起那件事?”王瑛爹看几个外孙还在饭桌上,便不好发作。
这女儿从小就不安分,有一次走丢,一个人在草原走了大半天,脑海里产生了大量的幻觉,什么宫殿血魔之类的,险些死在草原上,是被一个北原牧民救起送回;回来以后烧了三天三夜,烧退了也不见醒,还是请来了一位真正的得道高人使了手段,才将她唤醒。
她想起曾经记忆中的尸山血海、波澜壮阔,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又看着几个孩子:怔愣道:“我不该过这种日子。”
她爹听到她的话,冷笑一声:“从那件事以后,你整日想那些神啊鬼啊的,说自己天命不凡,要有一番大作为。
“可后来呢,我们家不是迂腐的人家,也不是没送你读书习武,但你文不成武不就,根本就没那个本事!”
“我就算有那个本事,朝廷科举收女子吗?现在还有女将招女兵吗?”王瑛气闷道。
“朝廷科举确实不让女子参加,可女将女兵一直都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有女兵的灵甲军,到过你们村吧,你有上前去和人说你要参军么?”
“可我已经有了夫君和孩子!”
“呵!你们几个,”他瞪着自己的外孙们,“千万不要学你们娘!”
几个孩子像鹌鹑一样不敢动弹不敢说话。
王瑛沉默着扒拉碗。
耕织、放牧,照料孩子,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时间精力,她再也没有机会去追逐什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可年少时却不懂,总觉得还有机会,总觉得自己天命不凡,和其他女子不同,和友人厮混,蹉跎了时光,到了二十岁还一无是处,只得匆匆嫁人,从在自己家里干活,变为到夫家干活。
明知道女子想有所作为就要付出更多,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付出什么,她的出路在哪里。
后来,她曾无数次在牧羊之时,试图再进入北原人的地盘,再去寻找曾经的宫殿,可要么被边境的大雍军士阻拦,要么被北原牧民阻拦,甚至好几次遇到危险。
她也曾在冬日独自离家走得很远,远比儿时那次要远,但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她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幻想或者幻境,那一定是真的。
苍狼神殿在北方。
有多北?具体在什么地方?却没有一个百分百准确的答案。
无论是在边境生活多年的普通边民,还是常年驻守边军,又或者是常年在此活动的各类修士,包括边军中的修士,都没有更加具体的线索。
灵玉之前只是疑惑,认为这些人不应该是草包,怎么的也和北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具体方位,但后来才知道,即使是他们在这一次抓住的各种俘虏,其中还有地位很高的贵族俘虏,他们都很难说清楚苍狼神殿究竟在何处。
他们嘴上说着“我招,我都招”,可粗略的地图拿到他们面前,他们完全却说不出来苍狼神殿究竟在哪里。
一直到他们这一仗持续了一个多月,大大小小的埋伏、遭遇不知遇见了多少,终于碰上了一支大军后,根据苍狼部族的具体分布情况,才勉强推测出了一个更加具体的区域。
而这个推测也只是和之前天师以及影卫他们给出的推论相互印证,并不能保证准确。
“这一仗得赢,必须得把他们打散,不然之后前往苍狼神殿的队伍就太危险了,完全有命去没命回。”
大战在即,灵玉望着茫茫多的人,对韩曜道。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武器,似乎太过于简陋了些,我看着比西北那些异域小国还不如。”韩曜对这一仗倒是很有信心,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思来观察所有目之所能及的敌人。
灵玉反倒是对于崔虎会问出这个问题比较吃惊:“你不知道吗?他们从前朝到现在,将近两百年的时间,不仅仅是没有南下侵扰,甚至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派过几次使臣过来,甚至走私都比较少,民间更是完全不来往,不落后才是怪事。”
韩曜听了越发感到奇怪:“所以为什么?”
灵玉笑:“我知道一些,但也不完全知道,兴许等我们把他们的可汗抓住,就能知道更多真相了。”
正当两人谈话时,大战前的氛围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阿力木,你不是神的侍从么?那就在战场上,展现你的神力!”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落下,一名脸颊凹陷、形容狼狈的男子被推到阵前,活像是一个专门用来挡箭矢趟陷阱的奴隶。
“你们已经不再对神虔诚,又怎么可能让神来帮助你们?!”
“不,我们依然对神虔诚,我们现在还自称是苍狼部族,苍狼神理应保佑我们这些神的子民,你作为神使,必须要用神力来击败战场上的敌人!”
阿力木面对着黑压压的敌军,面对着那些隐隐能看见灵光流转的大雍修士,心中只有绝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神已经不再能够庇佑他们,不再能够赋予他们神使以强大的力量。
而此时信仰最为虔诚的部落,以保护神殿为名在草原深处避战,不知是他们想保护神,还是进一步靠近神以寻求神的庇护,所以他在军前,得不到来自神的支持。
而其他的神使都是贵族出身,只有他出身平民,无依无靠。
于是,当战场上的嘶吼声与马蹄声响起时,他闭着眼睛,以没有任何法力灌注的**凡胎,冲向了从天而降的箭雨……
司天监,卢瑜又一次借着空闲的时间,过来寻找一些修道者相关的典籍,当然,这还是以修史为名义。
监正对此习以为常,并且孜孜不倦地劝说卢瑜干脆来他们司天监当差,省得两头跑太麻烦。
而随着卢瑜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上了贼船,若是真的到了某一个界限,那他要不要来就是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
他没有想过放弃翰林院编修这个有前途的职位,但依旧作死一般地不放弃往司天监跑。
就在最近,他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所以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并不知北原的情况究竟如何,他们是如何敢就这般去议论和定策的?”卢瑜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监正双手背在身后,悠闲踱步,笑眯眯地说:“他们为何要知晓?他们只需要知道和军队打仗相关的情况,如苍狼部族的大致人口、分布、粮食、兵器、战力……至于其他的,都是修道界的事,他们也不愿去细究。”
“苍狼神当真是恐怖至极,将近两百年的时间里,所有未经它允许进入北原地域的外族人,竟都会迷失方向,要么原地返回,要么成为枯骨,而这都是近几十年它的力量消退了,大雍才能知晓更多事。”
“呵呵,虽说大雍不认它是什么正统神明,但神就是神,它所占据的领域就是神域,外人进不去也实属正常。相应的,他们里面的人也很难未经允许而出来,才让前朝到本朝,这么多年的时间免受北方侵扰之苦。”
嘈杂,忙乱,这是伤兵营里最正常不过的环境。
灵玉撑着一大块布为崔虎遮挡,等着医官为她处理完伤口。
“我这把年纪,你这大费周章地遮掩作甚,让人笑话。”崔虎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细听并无虚弱之感。
灵玉也是松了口气,并不理会对方的回应。
“一会儿去我营帐里歇着吧。”
吩咐身边的士兵一会儿把她抬回去,她又走向了刚刚包扎好手臂,正一只手给医官打下手的韩曜。
“你就算是愈合得稍微快些,也该抓紧时间歇着,别仗着年轻感觉没事,伤不好透了有你疼的时候。”
出了伤兵营,灵玉转身又去了俘虏营。
刚才一战中,有好几个人都认识她,不是那种认出她是个小头目或者有名的战场猛士的那种认识,而是事先知道有她这个人,然后看见她时脑海里被嘱咐的东西在现实里得到印证。
“你们是来抓我的?”
在一位军中专门负责审讯的士官陪同下,灵玉对这几个特别的俘虏进行了讯问。
是抓,不是杀。
所以她也是抓了他们,而不是杀了他们。
其实这在战场上非常不可思议,一般是重要将领才有的待遇。
她的目光不断在几人中巡视,试图找出他们身上不同于普通人的灵气波动。
神力是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它来源于灵气,却不像灵气那样能够改变人身体,一个人耗光了身上所有的神力后,他会变得完全像一个普通人,而接触过灵气的,哪怕只是韩曜这种,身上也会多少流露出一丝细微不可察的波动。
灵玉很失望,他们看起来已经完全是凡人了。
在一旁审讯者的威逼喝问下,他们对灵玉的问题也算是有问必答,最多是有些磕磕绊绊。
“是可汗说、说苍狼神力量虚弱,需要血祭您这样的修道者,才能够重新获得力量……”
血祭?灵玉一下子想到了先皇后的遭遇。
她遇到的只是夺舍,为什么我的是血祭?这是灵玉的第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