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他走的真的很疲惫,完全没办法和年轻时候比,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完全不同。
甚至疲累到了极点时,遇见官府的人盘查,看着对方没什么恶意,他会坦然地说,自己是上京去告状的。
他当时想的是:算了,把我抓走吧,那样我就不用走下去了。
但他们看着他的模样,有的不相信,只说不要拿他们寻开心,有的相信,但也只是劝他不要去,但并不对他做什么。
他竟然没有遇到坏人,真是足够幸运。
当他终于走到了京城,在城门外裹着稻草睡了一夜,醒来后竟神清气爽
他明白,自己能来,该来,来对了。
就算这只是幸运,只是命好,但他来了,进了大理寺的门,顺顺当当地出来。无论世人认为他究竟该不该做这样的事,有怎样的风险与得失,都不妨碍此时此刻已然既定的事实。
“为什么它的羽毛不再像以前那般鲜亮,它的声音不再不如以往悦耳,它也不再上下翻飞,不总想着出笼了?”
七皇子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但见其并没有那么灵动的反应,不禁有些失望。
“它老了,甚至可能快死了。”三皇子给出解释。
“这才几年啊!何况它在这笼里吃喝无不精细,该能多活几年才是。”七皇子撇撇嘴,像是对这鸟儿不满。
三皇子看向窗外空中南飞的鸟儿,想了想,还是道:“他们的寿命便是如此短暂,无论是不是在笼中,再怎么好活着也活不长。”
七皇子不再去逗弄鸟儿,而是转头看向三皇子:“我以为三哥又会说,鸟儿要的是自由地在空中飞,并不想被关在笼子里。”
“你之前不是说,兴许很多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鸟儿,想关在笼子里而不得,我觉得你说的对。”三皇子笑道,“不过若是它们成了笼子的主人,能有进出的自由,想飞就能出去,饿了就能回来,它们一定愿意住在笼子里。”
“三哥,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宫,宫外是什么样?”七皇子突然问道。
三皇子一愣,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不好说,等你年岁大些,亲自去看看。”
“比宫里好吗?”
“不好比。”
“那你想外放吗?永远离开宫里,像大哥一样?”
七皇子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在心里藏了很久的问题。
从知道大哥不断上奏回来朝觐,却不断被父皇拒绝后,他就在想,是不是有一天,三哥也会这样,还有他自己……
父皇是很疼爱他和三哥的,不对像对待大哥那样对待他们,但是二哥呢?
二哥是太子,将来当了皇帝,又会怎么对待他们?
三皇子有些沉默,有些话,他不该说,也不敢说,哪怕这是比他同母兄弟还要亲近的弟弟,他也不能说。
望着窗外南飞的鸟儿,他思索一番,然后道:“太子府影卫的王指挥,靠她的恩荫才当官的一个县令,最近被人千里迢迢走到京城告状,牵连了州府很多官员,这个案子还在查,但无论如何,对她的一番申饬是少不了的。”
七皇子有些不明白:“三哥你想说什么?说二哥管不好手下人?”
“不。”三皇子再次转身,对他笑着,“我想说,若是我们将来外放,坐镇一方,一定不能让这种人要千里迢迢上京来求皇帝主持公道。
“若是地方官官相护,那我们,便该为他们主持公道,就算他们不理,说我们无权干预官府做事,我们也可以自己上奏京城。”
他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充满着理想和希望的光芒。
七皇子对此也心生向往,但心中依旧留有阴霾。
有时候他真的很懊恼,为什么最近他忽然明白了这么多事,好像随着年岁增长,烦恼真的变得越来越多。
从前不在乎的,或者想法比较天真的,现在都开始经历冲击。
那些在文华堂里读过的书,听过的道理,看过的历史,都在他的脑海里融化,渗透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不信任太子,从小就不信任,他不认为自己将来外放到地方以后,登基成为皇帝的现太子能够对他有多好。
其实他很想留在皇宫里,不离开父皇,也不离开皇贵妃这位母妃,但这似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就算是三哥,也已经因为这个年龄还不成婚、封王、外放,而被朝臣们缕缕诟病。
不是所有人都敢直言不讳地向父皇劝谏,总有人会攻击三皇子和皇贵妃的不是。
他会面临和三皇子一样的处境,甚至更糟糕,因为他是嫡出。
除非太子出事,否则他们同病相怜。
但太子怎么可能出事呢?他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而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储君,也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
正在这时,三皇子余光中看到笼中的金丝雀,忽然快步上前,然后道:“它死了。”
七皇子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
三皇子仔细又打开笼子仔细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是死了,哎……
“我们把它埋了吧。
“宫里还有很多只这样的金丝雀,品貌都不逊色,也都更年轻活泼,换一只吧。”
七皇子眼神呆滞,讷讷道:“这是我最喜欢的……”
三皇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换一只喜欢?这未免也太过于伤感情了些,七弟毕竟还小。
“那你就去悼念它。”
……
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的集市,五公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居然真的被灵玉带出宫了,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父皇竟然能同意?!
她问灵玉这是怎么做到的,灵玉笑而不语,而是说:“出来转转,会开心一些,走吧,我带你去逛街。”
她兴奋地到处逛,去一切她能够去的地方,花光了她从宫里带出来的所有银子,以至于不得不从灵玉这里借钱。
而灵玉,她也很意外,只是想到自己如此被监视和保护,应当很安全,既然如此,那怎么就不能带五公主出来玩儿呢,她就试了试,还真的成功了。
等三人手上拎满了东西,五公主仍意犹未尽,有些苦恼道:“早知就该多带些人手,光想着人少不被拘着,玩儿得痛快了,没想到还是需要有人伺候……我可不想现在回宫。”
灵玉笑道:“这有什么,扔太子府放着不就行了,晚上让他派人把这些给你送进宫去。”
五公主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当她意识到,相比灵玉对这件事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她这个同胞的公主反而和太子府更生分,内心又是五味杂陈。
两人随后又去买一些送给太子府的东西,主要是婴儿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中,灵玉不断感应着那些监视者的目光,他们的脚步气息带来的微弱气流。
总有一天,她要摆脱这些人。
女人也会有野心,而且不止于宅院之间。
这是皇帝对王宜春这个女修在朝堂上所作所为的最大体会。
在鲍家的案子上,他最终还是只处置了那个县令和那些有直接牵连的官员,并没有免去王宜春的官职,只是申饬和罚俸了事。
相比于寻常修道者更加难以容忍普通官员对他们的排斥和轻视,女修似乎有韧性得多,更加愿意委曲求全。
他看得出她性情刚硬,就算是老了也是一个性格倔强的老太太,但能够为了官位、为了那不知何时才能够到来的权势而忍到这个份上,她也确实不容易。
甚至于,通过观察她,他有些理解灵玉为什么那样抗拒走一条更常规的路,她们内心有着强烈的渴求,强到抗拒更多世俗的枷锁。
倘若灵玉能够一直坚持如此,那也未必就过不了心关。
甚至于这样的状态,对皇帝个人而言是极为有利的,她们没有后人,没有对于后代延续其生命意志的渴求,她们只求今生,只求在有生之年获得以她们的资质尽可以获得的一切。
纵然她们的存在是对世间纲常的一种破坏,也进一步增加了修道界和世俗之间的差异,似乎对于天下而言并不算好事。
但皇帝也并不总是需要做对的事情。
灵玉陪五公主逛了一天,回来以后碰上四妹妹过来找她。
她正巧把自己买的东西送给四妹妹,但对方似乎毫不在意,而是兴奋道:“我哥今天下棋赢了柳姐姐!”
“是吗?他真厉害。”灵玉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
四妹妹有些失望,又一次强调:“那可是柳姐姐!”
“所以我说他很厉害。但我并不惊讶,因为他虽然忙,但一直有空下棋,但柳姐姐没有。不常下棋那棋力就会退步,这放在任何事情上都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说完,灵玉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应该比她小不了两岁的四妹妹:
“你是不是该到了上学的年纪?”
“啊!我不要!”
“就你这顽皮模样,华府学堂那边还真不见得会收你。但你总是要上学,要读书识字,要明事理,不然将来就算只是平平常常的相夫教子,你也做不好。”灵玉摇头轻笑。
“可我姨娘说,我不愿意去就可以不去。”小女孩儿还在争辩着。
“但母亲说,府里的孩子,无论男女,到了年纪,都要去上学。”
“我不信,姨娘不会骗我,母亲肯定没说过。”
“母亲只是过去没说,但以后会说。”
为“微雨濛濛”在2024年1月26日投的5瓶营养液“兰兰”在2024年2月17日投的5瓶营养液加更。
下一章推进到第二年春。
还是到十二点才更,但也可以算早上……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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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金丝雀之死(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