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柔认得梁国公主身边的丫鬟,见她来请,忙拉着苏子容到梁国公主跟前,陈氏派的丫鬟也紧跟在他二人身后。
梁国公主看着眼前的一对小人儿,又见一个脸生的丫鬟跟着一起。
便问令柔究竟怎么回事。
令柔只好解释这是苏庆民苏大人家的公子,各自的大人在茶楼喝茶,他们便单独出来玩耍,跟着的这位丫鬟是陈氏的贴身丫鬟,以防他们走丢。
梁国公主听完,着重看了眼苏子容,没再说什么,只派人将两个小孩子送回茶楼。
……
第二天。
梁国公主借着给令柔上课,试探询问她与苏子容的关系。
“每次你娘与那陈娘子外出游玩,你都单独与苏家小子出去玩么?”
“是呀,不过我们有个秘密,公主若是想听,令柔可以告诉你。”令柔笑眯眯说道。
梁国公主挑眉,“既是秘密,你还告诉我?”
令柔凑过去搂了下她的腰,仰头轻轻笑道,“公主不是外人,倘若公主答应我不与子容哥哥的父亲讲这件事,那么即便告诉公主也无妨。”
梁国公主也笑了,“好,我保证,一定不与他父亲讲,你且说。”
有了梁国公主的保证,令柔于是竹筒倒豆子般,将她与苏子容之间的事事无巨细都讲给梁国公主听。
梁国公主听罢,神情莫名,又不知想起什么,竟然深深叹了口气。
余光不经意间瞥向令柔,见她也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不由得顿了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轻轻问道:“你觉得苏子容这个人如何?你……你认为他做的对么?”
令柔抬眸看了眼梁国公主,表情十分淡漠。
“我与他非亲非故,充其量我俩的长辈交情颇深,他如何自有他的长辈教导,轮不着我来指手画脚。”
梁国公主皱眉——为令柔此刻过于冷漠的语气。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可我瞧你与他挺要好的,我以为你会……”
“娘娘,”令柔打断她,不紧不慢说道:“我们相识不久,只是普通的玩伴,在清河县我有许多与他一样的玩伴,甚至我们相识的时间还更久。”
“子容哥哥的确是位很体贴的兄长,但并非是我的亲兄长,我只有一位兄长,他现在在清河县。”
“我与他在一起玩时,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他的爱好着实偏门,他是实在找不到认可他的人,才将我视为知己,而我也只当他是一个寻常的玩伴。”
“他真正喜欢什么,又有哪些志向,我压根不在乎,只是凑巧,他所喜爱的我正好略有涉猎。”
顿了顿,忍不住小声补充:“况且是娘希望我与他交好。”
听到这梁国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这看似温柔可亲、活泼乖巧的小姑娘,其实是位无情之人,亲疏利害分的明明白白,并且很会做表面功夫。
她才八岁呀……
梁国公主此刻反倒平静下来,她默默注视着令柔,如同最初见她时那样,打量她的一切,最终得出结论——
这是一个天生为宫廷而生的人。
因为无情,所以不会受伤,又因为极擅隐藏,可以随时平敛锋芒,伺机对敌人发出致命的一击。
这一刻,梁国公主已然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其所能送令柔入宫为妃。
至于成为皇妃后是何等光景,就端看她的造化了。
……
令柔走后,梁国公主对一直在旁伺候的徐娘子悠悠问道:“你认为,以这孩子的心性,倘若进了后宫,会有几层胜算?”
徐娘子伺候梁国公主多年,二人早就心有灵犀,闻言,笑道:“如娘娘所想。”
梁国公主笑笑,“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苗子,我可不想浪费。”说罢,看了眼徐娘子,“此番进宫,我已经和大、小张氏商量妥当,当务之急是让曹氏同意,你有什么想法?”
徐娘子想了想,忽地道:“倒是听人讲,蹇同这段日子与曹娘子走得近,隔三差五就往她院子送东西。”
梁国公主高高挑眉,“哦?还有这事?那曹娘子收了吗?”
徐娘子笑道:“一开始没收,后来半推半就便收下了。”
“原来是枯木逢春”,梁国公主对徐娘子玩味一笑,“蹇同我记得已经丧妻好些年了吧?”
徐娘子道:“得有七八年了。”
梁国公主摇头笑笑,只让徐娘子晚间将曹氏叫过来一趟。
晚间,曹氏受召来见梁国公主,梁国公主开门见山,“过几日便是寒食节,你可愿意随我进宫看望你两位姑姐?”
曹氏诧异,“怎的这般突然?”
距离寒食节还有五天,又是进宫这么大的事,现在才通知,这么短的时间她还要置办给两位姑姐的见面礼,还有一套足够体面的衣裳,还有……
“你放心,都给你准备妥当了,不过你记得要把令柔带上,你两位姑姐说想看看侄女。”似乎看出曹氏心里的想法,梁国公主出声说道。
她这两位姑姐想看令柔她是能理解的,但梁国公主竟然早早准备好一切,这是笃定她必须进宫么?
毕竟是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虽然梁国公主对她以礼相待,可自知之明还是要具备的,因此纵然不明白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曹氏依旧没敢多问。
等到快告退时,梁国公主冷不丁开口,“听底下人讲,你与蹇管家最近走得挺近?”
曹氏转身的动作蓦地顿住,脸刷一下白了,反应过来后又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站在原地,尴尬地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梁国公主见状,柔声安慰道:“你别觉得不好意思,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记错的话,你丈夫去世也有三四年了,守孝期早过了,即便有什么,我想你婆母也能理解。”
“况且蹇管家条件确实不错。他可不是卖身到府上的,而是驸马从老家带过来的亲戚,十几岁便在府上做事,如今已有二十个年头了,我和驸马都拿他当自己人,不是什么奴才。”
“十年前,我与驸马给他娶了个老婆,只可惜那媳妇命薄,过门没两年便得病没了,从此他便一个人过活,中间我也提过给他再娶个老婆,他只说放不下以前,想过段时间再说,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看如今他对你的种种,想必心中已是过了那道坎。依我看,你们都是失意之人,趁现在各自年轻,都还能生养,尽早将事办了。”
“你若住不惯府上,想自立门户,倒也不难,蹇同这些年帮我做了不少事,驸马不在的日子都是他撑着,苦劳自不必都说,功劳更是大大的。”
“公主府周边有座陈年老宅,原本是十多年前买来给驸马修养的,已经好长时间没住人,正预备着卖,你若嫁过去,这宅子就当我赠予你们的新婚贺礼。”
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低着头的曹氏。
她能耐心听完她这么一大堆话没有打断,不说同意,但想必也没有立刻拒绝的意思。
因此说道:“你若担心你婆母不同意,那更不是问题了,你婆母那有我出面,若再不行,我让你两位姑姐给你婆母写封家书,你婆母是个明事理的良善人,定不会多加阻挠。”
曹氏叹道:“这都不是我首要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令柔能不能接受。这孩子一向黏我,又对她父亲感情颇深,我……我不能为了自己痛快罔顾她的想法。”
……
令柔正和小筝凑在一起翻花绳,玩得不亦乐乎。
见曹氏回来,手上的动作不停,只看她一眼,随口问道:“娘,公主找你有什么事呀?”
“五日后寒食节,公主要带咱们进宫看望你两位姑母。”曹氏一边说着,一边坐下。
令柔“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依然沉浸在翻花绳的游戏中。
曹氏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她们翻花绳,忽然道:“小筝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小姐说。”
小筝与令柔对视一眼,将花绳收好,默默退了出去。
“娘,你要和我说什么。”令柔走到曹氏身边。
曹氏将她拉到怀里,轻轻问:“令柔,你……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说……你、你觉得蹇管家怎么样?”
令柔皱着眉,见曹氏吞吞吐吐好一阵,才憋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不由得莫名其妙。
“蹇管家如何与我有何相干?他是府上的官家,好不好自有公主定夺,哪里轮的着我来评价。”
曹氏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嗔道:“小没良心的,这话也说的出口。你这几个月来,好玩的好吃的,哪样不是人家蹇同给你送来的?就连今天玩的花绳,也是他特特买来给你解闷的,到你这,让你说声好也不乐意。”
令柔十分不以为然。
“咱们又没要求他送,是他自己巴巴儿地送来。况且娘,这些东西可都是你亲手收下的,我是事后才知道,而且我还问过你,收下这些东西要不要还人情,是你说人情不大,让我尽管用,我才拿来玩的。”
语声突然顿住,眼神直勾勾望向曹氏,板着一张小脸用大人才有的严肃语气,一字一句说道:
“我最讨厌娘欠别人人情了,最讨厌咱们欠别人东西。”
“如果柔儿用蹇管家的东西就必须时刻说他好话,必须主动与他交好,那我宁可不用。”
“柔儿不想娘因为我的原因受制于人。”
曹氏呆住。
她万万没想到,以前教女儿自立自强的话竟然被她套用在自己和蹇同身上。
甚至连她的性格都在自己的影响下,隐隐变得孤寒与冷漠。
意识到这一点,内疚不已的曹氏心中的天平瞬间偏向了亲生女儿。
当天夜里,将令柔哄睡着后,曹氏去找了蹇同一趟。
跟他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她需要再慎重考虑,至少在令柔议婚前不会考虑,如果他愿意等就等,不能等她也理解,并祝福他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明明前几日曹氏还对他一脸娇羞,半推半就,如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又说了这样一番话,蹇同已经猜到是因为令柔的原因。
但蹇同对曹氏也的确动了情。
蹇同表示,他此生非她不娶,他会一直等到她同意为止,十年二十年都不在话下。
并且从今往后,他会一直将令柔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爱护,尽其所能不让她们娘俩儿受委屈。
蹇同的痴心大大出乎了曹氏的意料之外,她以为他们是半路夫妻,只是凑合着过日子,万没料到,他竟对她情深至此。
一瞬间,曹氏的心化了一摊荡漾的春水、软烂的春泥,整颗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对蹇同深感愧疚,愧疚到回到自己住处后,依然收不住情绪,从晚上一直哭到了凌晨才罢休。
……
五日后,寒食节到了。
天刚蒙蒙亮,曹氏和令柔就跟着梁国公主坐马车进宫。
进入宫门后,马车就不能再用了,要下来自己走。
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正跟着引路宫人往里走,忽然另一行人与她们擦肩而过。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服,姿容异常艳丽的女子。
令柔看的目不转睛。
她发誓,这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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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痴心